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贞——会呼吸的痛》双笙

12、许七七（11）

　　那是个故事，我对夏九九如是说。
　　我在仲夏的黯淡里闪进潮湿陋巷，只因为我想寻找那个称之为母亲的女人。
　　我总是在半夜的噩梦中惊醒，在高跟鞋的离去声中惊醒，于是在每一个午夜，我都如此渴望母亲的怀抱，可是，她却不存在了。
　　上网成了我的慰藉，各色的人各色的温暖，这种温暖也是寂寞的。
　　千面人说：“七七，你来我这里吧，人不能独自温暖，我知道你想要的是哪种温暖。”
　　我突然很感动，很开心，我以为他了解我，以为他知道我的母亲在哪里。他可以找到她，可以让她给我一直缺失的温暖。
　　我从来没有孩子那样的忧愁，只是我知道，即使是环抱着自己坐在角落里，也无法驱散那宿命的噩梦。
　　我问：“千面人，你在哪里？”
　　千面人回答：“我就在一个你可以找得到的所在。”
　　他诗一样的话，感觉诚实起来。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饿着，许臻荣的生命里只有香烟和酒，他的世界容不下人，周遭除了烟雾酒精没有了任何活物，死寂是永远的场景。
　　我蜷坐在蔓延到地板的床褥一角，没有发出哭泣的声响，只有十指不安而绝望的摩挲。颤抖成了一种仪式，在那仪式中送走了希望与依恋，迎来了沉沦与深渊，我从没感到那样的冷，所以嘴角泛着紧张的笑锁上了僵硬的门。
　　客厅的时钟像鱼一样游过了几个轮回，接着是汹涌侵袭而来的黎明，我点着猫一样的沉静步子走出卧房。沙发上有手掌揉搓后留下的皱痕，撕碎的照片铺满地板。成堆的烟头和空空的酒瓶似乎在阴谲地交谈着什么。破碎了一个角的餐桌上，零碎地堆着温热的西红柿炒蛋与苦瓜牡蛎汤。
　　我坐下，开始疯狂的吃，眼睛干涸没有泪水，那一整个清晨，我如刚断奶的驯鹿，一直在机械的填补脏腑被蚀空后的饥渴。
　　那时，我已经饿了四天了。
　　此后，我的胃开始不安份。开始生病。
　　而在这样的疼痛，这样的躁动，这样的不安了五年之后，我居然在网络中，抓到了她的线索，这让我怎么能不开心，怎么能不兴奋？
　　千面人发来□□信息说：“七七，到我这里来吧，我带你去见她。”
　　我兴奋起来，我很想她，我的母亲。
　　我去了潮湿的陋巷，千面人在那里等我，而许臻荣在家里等我。
　　我在客厅的茶几上留了字条，我告诉许臻荣，我找到她了，我会带她回来。
　　那年十二岁，命运像开玩笑一般为我安排着一切。
　　原来，命运的玩弄在我身上比谁都残忍。
　　我看不见赤裸的结局，摸不到最后的亲情，就沦为孤独的奴隶。
　　我没有找到她。
　　我失去了我自己。
　　那个千面人，根本是一个恶棍。
　　他夺取了我的信任，夺取了我的童贞，夺取了我的希望。
　　夏九九快要哭了，我看到了她透明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的眼泪不会流出来，她这么倔强，不会允许自己流眼泪。
　　“七七，不要再回忆了，太伤，太痛，让我们无法负担！七七，假如我会遇到那个千面人，我一定会杀了他的！”
　　“傻九九，杀人偿命，你杀了他，你也会死的。你相信吗？九九，我会我的方式报复，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我们拥抱在一起，我们的心在一起，我们一起笃定着一个信念，一个希望，那就是，我们一定会找到千面人！
　　孰不知，正因为我和夏九九的相遇相知，正因为我对夏九九清肠剖腹，什么都说，所以，才埋下了之后的之后，无人可以救赎的祸根。
　　过完双休再次回到学校，我就敏感地察觉到不寻常的气氛。
　　这种气氛让我回想到多年以前林蓓第一次把我所有秘密公之于众的时候。
　　那时候，每个同学看我的眼神带着探究与鄙弃。
　　人的眼神，比天气还要冷。
　　那么干燥的天，大约岳阳的冬天要下雪了。
　　还未进教室我就被夏九九拉走。
　　真是难得，她居然会有比我早到学校的时候。
　　操场上随处可见白色垃圾，远处是孤零零的秋千。
　　我们并没有走到秋千那里去，而是在转角处停了下来。手腕被夏九九扯得生疼。
　　“你做什么？”我问。
　　啪……
　　一个耳光甩到我的脸上，感觉右耳在嗡嗡作响，像站在飞机场的跑道边，一架飞机从我身边起飞所发出的持续轰鸣声。
　　“九九，你干什么？你疯了吗？”我被打得无法回神。
　　“我看你才疯了，你真的和林冽在一起了？”夏九九怒气冲冲地问我。
　　“是啊，我们算是男女朋友，你也知道的。”我如实说来。
　　“我不是指这个，而是问你，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夏九九的怒气像火山一样，爆发之后，仍旧在蓄势待发。
　　“你是指……”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突然知道她指得是什么了，“你是说那个吗？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傻子，我又不喜欢他！”
　　“没有吗？”夏九九的眼神充满怀疑，“星期六你带着礼物去给他过生日了，对吗？”
　　“是的，可这些我都告诉你了呀。”我很委屈。
　　“那么，过生日那天你没和他发生什么事情吗？”夏九九的怒意还在眉梢，她说话时脖子上的青筋一涌一涌的暴出来，看样子，她根本不相信我。
　　“能发生什么事情吗？”我冷静地问她。
　　“七七。”感觉夏九九有点语重心长，她还是无法冷静，“现在整个学校都在谣言你和林冽发生了关系，你不再是处女了。许七七不是处女了，不再是个干净的孩子了！”
　　我只觉得我的脑袋一轰，像被什么东西重重锤了一锒铛。
　　我顺着墙角蹲了下去。我面无表情的问：“九，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我？为什么？”
　　夏九九也蹲了下来，抚摸着我的脸心疼地说：“七七，对不起，我不该打你。我只是一时……”
　　“我不管你为什么打我，我只想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说我！”我像疯了一样抓住夏九九的手臂，眼神比冰还冷。我冷冷地笑，神经质一般地笑，说：“我本来就不是处女了，这是事实啊，没有关系的，没有关系的！”
　　我拼命想要说服自己，摇得披头散发，像个疯子，像个傻子，一个灵魂不干净的恶棍。
　　“七……”夏九九在旁边，不知道该怎么劝我。
　　“曾经我喜爱揭开体内层层叠叠的伤疤，从不留有余地，许是因为自己无法再一个人承受那些疼痛，所以只可将自己一丝一丝的剥开来，恨不能将自己彻头彻尾的撕，带着绝望堕入绝望，嘲笑自己的影子，却又被影子中伤，只有这样了，只有这样，把什么都说出来吧，我的灵魂上是带着丑陋与羞耻，我从来都不纯洁。”
　　“我无须救赎，因为自己犯的错，造得孽，没有任何人可以帮我，没有任何人可以为我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