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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诀别父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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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爸爸的病危通知书,晓霜一下子呆住了。
她楞楞地站在医院的过道上,透过冰凉的玻璃窗,看着爸爸日渐消瘦的身影,眼泪便扑通扑通地掉了下来,她的头脑里乱极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这是天下最好的爸爸呀!”她的心中只有这么一句话在反复的翻滚。冰冷冷的医院墙壁或许比她此时的心还更温暖些!
妈妈在晓霜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事实上,打从她有记忆以来,就是爸爸一直陪伴在左右的。晓霜记忆中家里连亲戚也没有,妈妈那边自从妈妈去世后就一点联系都没有了,听说都定居在美国。“要不是妈妈坚持要跟着爸爸,也是不会留在上海的。”这是爸爸说的。
而爸爸这边,连一点亲人的温暖都没有。因为房子的归属权问题,大家撕破了脸,变得比陌生人还要陌生,还有咒骂,诅咒什么的花样层出不穷。所以,尽管家里拮据,也无论亲戚家如何富裕,爸爸都紧咬住牙不肯去借钱。
或许也因为多年的互不往来,爸爸在医院的这些天,他们也从未来探望过。
别的病床前人们络绎不绝,而爸爸的病床前,从头到底,只有晓霜一个人而已。
孤独、寂寞、悲痛,这些统统都加在了一个21岁女孩的身上,是那么明显,那么突兀,又是那么格格不入。在医院的这段日子,晓霜变得沉默了许多。而生离死别的处境,又让她比一般的女孩多了一份成熟与理智,她对于世事的洞察力也更为敏锐一些。
“你爸爸可能敖不过这两天,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你要做好准备!”,医生的话一遍一遍的在耳边盘旋。
“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晓霜喃喃道,轻轻地推门而入,看到爸爸单薄的身影,眼泪又无声地留了下来。
以后该怎么办?
她静静地坐着,窗外斜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打在她身上,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树上的知了不厌其烦地鸣叫着,还有点滴的声音,亘古不变。
待到再回过神的时候,窗外已是一片漆黑了。
晓霜看了看夜光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她今天没有心情吃晚饭,到现在已经是饥肠辘辘了。于是她站起身来,替爸爸掖了掖被子,又洗了把脸,悄无声息地走出病房。
虽然是夏天,但夜里的风却比晓霜想象的更凉一些。住院部大楼四周一片死寂,其中所透着的鬼魅的恐怖与昏暗的路灯更让人毛骨悚然。晓霜从小卖部出来就加紧了脚步,但她总觉得,周身像有幽灵缠着一般让人压抑。
奇怪!门外有行李箱?
是谁呢?怎么会有一个陌生女子的抽泣声。
晓霜停住了脚步在门外细听。
“宫自棱,你还记不记得……三十年前的我们?还记不记得……那个‘雨雪风霜’的盟约?当初……我们说好谁都不要后悔,我们既然……不能在一起,就默默为对方祈祷。可是……三十年来,我发现……我根本就忘不了你,我爱的依然还是你。你知道吗?”
“你真的老了许多……你脸上的皱纹多了那么多……这些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
“我不准你死!你不准死!”
“呀!自棱,你醒了?有没有好一些,想不想吃什么?” 掩饰不住的幸福,尽管悲伤。
“是你吗?小芹。”是爸爸的声音,很弱。
“是我,没想到三十年后的见面,竟然会……”
“别这样,小芹!”宫自棱的手颤微微地握住席芹,“我……不值得你这样伤心,我知道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没有……我的你会过得很好……你真的很幸福!”
“不好,我的心没有了你……是空的。这三十年来……我每天晚上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你。根本就无法忘记。我从伦敦回来,你却搬了家……等找到了你……你却……”
“别这样……你不是见到我了吗?”苍白的笑容。
“可是我不希望是这样的……”
晓霜推门而入。
“小芹,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有一件事,我本不想烦扰你,可是……”
“是什么事?我一定会帮你的。”
“晓霜,过来。”爸爸有气无力地向晓霜摆摆手,对小芹说,“这是我女儿1”
“你叫什么?”陌生女子突然急促的问晓霜,脸色苍白。
“宫晓霜。”晓霜有点犹豫地回答道。
“雨雪风霜……我很高兴,你也没有忘记!”小芹一下子掩面而泣,好一阵子,才逐渐恢复过来,重又握住宫自棱的手。
“放心吧,晓霜交给我,我会照顾她的。”
“我不希望她在你家白吃白住,这房租……“
“这些再说吧,你累了,好好休息!”
