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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非如此不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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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什么名字?”我坐在椅中,足上套着袜子悬空摇晃着。脖颈间领口松散,她抬头望了一眼旋即惊慌垂下眼帘。
“汀兰。”
我点点头,微笑说道:“好名字。取岸芷汀兰之意,很雅致。”说罢我套上鞋,指着破尘居案桌上的笔墨问:“会写字?”
“奴才父亲曾教过一些。”
那就是会写字的奴才了?“好啊,皇上早就吩咐让整理这里的丹道经书。我没什么兴趣,这几天你把书目条理顺了把书单交给我。”
她安静的望着我,点头道:“是。”
汀兰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面容清透的让我羡慕。如今的我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岁,却有着一张连我自己都看不清的脸孔。我为什么执意要毁掉她的生活?这一切有什么意义?许多年后我势必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追悔莫及。但此时的我非如此不可!
每一个人的一生是不是都会如此?明明知道不该如此,明明知道人生就是这样忍一忍或慢慢忘记也就算了。可就是不能放过,不放过自己不放过别人。非如此不可!
在满红的服侍下穿上道袍,任那黑灰色泽盖住刺目茜素。临出门前我突然像一个幼稚的孩童般将头扭转,问她:“来这里你愿意吗?”听说她的未婚夫是一位年轻有为的镶黄旗统领。
她的眼睛氤氲了,握着毛笔的手微微发颤。
我对汀兰灿烂无比的微笑。“呆久了就会习惯。”
真的,心情许久没有这么轻飘了,脚步跟着轻盈许多。直到皇后宫中领事太监拦下我的轻盈。“杜真人,皇后娘娘有请。”
曾以为自己与这紫禁城后宫女人们没有什么联系,可现在,她们一个个粉墨登场。我和胤禛不能言说的关系蔓延开来,使我和这些女人们千丝万缕的交织。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胤禛福晋时,她卧在暖榻上淡淡扫了我一眼。那时的我令她觉得安心。如今她看我的眸光已无法宁静。我若真是后宫小老婆群的一员,她管理起来大概还得心应手些。可我偏偏在她不能伸手的地方惑主参政,高贵的皇后娘娘岂能心安。
“哑嬷嬷,你真是令人吃惊啊!”她唤着我许久未曾听到的名字,使我一时恍惚起来。皇后的手里绞着一方帕子,淡濡色泽刺痛我的眼。曾经玄烨只予我一人的沉香色上用云锦如今在宫中几位位高的娘娘宫里常见得很。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皇后唤我来莫非是叙旧。”
她高贵的面容肌肤光滑,细密皱纹被蜜粉仔细遮盖起来。“杜真人,本宫不明白,既然你和皇上……何不下旨册封,也算是名正言顺。”
“皇后娘娘,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听不懂?”她冰冷起来,脸色苍白。“不要以为皇上现在宠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喇统领的女儿本宫本已下说下亲事,皇上也同意了。怎么不过几天功夫,那孩子就成了破尘居的侍女了?”
“是朕的意思。”胤禛来了。我知道,他是得到消息特意赶来的。
“皇上。”他的结发妻子很恼怒,站起身指着我说道:“这个妖妇……”她的话没有说完,定格在妖妇一词上。因为胤禛眸光中绽射的光芒太骇人、太冰冷。
“什么时候,养心殿的人也是皇后可以随意喝令的?”
“臣妾……”
胤禛眯起眼,站在我身边并肩望着皇后。“怎么?皇后觉得后宫这一片天太窄么?”
皇后无言,挺直高贵的颈项目送我们相谐离开。
回养心殿的一路上,我们都默默无语。终于,他问我:“你明知道皇后容不下你还敢见她?”
“你以为她会害我?”
胤禛微抿着唇没有回答。
我想说她若真的害我,我们不就都解脱了吗?可我竟无法说出口,害怕他会泄露心底未知的柔软。
“朕……”他刚想说什么,却被我左顾而言他打断了。“皇上,您刚才不是跟四大臣商量查抄亏空的事儿么?就这样耽搁着?”今儿他们的一下朝就在养心殿东暖阁里议事,午膳都是让‘背桌子’的太监给‘背’去的。这‘背桌子’的倒是雍正朝的一景。胤禛勤政甚至苛政苛己,用膳时间总无固定。渐渐地,他所在的地方就常见‘背桌子’的太监侯着,皇上什么时候传膳什么时候摆去。这一点上,他真的让人无从指摘。
“议的差不多了。无非是怡亲王他们顾虑严查大失人心,给他们鼓鼓气罢了。朕不是先皇,绝不会心慈手软!那些官员吞了多少银子,朕就要让他们吐出多少来!”
望着他的坚毅神情,想起玄烨对我所说立胤禛为储的理由,出神笑起来。“他真的没看错。”我心里默默嘀咕着。
“拉拉,跟朕来。”他说到兴处,牵起我的手就朝东暖阁走去。与胤禛相伴的总是成堆的奏折,他抽出一个给我。“你看,钱以垲刚上的折子。他说的法子妙不妙,嗯?”
钱以垲时任通政司右通政,康熙朝时玄烨很不喜欢他,总说他‘苛厉’。现在跟胤禛倒是对脾气了。他折子上提出查抄追补的办法:凡有官员被告亏空,朝廷应一面派人搜查他的衙门,一面行文通知他原籍的官员封存其全部家产,通过变卖补偿亏空。
“倒是好办法,可怕是会株连一些人。”
“不如此,怕他们轻看了朕查抄的决心!”他拿过奏折用朱笔一边御批一边对我说:“朕不但要如此查抄追补,朕还要罢官摘了他们的顶戴!像先皇时允许留任补空,势必会出现新的贪污补偿旧项。如此,朕查抄亏空之举岂非毫无意义。”他忙碌起来,我则悄然退去。
东暖阁外,喇锡刚好今天当值。脸上,仍是永远不曾变化过的神情,若不是很久以前我见过他惊鸿一笑,真的要以为喇锡的面部神经都坏掉了。
我像是没看到他,直直走过去。他身形略动了动,在我身后轻轻说道:“汀兰不懂事,还请杜真人多担待。”
“喇锡。”我渐走渐远,问他:“你会笑吗?”
“不会。”
“那你一定会哭。”
他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