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休憩的所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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珐琅钟嘀嗒鸣叫，时光就在这摇摆的缝隙间流逝。
“以后，不要再提胤祥。”玄烨平静下来，眸光穿透我不知落向何处。“朕没有这么冷血的儿子。”
他说的人是胤祥？是那个十七岁的阳光般明媚山泉般清澈的胤祥吗？
“胤祥才不冷血！”一时间我顾不上玄烨虚弱的震怒，辩驳道。
“他不冷血？”玄烨被我惹怒了，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指着我说：“他试图杀害自己的亲哥哥，就连弘皙也差点死在他的手上。他做叔叔的，可以给弘历刻小马却对弘皙如此绝情。宗人府申了三天三夜，他一个字也不肯说！这就是供认不讳了！朕没有把他圈禁到死已经是念着他额娘的情分网开一面。”
他瞪着我，琥珀色眼眸里满是伤痛。“胤礽不到两岁朕就立其为太子带在身边悉心培养，他却等不及要朕死。胤禩的额娘出身卑贱，朕给了他多少建功立业的机会，他却勾结党臣妄图逼迫朕立他为储。胤祥从十三岁开始不论朕去哪儿巡视都带着他，授意胤禛多看顾他。老三胤祉，他看胤褆胤礽胤祥胤禩相继失势竟也妄图皇位，就他？连自己的近臣收受贿赂都管不了，谈什么管理一个国家！还有……”玄烨颓然坐在椅子里，低声恨恨道：“还有老四！”
“别说了。”我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指抚弄玄烨纠结的眉心。“我知道你很累。看着自己的儿子一个个倒下，最心痛的就是你。”他必须首先成为合格的皇帝，之后才能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胤祥，我决不相信你父亲说的那些事情是你所为，决不相信。
“朕没事。”他拂去我的手指，正襟危坐。“你早点休息吧。梁九功。”房门口守着的梁九功应声进来。“脱靴。”
“嗻。”
我被拒绝了。玄烨将我婉拒在他最痛楚的地带之外。那颗帝王孤傲的心无意为我展露它的脆弱。
望着他浮肿的不象话的脚，我无能为力的转身离开。
“呃……”身后的玄烨不知对谁说着：“朕的手抖的厉害写不成字。今儿折子挺多的。”
“皇上，要不要奴才把十七阿哥请来？”梁九功问道。
“这么晚了，十七阿哥早就睡下了。”我折返回来，望着玄烨倔强的笑容直摇头。
那晚我问他：这辈子是不是从来没有跟人说过软话？他说：怎么没说过？对鳌拜朕不知说了多少软话。我惊了一跳：皇上，你最好这辈子也不要跟拉拉说软话，下场会很惨。
他听了朗声笑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而后很认真的问我：真的不要什么封号就这样守在朕身边？朕老了，要是哪天……你可是一点倚仗都没有。我将耳朵贴在他心跳稳健的胸前，贪婪呼吸着淡淡草药味儿：那样的十四年我都能挺过来等到一生中第一个为我回转的背影，还有什么不能捱的呢。
有的人为权力出卖灵魂；有的人为爱出卖灵魂；有的人为金钱出卖灵魂；有的人为嫉妒出卖灵魂；有的人为欲望出卖灵魂……我，杜拉拉，甘愿为一个回转的背影出卖灵魂。
我的身体逆流而上，灵魂却顺流而下。它累了，只想有一个休憩的所在。
玄烨的唇瓣柔软冰凉，齿间弥散淡淡中药的苦味儿。
半月后，我们回到了畅春园。那天午后我在茂盛依旧的花架下看到胤禛匆匆离去的背影，这才恍然发觉十四年前那个夜晚的胤禛再也回不来了。
