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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风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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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琛坐在椅上,军中的习惯让她的后背挺得板直,脑中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只带些薄厚不一茧子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扣着桌边的一个锦盒。
而那锦盒里放着的,是那三眼花翎。
云琛思来想去,觉得这东西放在帽子上,正好“顶个鸟用”。
云琛站起身,看了一眼还在那指挥下人搬东西的身影,笑道:“云伯,别忙了,在那堆着吧,反正也无用。”
云伯一边看着人将那箱玉器小心抬出,一边让人去将那青梅羹端来,还不忘抽出空来嘱咐云琛:“你歇着就好。”
云伯说完又开始忙碌起来,将军不在时,感觉自己好久都没有这么忙了。
云琛有些无奈,视线又落回到那锦盒上,思量片刻,伸手拿起,缓步走出将军府正殿,来不及在长廊停歇半步,直奔书房。
还是三年前的模样。
云伯将将军府照顾得很好,好到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甚至是门外毫不停歇的风,天上那飘零四散的云,都没有怎么变。
云琛走到书案前,坐下,将那锦盒轻轻放在案上,然后弯下腰,从书案下拖出来一个二尺见方的木箱。
云琛将那箱子打开,里面只一个毫无特色的木匣,除此别无他物,她只看了眼那匣子,便收回视线,将那案上盛放花翎的锦盒拿起,放入箱中。
“将军。”门外一个丫头的声音响起。
云琛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放那吧。”
“是。”彩儿将那碗青梅羹放在桌上,快步离去。
府里规矩不多,但其中有一条必须谨记:
将军喜欢清静。
这是云总管吩咐下来的,除非将军问话,其余时间他们做下人的不能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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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与皇城只一墙之隔,是当年先皇在世时专门为云琛建的。
目的呢,就是想离她近点儿。
云琛瞧着外边的天色有些晚了,想着明日再去宫里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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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这是要去哪儿?”
身旁的许公公一脸为难,看到太后过来,顿时松了口气。
“母后。”墨荻对太后行了个礼,略显苍白的脸上透着一丝病态,但却难掩喜色,“儿臣想出去走走。”
太后云姝璃心中了然,嘴上埋怨着,却还是带着一丝小小的心疼:“定是去将军府吧?你这孩子,云儿好不容易回来,你还不让云儿好好歇几天,真当她是铁做的啊。”
墨荻一听,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这……”
“而且你这副身子,还没好彻底,这样过去,反而平白让她徒增烦恼。”
“我没想这么多。”墨荻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语气里还带着一丝自责与不安。
“母后知道你的心思,”云姝璃柔声劝慰,“过几日,等云儿歇过来,你身体好些,再去也不迟。”
墨荻点点头,朝她行了个礼,转身回了寝殿。
夜里,墨荻并没有睡得很安稳。
这一夜,云琛睡得也没有很踏实。
她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安宁。
三年来,她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现在身处在这寂静的府里,躺在这软被中,竟还有些适应不了。
第二日,皇上没有上朝。
墨荻躺在床上,淡黄色的帐外站着好几个御医。
进入梦乡之前,墨荻昏昏沉沉的脑中唯一存留的一句话便是:昨夜幸好没有去找云琛。
云姝璃在他身边坐了会儿,直到看着他真正的睡着了,才轻轻站起,悄然离去。
谁料刚出寝宫,不想迎面走来一人。
那人并没有穿朝服,也没有穿她昨日的戎装,而是一身淡色长衫,头发随意地束起,脚上一双白色云头履,身上没有一丝配饰。
而这样一身平常穿着,走在这禁卫森严的皇城中,却也没人敢拦。
这算不算……恃宠而骄?
云琛知道,皇上每每给自己封一个更高的官职时,祁风将军必能跟自己获得一个相同的官衔。
然后皇上就会对祁风委以重任,顺便让她吃个名声好听的闲饭。
连朝都不用去上,什么见过的没见过的特权都会给她,就差把皇位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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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姝璃远远看着那比三年前高了些许的身形,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
“这一别三年……”云姝璃还未说几个字,眼底竟泛起泪光,赶紧拿起帕子轻拭了下,半刻都没有说出话来。
“太后切莫伤感,臣……云儿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云琛看着面前面色很是悲伤的人,声音也不自觉低柔了下来。
“是是……”云姝璃抬起泛泪的眼,努力让眼角弯了弯,她拉过云琛的手,“让哀家好好看看……”
“瘦了……”云姝璃自言自语了下,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忙问,“身上的伤好些了么,还疼么?”
云琛摇摇头。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云姝璃忽然反应过来云琛怎么会来皇上寝宫,她又偏头上下打量了半天云琛,然后在云琛还未反应过来时猛地抬起头,谁知竟看到了云琛眼底来不及散去的一丝不耐。
云姝璃在心底摇摇头,嘴上却道:“哀家想你想得紧,这儿风大,不如去哀家那儿坐坐?”
“皇上他……”云琛有心拒绝,语言还未组织好,那三个字却已经从嘴里飘了出来,她及时停住,像是怕太后听出她语气中的那一丝急切,忙将语气放缓,“听闻皇上今日没上朝,是病了么?”
云姝璃故意将语调用的漫不经心:“哀家刚去看过,是受了些风寒,没什么大碍,刚服了药,已经睡了。”
云琛的心早就不在这儿了,嘴上却道:“既是睡了,那臣改日再来。”
脚却没动。
太后看了她那低垂的眉眼,终是不忍再逗她,只能缓缓开口:“你在帐外看看他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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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公公正打算将厚重的帐子放下,让一夜未眠的皇上好好睡会儿,忽然身后有了些轻微的动静。
他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走路出了声响,横眉一挑转过头就要去瞪那人。
身后的确站着个小奴才,刚才的响声也的确是他发出的,可小奴才身旁还站着一人。
许公公一见那人,整个人都下意识的顿住,他当然知道云将军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只那一瞬间便将那难看的脸色又憋了回去。
云琛向前走了两步,步伐虽急,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顷刻便来到了床前。
许公公退下去,将门掩上。
云琛站在床边,视线来来回回在整个屋子里移来移去,却十分巧妙的避开眼前那顶黄色的帐子,直到殿内的每个物件都被云琛的眼睛扫了无数遍时,她才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双眼去看床上那人的容颜。
隔着那纱一般的帐子,层层锦被覆在那沉睡之人的身上,整个身子深深地陷进软榻中,只露出一张看的并不十分真切的脸。
那带着些病态的白色皮肤下被不多的血肉稍微填充了些,看起来不至于太苍白吓人,墨黑的长发被压在身下,只露出隐隐约约的几缕发梢,露出的额头由于刚刚出了些汗而透着些微微的涩意,睫毛下的阴影稍稍有些泛青,那轻轻抿起的唇苍白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色,微微让他看起来有了些许生气。
云琛忽然觉得眼睛有些酸,又强撑了好半天才轻轻动了下眼皮。
她记得三年前离京时,皇上虽体弱多病,但状态却不至于如此。
这三年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将他折磨成这样?
是因为自己么?
云琛不敢再想,视线却始终在墨荻脸上,再也没移开。
床上之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睡得极不安稳,他的睫毛快速颤了两下,好像下一秒就要醒来。
云琛站在原地,看到墨荻好似将要醒来,顿时心下一沉,想要赶快逃离,无奈脚上如压了千斤重,让她怎么也迈不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