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迹》葡萄魚

4、遺忘

　　开了一个会，阿戚摊倒在椅子上装尸体，yoyo拍拍他，“没事吧？脸色这么差？”
　　阿戚捏捏眉心，“我昨晚睡的还不错啊，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特别容易累……”
　　“不知道你是男的，还以为你怀孕了呢。”yoyo开玩笑道，“是不是因为太缺乏锻炼了……”
　　“我那么标准的身材还需要锻炼……”阿戚说话完全不怕牛吹破了。
　　yoyo鄙夷，“也就你自己那么觉得……你休息一会儿吧，午餐我帮你买上来。”
　　“yo，还是你最好……”阿戚做撒娇状，yoyo失笑。
　　yoyo走出办公室，回头又看了看阿戚把头埋在胳膊里沉沉睡去，不禁皱紧了眉头。
　　下班后，yoyo叫住阿戚，“我跟你一起走。”
　　“……OK。”

　　两人并排在黄昏里走，一路沉默，最后阿戚开口，“yoyo，有什么就说什么，憋着不是你的个性。”
　　yoyo犹豫再三，“阿戚，你上次是不是说有一个灵魂跟着你？”
　　阿戚的笑容僵在唇边，眼神闪躲，“怎么忽然想起来这么远的事情了？”
　　“不跟你开玩笑，如果是真的，赶快甩掉他，他会害死你的！”
　　阿戚皱眉道，“你说什么啊！”
　　yoyo叹口气，“这种没有实体的东西都需要吸收人的阳气来支撑的，你跟他在一起早晚被他累死，你看你现在憔悴的样子！”
　　阿戚沉默不语，其实他也猜到最近如此疲劳的原因了，阿Sam看他哈欠连天的时候也问过，也被他打哈哈这样过去了。
　　他还记得阿Sam问他，如果这样一辈子……这样一辈子……他不忍回答，不想回答，不敢回答。他不想阿Sam离开，那么他们之间，是不是只可以留下一个？
　　看着阿戚沉默，yoyo气不打一处来，“你白痴啊！发什么疯！他是死是活你瞎操心什么，你不是最讨厌惹麻烦的吗？”
　　“yoyo，不要说了，”阿戚抿着唇，情绪不明，“他……已经走了，我最近累是因为休息不够，不是你说的那个原因，你上次不也说你根本感觉不到什么吗？你不要职业病了，哪来那么多妖魔鬼怪的！”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好像都已经替自己下了决定，他讨厌热心，不喜欢惹麻烦。
　　只是这一次，是情之所至，身不由己。
　　yoyo被他气死，这么弱智的话讲出来都没人相信，“诶，谢戚，你脑坏啊！怎么……”
　　阿戚打断她的话，“快点走啦！”说完，甩开长腿都向前走，可是没有走出几步就忽然眼前一黑，倒下去了。yoyo一颗心几乎从喉咙口跳出来，飞奔过去，“阿戚，你不要吓我～诶～醒醒……”

　　阿戚悠悠转醒，发现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白，呛人的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开来。然后是yoyo一张快要抓狂的脸，阿戚虚弱的笑了，“干吗要哭不哭的样子，我不还没死嘛！”
　　yoyo看到他醒过来，松了一口气，转而叫道，“你再这样下去就离死不远了！”
　　“可不可以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阿戚头疼，“医生有没有说什么？”
　　“说你疲劳过度，身体虚弱……”yoyo横睨了他一样，“究竟怎么回事，自己清楚！”
　　“yoyo……”阿戚几乎要求饶，然后又说，“千万不可以让我妈知道。”
　　“恩，这点分寸我还有……”yoyo灵光一闪，“我出去买点东西给你吃，你先休息下。”
　　阿戚缓缓闭上眼睛，“哦，去吧，回来记得帮我办出院。”

　　yoyo摸着口袋里从阿戚包里偷出来的钥匙，心跳得很快，下了车急急忙忙就往他家跑，重重地推开门。屋子还是跟上次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人气似乎弱了一点。
　　yoyo不管那么多，关上门就吼道，“你出来，我知道你在，出来！！”
　　房间还是一片寂静，没有反映。yoyo深呼吸，“好，那你就听我说！你知道阿戚身体越来越弱了吗？知道他为什么总是那么疲惫吗？知道他这样下去会被你害死吗？你再这样缠着他，他真的会死的，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离开他吧！算我求求你了，你们这样只会两败俱伤而已！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事，我不会放过你的！！听到没有！！！”
　　冲着空气叫完，yoyo又向她幻想中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yoyo关上门，空气中慢慢浮现出阿Sam痛苦的脸。

