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卡的异世界》燃烧的音符

8、歌行者（3）

　　这一日我正在拿着六弦琴练习，娜卡突然挥手让我停了下来，仿佛在努力感受着什么。我刚要开口问，娜卡突然咬牙切齿的咒骂道：“这群白痴！”我纳闷道：“什么？”娜卡不耐烦的说：“路上再说，快跟我走吧，希望这次来得及。”一直以来，我还以为娜卡不会生气呢，以前从来没见过娜卡这样的神情……不过我们也就刚刚相处了几个月而已。
　　我跟着娜卡快手快脚的收拾好了东西——好在，多年的雇佣兵生涯已经让我习惯了轻装简行——在城中雇了一辆马车便出发了。我不明白目的地在何处，而看起来似乎娜卡也不清楚，她只是让车夫一直向东北方向行进而已。
　　“究竟是什么情况？”在马车上坐定以后我就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有些白痴，总以为自己可以操控亡灵，现在又开始摆法阵用招魂术了，”娜卡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为什么每几年就会有白痴出现呢……”
　　“法阵？招魂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这两个词，非常不喜欢。
　　娜卡向我详细解释了情况。有些古籍记载了一些魔法阵，据说是能够操控亡灵的。可是实际上，据目前所知，只有歌行者手中的六弦琴才能勉强控制亡灵，其他试图召唤亡灵进行控制的魔法师，都会有一定的危险。随着召唤来亡灵力量的不同危险程度也不同。普通的降灵术，就是街头常见的那种“亡灵附体”的把戏，召唤来的一般是普通的亡灵，占据不了活人的身体多长时间，只要是意志坚定的正常人就可以轻松将它们驱出体外。可是有些大型的魔法阵却不同，它们企图召唤的是具有强大力量的亡灵聚合体，跟上次遇到的邪恶黑雾有些类似，只是它是在冥界成长起来的，有更多的灵魂可以吃，比现世中的邪恶更加强大。这样的东西一旦失去控制，可能会吞噬它所遇到的一切。说吞噬也许不合适，它“吃掉”的仅仅是灵魂而已，□□会被留下，就像嗑瓜子留下瓜子皮一样。一般这样的法阵需要准备几天时间，娜卡感应到的只是法阵开始布置引起的魔力扰动，她希望能够在法阵起作用之前赶到并阻止这一切。
　　可是，我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那是因为你训练还不够多，对魔法还不够敏感。等你经验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明白了，这种情况就是让你感觉不对劲儿，就好像用六弦琴弹错了和弦一样明显。”
　　……到现在我偶尔还会弹错音，而且自己听不出来还要娜卡纠正，怪不得我感觉不到异样呢……
　　赶了两天一夜的路，第三天入夜的时候，像我这种迟钝的人，也觉出有些不对来。傍晚微凉的风吹过皮肤应该是很清爽的感觉，但是我却觉得有些粘滞刺痒。娜卡说，这说明法阵就要发动了。可是现在我们还不清楚法阵在哪里呢，时间恐怕来不及了……
　　突然一阵奇怪的狂风从身后掠过，随后，感觉空气都在朝着一个方向涌动，就好像前面有个巨大的无形漩涡一样。连空中的云也都成了漩涡形状。那漩涡的中心……想必就是法阵了。拉车的马匹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再也不肯前进，原地嘶鸣着踏步。娜卡倒也不勉强，付了车费让车夫自行离开，然后拉着我向漩涡中心跑去。
　　路很崎岖，好在风是从侧后方刮来，省力不少。夜色越来越暗，已经看不清楚远处的东西了。似乎路过了一个小村镇，可是只能看到影影绰绰房屋的影子，屋子里面一点光都没有。除了呼呼的风声，也没有任何声音。
　　我实在受不了这样诡异的静默，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忍不住开口：“娜卡……”然后，转过一片树林，就被眼前的景象惊的目瞪口呆了——
　　一片空地上，有许多模糊的白影在飘动，我知道那些都是刚死去不久的亡灵，因为它们与当初所见的小女孩的身影非常相似。但是它们正在围着一个黑衣的身影旋转，越转越快，而黑影的脚下出现了另一片极暗的阴影，仿佛直通冥界的大门一般幽深。
　　娜卡猛的站住脚步，喃喃道：“完了……”
　　果然，随着娜卡的话语，所有的白影都迅速的融入那个黑影脚下的那片阴影，就如黑洞吸引一般。然后，风停了。周围死一样的寂静，静的在这样的距离上，都能听到那个黑衣人的低声自语：“奇怪呀，应该已经……”
　　可是还没等他说完，一片浓重的黑色从他脚下的阴影喷出，还没等他发出声音，就将他包裹起来，然后他从黑色中间掉了出来，我一看就明白，他已经死了……是的，已经死了……就跟多年前我的父母一样，灵魂被抽去了，只留下躯体的空壳，就像吃瓜子吐出的瓜子皮。
