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刑》醉骨丑妖

2、第二章

　　（二），
　　无法用颜色形容的纯色简单的殿堂，高高在上的同样纯色的三把高椅，分别坐着这个国度的三位最高权利执法者，一脸的严肃。
　　偑郁刚走进殿堂，上方就凌空传来一声带着回音的责备：“听说你把她带回来了？”
　　“是的。”偑郁不卑不亢。
　　“是带回来行刑的么，”那个声音说道，“其实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将她立时杀掉，如果你这么做了我们也不会怪你。”
　　“我想问，你们要怎么处置她？”偑郁问道。
　　“她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还偷学禁术，并伤了多名同胞性命，按照刑法第五十六章第三百一十四条，该执以火刑，但因她掌控的是火系，体质特殊，为此一直不能对她施以此刑，待找到更好的刑法之前，先荣她多苟活几日。”执法者如是说道。
　　偑郁眼色微暗，冷静道，“龙灲染特殊的体质正是她掌控火系的有利条件，当初让她学习火系也是你们同意的，至于她犯得那些错误，我个人认为罪不致死，说她目无尊长，以下犯上，也不过是她性格使然，她无意冒犯上级，只是心直口快，对上级的一些行为举动不太看好罢了，说她伤同胞的性命，据我所知，都是那些同族滋事在先，以龙灲染的性子，她很难不生气……”
　　半空中的声音再度传来，带着愠气，“你是在帮着她说话。”
　　“我只是就事论事。”偑郁便言简意赅。
　　“希望你应该明白自己在做什么，”那个声音不太友好，“龙灲染犯了那么多大错，且不知悔改，多容她几日已是法外开恩，你很聪明，希望你不要在这件事上犯糊涂，法律上不允许同情。”
　　错误？什么样的错误足以致命？偑郁他只清楚，龙灲染之前的所作所为都不足以致命，但这不包括她最后的这一次孤注一掷，如果不是他阻止，那这个看上去冠冕堂皇的正义国度、那几个道貌岸然的执法者，包括他都不复存在。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们，这几个拥有最高权利的执法者对龙灲染可以说是恨之入骨，若不是有这所谓的刑法撑着，他们恨不得将她立刻杀死，他们如果知道这件事，龙灲染必死无疑。
　　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去。
　　“她在哪？”那个声音又问。
　　“我已经将她关了禁闭，”偑郁淡淡说道，“刚刚跑了那么远，她现在应该很累，很安静。”
　　“也就是说她现在没有反抗之力了？”
　　“也许吧。”
　　“现在是很好的机会，”那个声音里透着一股邪恶，“既然处死她是早晚的事，那以什么形式执行就不重要了，这个任务就交给你，给你一天时间，任务完成了回来复命。”
　　“火系掌控者除了她没有谁比她更合适，她死了由谁来接这个担子？”偑郁还在尽力协商。
　　“她虽然合适，但是她不受控制，”执法者的声音没有一丝怜悯，“你不需要有恻隐之心，你只需要带着好消息回来。”
　　“为什么是我。”偑郁继续问道。
　　“因为只有你能接近她，她对你没有戒心，更主要的是，她不会杀你。”执法者的声音理所当然，好像很了解龙灲染一样。
　　不管怎么说，就是要她死就对了。
　　就是要她死！

　　偑郁闷闷不乐的离开殿堂，经过火刑柱的时候看见又有死刑犯被绑在上面接受火的“洗礼”，惨绝人寰的声音充斥着整片天空。
　　龙灲染曾经是掌管火刑的使者，她与其他火刑官不同，其他火刑官都是在刑犯清醒的时候直接上火烧，为的是让他们记住这刻苦铭心的疼痛的同时自己也在变态的心理上得到快感的满足；
　　龙灲染则是在刑犯昏死过去了才上火刑，那种感觉就像在烧一件没有价值的物品，她宁愿把罪恶感都揽在自己身上。
　　其实龙灲染的心性没那么坏。
　　偑郁突然觉得心口一阵疼痛，他若无其事的掩饰过去，离开火刑柱。
　　龙灲染睁眼的时候看见水系掌控者浸舞正站在旁边。
　　水系掌控者，浸舞，和名字一样，她深知水性，性格也和水一样，虽柔和却也冰凉。
　　龙灲染四下扫了一眼，是在偑郁的府邸，但不见偑郁，遂问道，“偑郁呢？”
　　浸舞只是淡淡回道，“不清楚。”
　　“不是他叫你过来的？”
　　“我来了一会他就走了，”浸舞道，“你的衣服都烧毁了，我是来给你换衣服的，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回去了。”
　　说罢，她就真的迈步欲走。
　　“诶，偑郁他有没有说什么？”龙灲染忍不住问道。
　　“他什么都没说。”浸舞的语气始终淡淡的。
　　龙灲染也不知还要问什么，浸舞停顿了一会，就离开了。
　　浸舞走了没一会偑郁就回来了，看见龙灲染不禁愣了愣。
　　此时龙灲染的身上没有丝毫的戾气，黑色垂腰长发衬上白皙的肤色，柔和的眼神，淡妆素裹的衣服使她多了一抹楚楚可怜，温婉动人的意味。
　　看得偑郁心下一窒。
　　有多久不曾看见她这个样子了，他已经记不清了，只是依稀有种看见以往她的样子的感觉。
　　他依然不动声色的从她身边走过，却听见她清冽的声音响起，“你在害怕什么？”
　　他怔了怔，没有搭话。
　　龙灲染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去见他们了，也知道他们要你杀掉我，因为我不会对你有戒心，不会杀你。”
　　偑郁依旧没有说话。