　　一觉醒过来，阿戚看了看床头的手表，一下子惊醒，都入夜了！自己居然还没有回家，那个粗神经的人不会以为自己出什么事了吧？yoyo怎么还没有回来？她干吗去了？
　　阿戚挣扎着起床，走出病房，没目标的乱逛，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趋势他朝一个方向移动脚步，他来到重点加护病房门口，伸头向里面一看，当场愣在原地。
　　一个与阿Sam一摸一样的人正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浑身都裹着纱布插着管子，靠氧气罩呼吸。床尾挂着他的名字，陈杉。
　　阿戚痛苦地闭上眼睛，我找到你了，阿Sam，为什么此时此刻，让我找到你？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吗，我的任务只是帮助你回到你的身体，再也没有其他。
　　yoyo喘气跑过来，“诶，你跑这儿来干吗？”
　　阿戚回过头，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堆起笑容，“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yoyo不解的看着他，“说什么话呢！可以出院了，我送你回去。”
　　“恩，是该回去了。”

　　阿戚开门，只看到阿Sam一脸沉思盘腿坐在半空中，却已经见怪不怪，他跟自己说，以后可能，就看不到了。
　　展开笑容掩饰住自己的疲累，“阿Sam，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恩？”阿Sam从思绪中惊醒，“什么？”
　　“我……”阿戚忍住心里针刺一般的疼，“我应该，找到你的身体了。”
　　沉默，还是沉默。
　　两人都没有应该有的兴奋。
　　“哦……”阿Sam缓缓降落，“我走也是应该了，不应该拖累你，你要我走也是应该的……”他喃喃自语，一脸落寞。
　　阿戚听出不对劲，“诶，什么我要你走，说清楚！”
　　阿Sam转过头，“我知道，是因为我，所以你的身体越来越差，因为我，所以你那么辛苦，都是我不好。所以我走，就算你没有找到，我也要走！”阿Sam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气什么，在伤心什么，在郁闷什么。只是胸口很疼很疼，眼框涨痛。
　　“你……”阿戚浑身颤抖，伸手指着阿Sam，“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我每天帮你找身体是帮你忙，干吗说的好像你委屈似的？我都没有说我委屈！”
　　“你委屈啊！”阿Sam脑子里一片空白，“你最委屈了，平白无故摊上我这个大麻烦，是你倒霉嘛！”
　　阿戚被阿Sam的话激得脸色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为什么会这个样子，他本想今天是最后一晚，或许他们可以好好的聊一聊，或许可以有一个最后的回忆，就算只有他一个人记得也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哪个环节出错了，哪里不对了？为什么最终全世界都只有他记得的回忆，最后的最后，还要来一番无谓的争吵，他很累了，累到不想去管。

　　阿戚咬着唇，疲倦地靠在墙上，发丝顺着脸颊垂落，掩盖住失望的神色。阿Sam心里钝痛，警铃大作，他刚做了什么？他为什么伤害一个他爱的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懊悔自己的难过强加在别人身上，阿Sam，你浑蛋！
　　阿Sam走进，把那个脆弱的人圈在怀里，“对不起，阿戚，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阿戚被冰冷的气焰包围，他不动，依旧垂着头。
　　“阿戚，不要怪我，我不想伤害你，我没有想过，会是我在伤害你……对不起，对不起……”阿Sam闭着眼睛，闻到阿戚的发香，久久盘旋不去。
　　“……阿Sam……你会忘记的，你现在说的，你现在的抱歉，你现在看到的我，你都会忘记的，所以，没有必要道歉。”阿戚轻声回答道，抬起头来看着阿Sam，还是一双清澄明亮的黑眸。
　　“我们之间有缘分，我相信，我们会重新认识的，只要我活着，我一定会再追到你！”阿Sam丹凤眼闪着自信的光芒。
　　阿戚笑了，“『再』追到我？你有追到我过吗？脸皮真厚！”

　　或许有一天，我回忆起这段记忆，我也会以为这是我的一个梦境吧，一个笑起来可比拟阳光的灵魂要我帮他找一个身体。多么荒诞，如果不是身在其中，又有谁会相信？总有一天，我会以为，这个只是一个我太过于投入的故事，而已。
　　所以，阿Sam，忘记吧，总有一天，我也会忘记的。

　　阿Sam跟在阿戚身后一步一步走近那个病房，一种强烈的引力让他身不由己地靠近，他知道，他要回去了，他要遗忘他眼前这个依旧笑得温柔的人。
　　谢戚，现在是他全部的记忆。一闭眼，就是他生气，叉腰，微笑，睡觉的样子，他是他短短一个月的记忆中的全部，他的宝贝。
　　“就是这里了？”阿Sam其实不用问，他已经感觉出来了。
　　阿戚点点头，然后开始往回走，他没有办法看他离开，于是他选择鸵鸟的眼不见为净。
　　给我一霎那对你宠爱，给我一辈子送你离开。
　　“阿戚……”阿Sam的声音梗在喉咙里，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能说什么？说了最后也只是遗忘，何必要说一些无法负责的话呢？他闭上眼，转身进入病房。

　　故事的最后，是两条相交了又错开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