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后宫各阶层分析》罂罂

47、我的、你的、我们的

　　今夜的残月格外清冷，穿过窗棱洒进牢房灰色砖面上，秋风吹过一阵疏影横斜在我白的几近透明的手指间摇曳。这么多天，我第一次安安静静的回想离开玄烨后的点点滴滴。
　　我不小心从枣树上跌下，楚阳托音及时出现。我和阎若琚争执，喇锡出面解围。小院里不论有什么动静，胤祥都了若指掌。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失去消息，胤禛匆匆露面继而也不曾出现。然后就是我古怪的被捕……
　　这些事件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脱开感情纠葛，我冷静站在旁观角度思考其间被我忽略的线索。
　　好像，有一只强有力的手操控着一切。想想看，我在这牢狱之内何曾受过一点苦？没有刑讯，没有谩骂，牢房之内干净整洁，饮食清淡丰富。我不像是被捕，倒像是有人授意的软禁。善意的软禁。
　　是他？我猛然从床上坐起，仿若从摇曳疏影中看到一对蔑视一切的琥珀色倨傲双眸。
　　高悬的心这么多天第一次放回到胸膛中，然而一股压抑不住的怒气升腾起来。
　　那一刻起，我拒绝进水饮食，只是木呆呆的望着窗外月落日升风影变幻。
　　第一天晚上，那个叫老三的狱卒头目亲自端了晚饭送来。
　　第二天晚上，膳食等级立时提高，有鱼有肉甚至有我爱吃的桂花糕。
　　第三天晚上，一个级别很高的官员巡视大牢。我已经脱水头晕到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只知道他在我的牢房前伫立了很久。
　　第四天晚上，我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真倔啊……”是谁在我耳边叹息？感觉喉咙干渴的快要撕裂开了，我沙哑呻吟：“水……”
　　虚弱的身体被一双稳健有力的手扶起来，清凉的水一点点度进我的嘴中。用力撑开眼，看到摇晃的清减脸庞。我的眼越来越模糊，滚烫的液体落在干裂的唇上，蛰痛令我愈发委屈。
　　“怎么变成水做的了？”那人好心情的在我耳边轻轻说道。
　　我说不出话来，张开嘴把牙齿嵌进他的臂膀中。拥着我的手臂蓦然紧绷，片刻却松懈下来更轻柔的环住我。当唇舌尝到淡淡腥甜味儿，我才松开口，呼吸剧烈起伏着挣离他的胸膛擦干泪冷冰冰望着他。
　　玄烨是更瘦了，但却神采烁烁气定神闲。满红的语言表达实在不全面，她从未准确形容过玄烨越来越凝定的眼神，只是告诉我皇帝很瘦的样子。
　　“唉……”他叹一口气，像是比我更委屈的样子。“碰到你，朕谋划好的一切都要乱套。至多半年，我们会更好的重逢。你可真毒，真能把自己饿成这样子就为引朕不安？”说完，他扭转头吩咐道：“送些清淡的粥来。”门口像是梁九功的声音答应着。
　　我淡漠望着他，说着毫无感情的话：“你可以选择不用碰到我。您是皇帝不是吗？”我从锦被中挣扎钻出，赤着脚也浑然不知，只想远走到没有人能颤动我心弦的地方。
　　“拉拉。”他低吼一声，捉住我塞回床榻。我的身体极度虚弱，比体力自然赢不过他。
　　“放手！”我冷冰冰望着他钳制在我臂弯的手指，像是沾染到可怕的毒素。
　　“拿出你的头脑好好想想！”他两只手按住我拼命挣扎的肩膀，额头紧贴着我的。“已经有人把手伸向你了，可朕还不知道那是谁的手！要赢，朕必须没有弱点。没有弱点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我没有头脑，我没有智慧，我没有理智！我只是一个被隔绝折磨的快要疯掉的女人！没有法律规定历史系副教授不能丧失理智，没有人能做到身在情中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皇上。”梁九功端了白粥犹疑站在门口问道：“粥送来了，让奴才伺候杜……”
　　“放着，出去。”
　　“嗻。”
　　玄烨仍扣着我的肩，琥珀色双眸急切而灼痛。“你要恨朕，骂朕，也必须在恢复体力之后。好吗？”
　　我别过目光，点点头。
　　他一根根松开手指，伸手去端那碗粥。钳制一离开身体，我立刻弹起飞快朝门口奔去。我知道这有多么可笑和徒劳无功，可我真的想离开这里，去哪儿都好。
　　玄烨几步就追上我，身子紧紧拥着我的。我们失去重心，跌倒在厚重绵软的地毯上。“如果朕从未对你说过，那你就听清楚。”他看起来恼怒而心痛，眼白充斥着隐隐血丝。“你的手，朕从执起的第一天起就没打算放开！”说完，他的唇对着我的重重压下来，带着思念的喘息汹涌袭向我。
　　我们的唇齿狠狠纠缠，直到争斗的疲倦不堪才软软的缠绵依存。
　　时光悄悄流走，我如初生的婴儿蜷缩在他怀里再没有一丝争斗的气力。
　　玄烨仍紧紧拥着我，在我耳畔商量：“让你看大清未来的储君册立诏书。条件是把那碗粥喝下。”
　　什么？谜底揭晓了？
　　我猛然坐起身，抓着他的衣领问道：“真的？”
　　他一把抱起我安置到床榻上，从怀中抽出一卷明黄色圣旨。
　　我从来没有如此踌躇打开一份文件。不，应该说我是恐惧，恐惧一切都跟我所知道的不一样。
　　若没有记错，九月初三玄烨曾经在热河行宫向众议政大臣颁发过一道意味深长的谕旨。里面提到了历代帝王、他自己、皇十四子胤祯。这道圣旨很明显的暗喻着神器所归时的帝王语气、帝王智慧。两次强调胤祯“领大兵前往直抵西藏”是“立功绝域”、是“远至万里之外灭贼立功”。
　　“怎么，不敢看？”他笑起来，挑眉说道：“朕恕你无罪就是，看！”
　　谁怕这个？我的手颤抖着伸向那道该死的谕旨，缓慢掀开谜底。
　　“是他？”竟然是他，真的是他！
　　“想不到是不是？”玄烨朗声大笑，平缓后叠好谕旨放回到怀中。“吴尔占已经将另一份送到大内封存。朕给胤祯发出急召命他回京。大清新皇很快就会顺利登基。朕，不知今后还有多长久的命，你都收下吧。”
　　“可是……”我颤抖着问：“怎么会这样？在背后对你伸手的人是谁你还不知道吗？”
　　“怎么不知道？”他面庞上的表情肃杀起来。“作为父亲，杀他一百次都不够！可作为一个渐渐衰老的帝王，朕庆幸有这样的儿子。”
　　许多年后，胤禛狂怒的问我他是不是超越了自己的父亲，他是不是一个伟大的帝王。我笑的直流眼泪，唇齿轻启宣判他的无期徒刑：你永远也不可能超越玄烨。
　　我安静的喝下那碗白粥，听着玄烨在我耳边耳语：“……我们去一个山水宁静之处，屋子里摆着你永远也看不完的书。康熙会死去，玄烨会竭尽所能让你更快乐些。余下的岁月，是我的、你的、我们的……”
　　是吗？就像历史上所记载的那个日期，康熙六十一年十一月十三日之后所有的岁月是我的、你的、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