　　“刚才我梦见我在五千年前的废城里用火刑将整个文明城市的开端拿来为我陪葬，你没有来阻止我，我成功的将偌大的一个世界烧成了废墟，除了我没有任何生物，我的愿望达成了一半，”龙灲染语气幽幽，“我的愿望是让一切为我陪葬，可是我却没有死，只有我活了下来，我一点也不高兴，不是因为我没死而不高兴，最主要是因为，到了最后，你还是对我置若罔闻。”
　　偑郁心里一震，转头看向她，却见她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一时间心里没底了，“灲染？”
　　龙灲染没有驳斥，亦没有回应，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艳阳高照，万里无云的天空发呆。
　　“灲染，”偑郁走近她，看着她琉璃一样的眼睛添上了一抹忧郁，有一丝不忍，“我会想办法的。”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让那些身居高位者改变决定太难，若不然便逼宫反叛吧，反正这样的统治已经引起众者的诸多微词，若真走了这一步那也会是振臂高呼，一呼百应。
　　总之他不要她再有事了。
　　龙灲染没有回应，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半晌才回过头看着他，用一丝留恋的语气说道，“这里是三十层楼的高度，如果我从这跳下去，肯定会摔成肉酱的吧。”
　　“不要做傻事！”偑郁当即就急了，“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余地！”
　　“你是在紧张啊，”龙灲染有些满足，“原来你也会紧张我的事情，突然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听着她这种已无所求的语气，偑郁真的想狠狠抽自己两嘴巴子，这么压抑自己的感情有什么用，活生生的把活泼可人的她给弄丢了，现在的她仿佛丢了太多的东西，说不出是小心翼翼还是生无可恋，总之是被生活糟蹋的面目全非。
　　“知道我为什么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么，”龙灲染突然说起了藏匿许久的心事，她很清楚偑郁接下来想干什么，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她觉得应该把事情告诉他，免得他在关键时刻突然感情用事，她宁愿他一直淡漠下去，这样她就可以把一切都归咎为自己的自作多情，可是在这一刻她发现，她应该是错怪他了。

　　“其实，我不是穆殷族人，我是扶桑部落的族人。”
　　“什么？”偑郁怀疑自己听错了。
　　穆殷族与扶桑族从来都是对立面，水火不容，多年的争端从未平息，如果龙灲染是扶桑族，那执法者想除掉她就很正常了，可是龙灲染怎么会是扶桑族人呢！
　　“在我刚刚步入少女的行列的时候，我就遇到了你，那时候我就想着如果能天天看到你就好了，于是我就隐姓埋名，背叛了族人来到了穆殷族，本来我想只要能天天看着你我就很满足了，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我想要的更多，但是你对我也越发冷淡，很多次我都在犹豫要不要坚持，因为你虽然冷淡，还是会时常出现在我旁边，还向他们推荐我学习穆殷族的能力，掌控火系的职位，于是我就猜想你对我应该也是有感觉的吧，冷淡只是你的性格使然，”龙灲染顿了顿，看见偑郁眼里闪过微妙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直到那帮老木鱼开始频繁的找我的麻烦，同胞们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怪异，我才知道我的身份已经被他们猜到了，而你也越发的冷淡，我生无可恋，扶桑族我也回不去了，无论怎样都是死，我只是不甘心罢了。”
　　不甘心？所以想回到最初毁了一切么？既然她能用时光流回到五千年前，为什么不回到当初遇到他之前的时候，只要他们不相遇，或许她就不会有这些磨难。
　　这个理由有点牵强。
　　偑郁没有在她的眼里看见什么值得质疑的线索，她的眼里好像藏着一座睡火山，在爆发前看不出任何异样。
　　“现在你也不必再做无谓的挽救了，我的命运也就到此为止了，”龙灲染心如死灰说道，“没有谁会容忍一个外族的嚣张跋扈，我认了，他们做的最聪明的选择，就是让你来杀掉我。”
　　偑郁不知该说什么，龙灲染面向他，心如止水，“动手吧。”
　　在他同样穿过时光流，跨越了五千年的距离来阻止她的时候，龙灲染便知道，自己这条命，早晚都是他的。
　　眼前的龙灲染与当初的她已经完全不同了，虽然此刻一袭白衣的龙灲染还是N年前的模样，却没有了当年的影子，她缺失了很多东西，也多了一些东西，让偑郁捉摸不透，更让他心疼。
　　即便心里波涛汹涌，他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平静的看着她，半晌偑郁转身向外走了两步，又突然回过身，不等她反应过来一道风掌再度击中额头，龙灲染就直直倒下去，在落地前被风托起，稳稳的落在洁白的大床上。
　　看着她无力散开在旁的折臂，偑郁的心头狠狠的揪了一下。
　　“对不起。”
　　话音未落，原地只余下一阵清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