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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蔚县暖泉 ...

  •   车行至蔚县下起了小雨,老康的阵帐不大,女眷只有我一个。知县张礼常站在风雨中显然恭迎多时,细细的冬雨透着寒意,我捧着暖炉从车内向外看,迎驾的官员都没打伞,湿漉漉的站在城门外期盼天子的到来。然而他们却未能如愿,老康吩咐不作停留直接去暖泉,于是一干人诚惶诚恐的跟在车队后,有侍从赶忙打伞过去,李德全也跑来传旨,“万岁爷说,各位风雨中接驾辛苦了,先回去换了衣服再跟上吧!”
      众人高呼万岁,跪在泥水中久久不起。我放下帘子扭头看见浣月在拭泪,奇道,“你怎么……?”
      “万岁爷真是体恤人,菩萨心肠……”浣月被感动得一塌糊涂,我却在心里苦笑,这样的一个举动本属平常,放在天子身上就变成了圣行,百姓的心是多么善良单纯啊!
      “那些官员也是,没必要这样在雨中淋着,挨冻不说,也有损官容。”我掀开炉盖用火钳轻轻拨拉着火炭,质地细密的炭没有一丝烟尘,被铜钳敲击着迸出细碎的火花。
      “别乱动火,小心烫着!”浣月擦了泪从我手中拿过炉子盖好,“他们也是诚心见皇上,这些人不是京官难得见天颜,有这样的好事那还顾得打伞。”
      “是是!”我没法跟她较真,笑着把火钳放在一旁,不再做声。

      暖泉镇在蔚县城西三十里外,车队到了暖泉已近黄昏,恍惚中车已进城,我伸头出去看,这哪里像个小镇,分明一座军事堡垒。微暗的天色下矗立着雄伟的城墙,马车在青黑色的石板路上缓缓行走,两边的房舍外都挂着各式灯笼,雨已停了,百姓都跪在路旁高呼万岁,还有整齐排列在巷道中的军士。我被这阵帐吓了一跳,没想到这样偏僻的地方竟是军事重镇。
      老康下令停车,从车中下来我细数了一下,阿哥们来的不多,只有太子胤礽、四阿哥胤禛和九阿哥胤禟,大臣中也只见过陈敬廷和明珠。老康心情颇好,一路挥手向城中走去,百姓和将士见到皇帝如此亲近民众更是呼声高涨,一时间山呼海应场面堪比电影大片。
      因为没有身份限制,我穿了寻常汉服,上身罩月白镶冷蓝滚花素袄,下穿湖蓝色的宫绦长裙,脚上的绣花暖鞋是浣月新做的,穿上轻巧暖和。一下地我发现穿汉服有一大麻烦,就是裙摆拖地。这湿湿的石板地虽然看起来光可鉴人但我还是心疼衣裳,好好的宫绦弄湿就糟蹋了。环顾四周没人注意,我拎起裙角掂着脚混在队伍中,浣月见我这怪样又不好出声,只得趁扶我的时候轻拽我的手肘。
      “干嘛!”我小声嘟囔,又把手肘抬高些,早知道穿花盘底儿了,至少不用这么走路。我挣开浣月自顾迈着小碎步走,冷不防身后有人一把拽住我的胳膊,脚下一滑朝后跌去。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被人从后托着肩站稳,我惊魂未定正想发作,从耳后轻飘飘传来一句话,“干什么走路还拽着裙子?”
      一扭头就是那双墨染的眉眼,润湿的空气中更显清晰,我没好气地回他一句,“你管不着!”说完继续往前走。
      走不动,因为手臂被牢牢抓住,胤禟好像把周围的官兵百姓当空气,不管不顾地抓着我,嘴角浮出几分嘲弄,“你准备露着脚给多少人看?”
      “呃?”我挑衅的看着他,谁露给人看了?
      他指指两边跪着的百姓,“这么多双眼,你还要献丑到几时?”
      不就是露个脚尖么?我翻白眼,有些心虚,古代女人的脚可属于□□官,我这样会被人误认为暴露狂的。趁着天黑,我没有脸红,嘟哝着,“地上太湿我怕脏了裙子……”
      “什么稀罕!”又是那副嫌弃的嘴脸!“好好的旗装不穿非得穿这啰嗦的……”见我眼露凶光,他角一扯缓了口气,“衣服还没你换的么?明儿送你几箱。”
      有钱了不起啊?我的仇富心理跳出来造反,嘴上却说,“你说的噢!别反悔。”双手乖乖放下,很淑女的轻移莲步。
      “好好扶着你家格格。”银灰色斗篷一闪,人已走到前面。

