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后宫各阶层分析》罂罂

42、玫瑰微醺

　　我瞪大眼睛望着来人，讶然道：“怎么会是你？”
　　楚阳托音放下我，后退两步才对我双手合十行礼微笑道：“缘法大焉，怎么不能是托音？”
　　少拿缘法糊弄人，我才不相信楚阳托音是很偶然从这里路过顺便解救跌落的我。可他什么也不会说的，问也徒然。“感谢相救，我这里太简陋就不请大师喝茶了。”说罢，我转身朝屋内走去。
　　“要是不叨扰，托音想讨杯水喝。”身后的人没有离去的意思。
　　你已经很叨扰了。我转身望着他，淡淡说道：“请进。”
　　这些天这小院在我一点一滴的布置下已经初见自然舒适的风格。长满茂盛秋草的庭院里蜿蜒铺就了一条灰白色鹅卵石小路。枣树下放了一张舒适的摇椅，上方竖立着巨大的油纸伞以便我在下雨的时候也能安然在摇椅里聆听天空的哭泣。跟我顺着石子路走到屋檐下，你可以看得到屋檐下高底错落大小不一的胡桃木铃铛。这些铃铛是我被送到这里一直昏迷不醒的时候胤祥一个个刻出来的。风一吹，岁月的低喃就会让我觉得生命存在还是美好的。这房子所有的门槛都被我命人拆去了，我讨厌每次出门都要迈过一道坎。厅里只有一些原有的旧家具，有一样是我要胤祥帮我添置的，就是那个占据了整整一面墙的书架，里面码了密麻的书。方机上放置了一个紫金蟾蜍香炉，胤祥找来很多种香，不甚喜欢熏香的我喜欢上了其中名唤苏合的香，倒也养成了清代贵族熏香的习惯。厅里还有一个我很喜欢的暖榻，它大的惊人，可以满足我任何看书的姿势。
　　引着楚阳托音落座后，我扭转头对一直不知该说什么话的满红道：“送壶开水来就好。”他既要喝水，那就喝吧，茶叶很贵的。
　　开水很快送了来，透明冒着烟气的液体冲进茶杯。
　　“很甜的水。”楚阳托音仅仅闻了闻就抬起眼睫如此说道。“香山的泉水只有在皇上身边才喝得到，今日托音这水真是讨要对了。”
　　“是吗？”我挑起眉毛似笑非笑。“我倒不知这水有如此大的讲究。”是真的不知道，日常的所有用度都是胤祥亲自安排，我从不过问。
　　托音倒真只是喝水，夸赞一句之后再没有说过一句话。最后一滴水饮尽他站起身缓步离开。
　　伸出手收拾茶具，耳边听到他细密的话音：“哑嬷嬷身份特殊，千万照顾好自己。”
　　特殊？大概来自某人的叮嘱吧。有时候，我太相信自己的判断，竟不知某人绝非我所想到的那个人。
　　到了树上枣子踪影全无的时候，玄烨巡幸木兰围场。出京的这天平日里喧闹的西街菜市口静悄悄的，人们全都自发到皇帝出巡道路的两侧送行。一个时辰以前满红看着晃在躺椅上看书的我急的转来转去。把她打发出去之后院落里清静多了。
　　肃穆庄严的号角声远远飘了过来，一片微黄的枯叶飞旋到我的身上。我怔忡着拾起那片落叶，上面灯枯般的脉络清晰可见。五十九年十一月十三日。距离历史上玄烨消逝的那一天还有整整两年。
　　“唉……”我长长叹息一声，将枯叶拂去。玄烨，我们势必会后悔这错失的每一天。然而这错失却是无可奈何的必然。
　　门外传来‘笃笃’的扣声，会是谁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里敲我的门？
　　慵懒的从摇椅上站起身，走到门边拉开门闩。那扇老旧的木门吱呀着打开，玄黑眸光飞射而来。来人扯出陌生的笑，举起自己的手对我说道：“西洋人的玫瑰露，记得你喜欢。”挂在他指尖的璀璨酒瓶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诱人的光芒，香气似乎已萦绕到我的鼻息间。见我瞪着他默然不语，他微微沮丧着低下头。“皇阿瑪没有带我巡幸木兰围场，这已经是第四年把我晾在一边了。出京仪式是老八主持的，老八，老八？”他嗤笑一声，讥讽道：“他不是说老八是辛者库贱奴生的儿子吗？怎么这会儿又成了宝贝了。”