　　这个东西，当时没有吃掉我，现在，要吃掉我了么？我会和父母一样被他吃掉么？14岁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东西将全村的人都吃掉了，除了我……我当时，似乎听到了琴声，就是我手中的这把琴么……这琴可以消灭掉它的！我突然意识到。可是我现在被吓的浑身僵硬，六弦琴握在手中，却一直没有办法开始弹奏。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向我走来……
　　突然一个清丽的声音划破了空气。是娜卡……在唱歌？我激灵一下，回过神儿来，马上就听出来这是镇魂曲的曲调，只是娜卡发音古怪，听不懂歌词是什么。黑色仿佛被什么阻挡了一下，但是随即又朝我走来。我马上轮指一拨，跟上娜卡的歌声，弹奏镇魂曲。
　　异常的艰难。我努力的想集中精神，可是怎么也集中不了，好像有谁在扰乱我似的，琴音不停弹错。我突然明白了这种感觉是黑色的东西在抵抗的原因。有的时候，我已经感觉我烦躁的再也弹奏不下去了，但娜卡的歌声总是能引导我回归到正确的曲调上来。在琴音和歌声的双重压制下，黑色渐渐退回去了，回到了那片阴影中，然后阴影也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了。
　　如果不是娜卡的话，我的灵魂，也会像父母一样，被那个家伙吃掉了吧……
　　“娜卡，谢谢你……那个，我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我平时并不是胆小的人，但是面对那片浓厚的黑色时，却吓的动弹不得，还让娜卡救了我，真是让我很惭愧……
　　“是恐惧。”
　　“啊？”
　　“那个东西，冥界恶灵的聚合体，会散发出恐惧，影响人的心智。虽然我不知道那个施法的人是谁，”娜卡说着瞟了一眼黑衣人的尸体，“但是他能力真的很不错，时间地点都选的很合适。这个村镇的人刚刚死去不久，正是吸引那东西出来的最好时机啊。”
　　“村镇里的人……都是他杀的？为了吸引那东西出来？”我简直不能想象居然有这种人存在！虽然我在雇佣兵生涯中也杀过不少人，可那都是为了生存……
　　“啊，不一定。这个法阵本身还有还魂的力量，只不过很容易被恶灵利用。他说不定是想复活刚刚死去不久的村民，结果反而吸引来了恶灵。”娜卡好像一点都不为这么多人的死亡伤心，还是一如既往的平淡语气。
　　“那，村镇的人，都是怎么死的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瘟疫？战斗？谁知道呢，我又不是验尸官。”娜卡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总之，恶灵消灭了，歌行者的任务就完成了。其他的事情让该管的人来管吧。”
　　好像我还真管不了这些……于是我只能改变话题：“……啊对了，你刚刚唱的，那是什么意思？”
　　“只是镇魂曲而已，配上没有意义的歌词。”娜卡耸耸肩，一副“这没什么”的表情。
　　“我还以为是什么外语呢……”的确，听起来虽然都是LiLaLu之类的单音，但是却莫名其妙似乎有些意义包含在里面。
　　“不可能的，六弦琴所演奏的曲调，绝对不可以被意义所污染，任何形式的都不可以，否则我可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我猜，最好的情况，大概是演奏者和歌唱者一起疯掉吧。我唱出来那些音节，只是为了便于发音而已。”
　　我略有些失望，我曾经想过把这些优美的曲调填上歌词用来哄女孩子开心呢——在雇佣军中我从来都没能成功的哄到一个女孩子——现在看来是没希望了。
　　“那么，我们现在要回去了么？”我将琴装入琴盒，问娜卡。
　　才离开了不到三天而已，我居然已经开始想家了。家？我暗自笑了一下，自从14岁加入佣兵团，我已经多年没有想起“家”这个概念了。现在，居然开始把一个只住了几个月的房子叫做“家”了么……
　　“……不。还是不要回去了。其实本来，你还需要一些练习的……不过，既然现在已经算是开始游历了，就继续吧。”娜卡说。
　　游历……没错，我早该想到的，这个世界上到处都能听到歌行者的传说，他们肯定不是一直呆在一个地方的。那个房子，也不过是歌行者暂时住的地方而已。从14岁开始，我就永远不会有家了……
　　“总之，你有一定的经历之后，就能感觉到亡灵聚集的趋势，跟着自己的直觉，它自然会带你到亡灵作乱的地方，你只需要将亡灵们平息就够了。当然啦，你现在自己恐怕还对付不了太强大的恶灵，不过多锻炼几次习惯了应该就没问题了。”
　　我撇了撇嘴，听娜卡这么说话，就好像整个一生都在世间奔波，摆平亡灵惹的麻烦这种事情很轻松似的……不过她也有资格这么说，毕竟她已经……已经这么过完一生了……
　　我又差点忘记，娜卡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