      镇中有一大片空地,空地西面有一近半亩大圆形水池,池中烟云雾霭,池南有一三开间的倒座观音殿,两侧的八字影壁与水池呈半护围之势。张礼常介绍说,“禀皇上,该池名为“佛镜”,因其池圆如镜,水清可鉴,又刚巧在华严寺正前而得名。寓意‘能照天下之古往今来,形形色色,善善恶恶’。为暖泉镇水源之一。”
      “能照天下之古今往来……好!”老康点头称赞,想继续往前走,李德全不失时机的提醒道,“万岁爷,天色渐暗道路湿滑,不如……”话说一半,躬身静候主子的指示。
      站在队伍中看到李总管的语言艺术,我不由得佩服他们这些善言的人。老康果然一点就通,立马摆出仁君的面孔,笑呵呵的对众人施恩,“先回各自住处休息,稍后传膳,朕要与军民共饮!”
      “喳!”
      “谢皇上!”
      “谢万岁!”
      “……”
      民众再次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佩服呀,老康才是真正的炒作高手,我也佩服得五体投地——没办法,大家都得跪。T T

      酒宴摆在镇北的官堡城墙上,军民自然在城下,长条桌从城门一直延伸到城中,站在城门上往下看去,灯火辉煌好不热闹。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所谓的百家宴,我兴奋得不能自抑老想找个空跑到城下去。
      浣月见我不安分,使劲扯着我的袖子低声警告,“格格好歹安静些!这回出来就带了你一个女眷,乍眼着呢,别惹乱子!”
      “哪有啊?!”我掩饰地坐在凳上,一双眼却不安分,四下寻找着有没有空隙。
      “又坐不住了?”胤禛突然出现在对面的座位。我吓得一抖,这人!怎么神出鬼没的?
      “谁坐不住啦?”狡辩着就去捻盘中的花生米,手伸到一半被浣月啪的打掉,“格格!”某月怒了。
      “疼啊!”捂着手装可怜,小丫头,蛮有反抗精神嘛!
      “奴婢该死!”到底受封建毒害深,浣月马上要跪下赔罪,我赶紧拉起她,满脸自责,“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说好了别乱跪,你怎么记不住呢?”
      “你们倒是主仆情深。”哦,忽略了这位爷!我转头一笑,“四贝勒见笑,我这主子没规矩,丫头也被带坏了。”
      “我的名字很难叫么?”把玩酒杯的手干净修长,戴着的碧玉扳指透出莹莹光彩。
      “你是兄长嘛!”赶紧给他杯中斟酒,“长幼有序我还是知道地。”卖乖么,刚跟李公公学的,这叫活学活用。
      “我妹子多的也不缺你一个。”又是无情绪的话,我琢磨不出其中意思,只好装傻赔笑。这两代皇帝,一个爱演戏,一个不演都是戏。我认栽。
      “以后叫名字。”他将酒饮尽,我忙又续满。
      “呵呵,你的名字有点和胤祯混淆……”
      “你不是叫他十四么。”又一杯酒送下,我把酒壶递给浣月,见他神色如常,试探的转移话题。“这百家宴场面真是宏大。”
      “嗯。”空酒杯有什么好看的?老拿着不放。思忖着别让他喝醉了,还是从浣月手中拿过酒壶给他斟上,“可这样未免劳民伤财,下面的官员也可能借此盘剥得利。”
      他的目光突然聚焦在我脸上,眼中有簇火焰般的光芒,我被他看得心虚,想这儿子不知会不会为老爹抱屈。火苗转瞬即逝,他又恢复平常神色,手指沿着杯沿划过,“皇阿玛也是体恤军民,何况这酒宴的费用都是朝廷所出,老百姓也不花一文钱。”
      “吃顿饭不如减点税……”话一出口就后悔,他的火苗再度燃起,“你的话倒是一语中的。”伸手拿过酒壶将我面前的酒杯倒满,“不过……凡事总是说着容易。”说完拿起自己的酒杯兀自对我的酒杯一碰,仰头饮尽。
      “等一下有打树花表演,好好呆着看吧。”说着起身走开,也许是灯影摇曳,看着背影总觉得他有点蹒跚。