　　我瞪着他，仍是不发一言。
　　“不请我进去？”他送耸肩，把指尖的玫瑰露递给我。“罗马教廷特使嘉乐带来的，还有这个。”他伸出另一只背负在身后的手，指缝间倒挂着两个晶莹剔透的水晶高脚杯。
　　我被诱惑了，想不出什么理由把这它们拒之门外。于是错开身子，无所谓的耸肩道：“你不怕被你父皇知道就进来好了。”
　　胤禛无语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笑话。他踱步前行，脚踩在我一颗颗亲自铺就的鹅卵石路上。“似乎你不论到了多糟糕的环境里也能过的闲适自在。知道吗，你离开后皇阿瑪可把大臣们折腾的够呛。”
　　我已经打开了玫瑰露瓶子，等待着酒香将我迷醉。胤禛望着我，下意识的模仿起我的样子来。殷红的酒液斟入高脚杯，我们半眯着眼在阳光下摇晃酒杯，任酒香洒满庭院。
　　“你究竟是妖是鬼？”他望着我的面庞迷惑说道。
　　“找道士来驱我的魂不就知道了？”酒的烈味儿消散了些，我抬起高脚杯轻嘬一口，那股香醇的微凉顺着咽壁滑下。
　　他逼视我，摇头道：“只怕道士的魂魄反被你勾去。”
　　我没有理会，接着翻看刚才的那本书。
　　我们相对无言，只有远远传来的礼乐声偶尔飘来。一瓶玫瑰露渐渐消淹在我们的唇齿间，美妙的微醺感觉笼罩着我。
　　“他为什么这么对我？”蓦然间，胤禛焦灼的话音响起。
　　我望着他，意识已经不太清楚。恍惚间胡言乱语道：“那位置总是你的，又何必如此暴躁？”
　　渐渐朦胧的双眼看到他削瘦的身影豁然立起。“你说什么？”
　　理智放弃了我，我指着他在眼前摇晃的鼻子尖说道：“你，你，对玄烨好点……他可是你的父亲啊……”我阖上双眼，感到一阵心痛袭来：“玄烨……玄烨……玄……”
　　我飞了吗？为什么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远离了大地？
　　清醒是在一阵剧烈摇晃中完成的，满红推着我不停的喊：“杜姑娘，杜姑娘，起来喝点醒酒汤。真是的，姑娘家大白天的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一股寒彻从我的脚趾头一直飞窜到发根。我猛然坐起身，拉着她的衣角问：“你回来的时候就我一个人？”
　　“是啊。”她望着我理所当然的说道：“门闩上的好好的，你就在这厅里暖榻上躺着。幸亏还知道给自己盖条被子，要不然这快入冬了着凉可是麻烦。”
　　我赤着脚跳下床奔到院落里，酒瓶、高脚杯、满院的酒香都不见踪迹。可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告诉我那一切都是真的。
　　“怎么鞋子都不穿？”满红急忙忙的追出来，为茫然怔忡的我穿上鞋子。“让你去送皇上出巡你不肯去，那架势可大了，我在乡下呆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皇上什么样。虽然离的远，可也瞧的见。瘦哦，我看都是为国事操劳的，要不然怎么山珍海味的吃着还瘦成那模样？杜姑娘，要我说你也太瘦了……”
　　她不停刮噪，我却好像看到了那张清减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