宫自棱微微摇了摇头,对晓霜说道,“孩子,爸爸今后在也不能照顾你了,你自己要坚强地面对未来,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知道,爸爸,你快休息吧,明天再说。”晓霜哽咽道。
宫自棱点点头。
那陌生女子呆呆得看着宫自棱,直到她睡着,才转身对晓霜说,“晓霜,你好好照顾你爸爸,我明天一早就来。”说着,又望了一眼他熟睡的脸,这才拖着一个行李箱轻轻地走了。
她是谁?她与爸爸之间究竟曾发生过什么?
晓霜并不清楚,只是晓霜模糊地感觉到,这个女人,曾经占有过爸爸的心,也许她的地位,并不亚于妈妈。
而她做梦也没有想到,爸爸今晚说的话,会是最后的诀别!
晓霜还是在七点半去为爸爸翻身,然而,当他碰到爸爸的身体时,浑身打了个颤:爸爸已经没有温度了!
他已经去世了!
“爸爸!”这个她想过一次又一次的场面终于还是残酷地发生了!晓霜再也忍不住了,她扑在爸爸身上大声地哭了出来。不要……不要啊……这一次,她失去的是唯一的亲人,她真的不晓得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
医生赶来,却再也回天乏术……
门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昨晚的那个女人一路跑到病房,看到蒙上了白被单的自棱,伏在床边久久地哭泣。
那种伤心,后来晓霜想来,可能也不亚于她自己。
在医院的过道上,晓霜第一次仔细地看清楚那陌生女人的模样:她长得很漂亮,皮肤也很白皙,虽然有了年纪,但保养得很好,浑身散发出一种雍容的气质。她穿得是一套职业装,鹅蛋脸显得更加干练,她的眼睛由于哭泣有一些浮肿,但补完妆便已很好的掩饰过去。
“你以后就叫我席阿姨吧!”席芹对晓霜说。语气很亲切,但带着份威严,“你爸爸的身后事,我会派人处理的,你放心好了!”
“恩……谢谢!”晓霜很不习惯这种奇怪的对话,却也很感激席芹对她的帮助,要知道,这比起她那些所谓的亲戚,已经很好了。
“那么……你以后就住到我们家吧!我家里有三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我想应该都是你的哥哥吧。这样你也不会觉得孤单。”席芹说。
“这——”
“走吧,我和你一起去整理些你爸爸的东西,然后帮你搬过来。”
“那房租的问题——”
“这些以后再说吧。走!”席芹搭住晓霜的脖子。
“总裁!”一直站在席芹后面的西装笔挺的男人这时拿着电话追上席芹说,“您的电话,是法国Mr.Louies打来的,是关于医院在法国巴黎开分院的事,他想和你详细谈谈。”
“恩。”席芹拿起电话。
此时晓霜才知道,原来席芹是这家医院的总裁!难怪这些天来他们住在最好的病房,医生们对他们也格外的照顾,这些疑团一幕幕地浮现眼前,也迅速地被解开。
“晓霜,晓霜?你在想什么?”晓霜回过神。
席芹递过一张纸,说,“不好意思,我现在走不开,这是我家地址和电话,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晓霜接过纸,委婉地说道:“谢谢,不用了。我想还是自己回去好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稍后我会按照这个地址去的。”
“那也好,调整一下情绪,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会打电话给家里知会一声的。”席芹安慰地说。
晓霜忍不住又掉下了眼泪,也许从来都没有人这样安慰过她。
坐在公交车上,望着外边喧闹的人群和热闹的街景,晓霜觉得自己离这个世界很远很远。自己有多久没有笑过了?有多久没有轻松过了?这些她现在觉得很陌生……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坐在这里看外边了,”她想,窗外的法国梧桐更茂盛了,小巷中这几年人们有的来,有的去,欢笑悲伤,她曾几何时都亲身感受过。
这二十多平方米的屋子并不大,陈设也极其简单,却留下了许多温馨而美好的回忆。她几乎触摸过这个屋子的每一寸空间,现在突然要放弃了,她怎么舍得!
摊开席芹给她的纸条,上面清楚的写着席家的地址和电话。“这会是怎样一个家庭呢?这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吗?”晓霜想着。
是那个陌生的女人突然闯进了她的生活。
还是,她突然闯进了那个陌生的女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