第二天，我和玄烨之间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康熙晚年身边有三个信任的近侍，赵昌、魏珠、梁九功。此次木兰围猎魏珠留在宫中没有随侍。
那会儿玄烨刚下朝，我则一直埋头整理他无序的御书房。魏珠进来的时候一脸喜色，跪下说道：“皇上，陈氏月前诞下的小阿哥还等着皇上去瞧瞧给取个名字呢。陈娘娘刚出月，是不是去看看？”
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当时怀里抱的书有点多，‘啪’一声散落一地。
玄烨的眸光刷一下刺过来。他没说话，一旁伺候的梁九功倒是大喝道：“皇上自有安排，多嘴。”
我这才意识到我不太集中的注意力让他们联想到吃味生气伤心等状况了。开口想解释，去发现越解释越麻烦。“呃，皇上是应该去看看的。”唉，这话怎么就透着酸气呢？
我们相对无言磨蹭了半晌，就听见他说了声：“朕去看看。”
“哦。”我闷闷的回答。
弯着腰出门前，魏珠看着我的眼神意味深长。
玄烨给他最后一个儿子起名叫胤褑，听说长得很秀气像他的额娘。可这孩子福薄，不足月就夭折了。这个孩子的早夭也标志着康熙皇帝冗长后宫生活的终结。很抱歉又用学术性的语言这样说玄烨，不过事实的确如此。
我不仅同情起那些距离我很遥远的后宫妃嫔们。有很多不过二三十岁的女人不得不随着皇帝的衰老宣布一生美丽的束之高阁。那些美丽的躯体不得不在等待岁月催残的光华中凋零。
对我而言，此时的玄烨更能让我快乐。我们没有身体的纠缠，只有灵魂的相知相偎。我庆幸上天如此的安排。
胤褑夭折的那天，玄烨只是略显伤感。对于一天天衰弱下去的他来说，儿子已经是对他虎视眈眈的对手，他对自己创造出来的这些鲜活生命越来越充满恐惧。
令我高兴的是玄烨的身体过了五十八年的正月渐好了。浮肿、手颤的情况大大缓解。他常常带着我一起骑马射箭，闲暇时教我画扇面。岁月，仿若静好。我越来越年轻这件事他很在意，传了宫里的太医请过几次脉，太医自然说不出所以然来。差不多半年功夫，我的灰白头发渐渐乌黑，原先不太好的肠胃也养过来了。每每他抚过我的日趋光滑的面颊感叹时，我就会告诉他那句杜拉斯的名言。人越老越像小孩子，这话他听着居然很受用。
刚回宫的时候我跟这里的太监宫女全不熟悉，经过半年下来，玄烨对我的态度这些奴才们都看到眼里自然会有主动拉拢的。我原是最烦这个，可还是耐着性子打点着关系。因为，我想知道怎样才能见到胤祥。
魏珠告诉我胤祥就在他的官邸，这么多年没腾过地方。玄烨禁止他和任何朝廷命官来往，就连兄弟们之间也不许私下会面。“十三阿哥的腿越来越不好了，皇上也命太医瞧过，病情好好坏坏总是缠着。”
我忽然间痛恨起自己的专业来。若是学了医，胤祥的腿疾或许我还能出点力。
“能不能想办法让我见见十三阿哥？”
魏珠扑通就跪在我面前了。“您可饶了奴才吧。皇上现在一天瞧不见您都不行，奴才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变不出另一个您来啊！”
到了五十八年五月，想见胤祥的意愿越来越强烈。十四胤祯在青海的战事打的很漂亮，趁着捷报传来玄烨心情大好的时候，我决定直面他。
“皇上，请恩准拉拉出宫见一见十三阿哥。”他不愿我朝他下跪，我却跪了个实实在在。
“皇上，您也知道当时宗人府审了三天三夜十三阿哥一个字都没有说。这么多年了，您就不想听听他的辩解吗？”
玄烨瞧着我，冷冷说道：“你怎么就确定他会告诉你。”
“我确定，因为我是胤祥的老师！”
终于，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休憩的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