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后宫各阶层分析》罂罂

60、最好的时代，最坏的时代

　　康熙时代结束，雍正时代开始。
　　我脑中突然冒出一句话：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
　　我的余生，只留下与胤禛的争斗。想起过去的自己总是在行文的字里行间对他颇有偏许，心中无奈惘然。这或许是我一直不曾对他深恶的原因。我究竟想要什么？在寝陵重重封存后我忽然心头一片明澄。
　　对眼前的悲痛肃穆突然厌倦了，我转身离去。祭坛中心，一股骚乱哄然而起，我听到模糊的叫嚷。声音最大的是允禵，然后就是老九允禟、十二允裪。叫嚷的什么还不待传过来，便已被禁了声。紧接着听到已是和硕廉亲王的允禗磕头求乞的声音：“皇上，请念十四弟伤心悲恸行为失准，莫要降罪。”
　　我不必回头就能想象出胤禛站在兄弟们中间俯看他们时心中积聚的怒火。他已经很痛了，此刻，谁在他心上多刺一刀将来那把火就更凶猛一分。
　　入夜，胤禛踢翻了破尘居门前的斗坛冲进来抓着我的衣襟低吼：“朕该拿他们怎么办？怎么办？”
　　我环住他的腰际，额头抵在他狂跳的心脏处。“你是皇上。做一个帝王应该做的是你唯一正确的选择。”
　　他推开我，方才犹疑不定的神情坚毅起来。“拉拉，你真的恨不得朕下地狱。”
　　“你拖住我，不就是怕没人陪吗？”
　　黑色双眸朦胧起来，手指探进茜素亵衣内上下摩挲。“或许，为了更复杂的原因。朕还不得而知。”他带着我旋转到床榻旁，亵衣被一件件丢在地上。“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朕命十四留在陵寝守灵没有旨意不得回京。太后为此绝食抗议！朕也是她的儿子，从小就渴望她的一个眼神一个拥抱。朕给了她一个后宫女人最尊贵的地位，她为什么就忘记了朕也是他的儿子？”
　　我浑身灼热快要融化，手指伸进他的发端用力拉下。“因为太后希望另一个儿子做皇帝。啊……”颈间猛然一痛，是胤禛就势咬了下来。
　　“你还有心吗？”他将我狠狠丢在床榻上，抬手抹去嘴角血痕。
　　我看着他决然而去的凌乱身影，将笑容溢出的脸埋在被中。胤禛，这句话，你留着拷问自己吧。
　　过了没几天，允禩集团不知从何处得知了玄烨临终前胤禛曾进人参汤一事。一时间宫里宫外传的沸沸扬扬。恰逢允祥递了梁九功受贿贪污的折子，胤禛当即大怒，收押梁九功立即处死。
　　当一脸淡然的我听说早已收押的魏珠也一同处死的消息时，手中滚烫的茶水跌了出来。
　　“主子。”保全和满红也顾不上叫我女真人，一个喊着金疮药一个慌慌张张的端来冷水。
　　“走开。”我推开他们，冲出去，一路闯入养心殿正殿。
　　没有人拦我，胤禛像是等着我似的稳稳高坐手中批奏的折子一刻也没停。
　　“你等着我行动呢？对吧。”我眯着眼看他，一步步走过去。
　　他甚至没有抬头，“当然，先皇殡天，他身边的人如何处置也是难题。”说到这儿，他才斜睨着我，似笑非笑：“梁九功魏珠两人，不论是否为朕所用都不能留。若荣俱荣，若损俱损。从这点看，魏珠倒是死的可惜了。”
　　“皇上等着拉拉迫不及待的想要梁九功死而有所行动，藉由此将同样的罪名按在魏珠头上。不然，世人更会猜测你是否真的进献了人参汤，是吗？”
　　“你比以前世故了。”他笑着放下手中折子，扔过来一个合符。“拉拉，你越来越适合在宫里生存。朕期待着你的下一次出手。去吧，送魏珠最后一程。”
　　我来不及反斥什么，抓住合符就朝天牢奔去。
　　赶到行刑间时，梁九功面如死灰坐在长凳上，无绪眼眸盯着对面长凳上一具平静的尸体发呆。
　　魏珠已经走了。
　　世间的一切为什么如此可笑？我想送魏珠最后一程，却只能看着梁九功死去。
　　“杜主子。”梁九功看到了我，平静无波的脸上扭曲起来。那像是原本已被死亡击溃恐惧打败的人突然看到生的希望，竭尽全力的最后挣扎。“杜主子。您去求求皇上，求求皇上吧。奴才什么都没有说过！就是给奴才一万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在廉亲王面前乱嚼舌根。杜主子，杜主子，您救救奴才救救奴才。”他浑身捆的死死的，正竭尽全力朝我匍匐。
　　我走到魏珠身旁，伸出手一张张揭开蒙在他脸上浸了水的纸。好样的，魏珠。我原想他大概死不瞑目，双目圆睁。可他面目安详，嘴角甚至微微上翘。只有双拳因痛苦挣扎死死攥着。我掰开他的手指，将他的手掌平顺交错在胸前。
　　行刑官有些不耐，刚想拉开我，监刑官嘘一声制止了他。
　　我常常纳出一口气，起身离开。
　　身后，梁九功的声音撕裂的变形：“杜主子，杜主子，奴才什么都没干过，奴才一直尽心尽力服侍先皇。杜主子，杜主子……”
　　“行刑！”
　　很快，我身后阴暗的冗道传来死亡的声音。那是喉咙几乎要被呕出来的声音。
　　在即将走出阴暗尽头的时候我对自己说：杜拉拉，这不过是第一次较量。
　　四月底，胤禛得知正月命令代表清廷将喀尔喀蒙古哲布尊丹巴胡士克图灵龛送还的允示我安然住在张家口，亦不派人请罪狂妄之极。于是革了他的世爵，调回京师查抄家产永远拘禁。
　　五月，胤禛削允禟宗籍改名赛思黑，命他前往青海入藏去见活佛。这摆明了要他的命，允禟哪里肯从，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允禩费尽心思在其中调停，反而被胤禛允禟各自骂的狗血喷头。
　　五月二十二日夜，刚刚坐上皇太后至尊之位的仁寿皇太后暴卒。满朝皆惊。
　　没有人知道太后怎么会突然暴卒。
　　第二夜，胤禛问我：“他们为什么都不放过朕？”
　　“后悔了？”
　　静默在破尘居蔓延开。许久许久，他说：“不。”
　　尽管他说不，可生母的暴卒还是令他妥协。为了抚慰仁寿皇太后在天之灵，胤禛特意允许允禵回敬奔丧，并封他为恂郡王，命廉亲王允禩劝导允禵希望他能独自自己的狂妄行为悔过。
　　心高气傲的允禵如果能够听从劝告，当初玄烨也不必特意召他回京欲亲手断了他登基的念头。
　　丧事料理之后，胤禛还是下令将他囚禁在景陵附近的马兰峪。
　　仁寿皇太后下葬时，我对着景陵方向淡淡微笑。
　　玄烨，你有四位正妻相伴地下，该不寂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