      “什么是打树花?”我问浣月。
      “奴婢也不晓得。”浣月给我夹了块豆腐干,“这大冬天的有什么花可看?连菜都凉透了,格格别吃那些油炸的,奴婢看这豆腐干冷吃也没事,仔细吃冷的再生出病来。”
      又是一个碎碎念!我无心回嘴,低着头只顾打扫碟中食物。浣月仍旧扮演复读机,“树花?刚才一路过来没见着什么树啊花呀,打什么?格格出来也不让带大氅,还非得穿汉服,您没瞧见那些官员看咱们的眼神……唔……咳咳”
      一块枣糕将她的嘴塞了个严实,我忍住笑给她舀了勺还有点余温的冬笋汤凑到嘴边,“来来喝下去就不呛了,话说你和唐僧也没什么亲戚关系,怎么这话痨就跟他一样呢?”
      “咳咳咳……”浣月一仰脖子生生把枣糕噎下去,涨红着脸用手在胸口顺气,一双杏眼瞪得像赵薇,咦,还真有点小燕子的范儿。我在脑中迅速的勾起素描稿,完全不顾浣月嗖嗖丢来的眼刀。

      “打树花喽!”一声悠长的吆喝把我从写生中唤醒,探头向城下看去,一群精装大汉整齐的跪在地上请安,旁边一个正在熔化铁水的大炉子起劲地烧着。张礼常跟老康介绍着:“禀皇上,这些是打树花的匠人,暖泉镇打树花是每年元宵佳节的传统,今日御驾亲临,百姓比过年过节还要欢喜,特地准备了这场打树花表演,稍后是个祭炉的小仪式,请皇上静候……”老康兴致很高,不想听这县官的啰嗦,一摆手,露出宽厚的笑容,“不用多说,让他们起来开始吧!众位爱卿也好好欣赏,哈哈哈!”
      城下的百姓沸腾了,高呼万岁,气氛瞬间被点燃。
      熊腰虎背的大汉们各自起身,一个走到火炉前拉起风箱,呼呼的风箱使炉顶和炉门不停地吐着几尺长夺目的火舌,火舌映在周围的每个人眼睛里都灼灼发亮。
      打树花的汉子的服装有些奇异,头扣毡帽,身穿老羊皮袄,毛面朝外,腰扎粗绳,脚遮布帘,走起来又笨重又威风,好像古代的勇士上阵。这时候,人群中便有人呼喊他们一个个人的名字。能够打树花的汉子都是本地的英雄好汉。不久人声便静下来。一张小八仙桌摆在炉前,桌上放粗陶小碗,内盛粗沙,插上三炷香。还有几大碟,三个馍馍三碗菜,好汉们上来点香,烧黄纸,按年岁长幼排列趴下磕头。围观人群了无声息。人们的脸上都写满虔诚。
      仪式过后,撤去供案,开炉放铁水。耀眼的铁水倾入一个方形的火砖煲中。铁水盛满,便被两个大汉快速抬到广场中央。同时拿上来一个大铁桶,水里泡放着十几个长柄勺子,先是其中一个大汉走上去从铁桶中拿起一个勺子,走到火红的铁水前,弯腰一舀,跟着甩腰抡臂,满满一勺明亮的铁水泼在城墙上。这一瞬,好似天崩地裂,崭现出天地间最最灿烂的奇观!金红的铁水泼击墙面,四外飞溅,城墙如同被炸开,整个堡门连同上边的门楼子都被照亮。由于铁硬墙坚,铁花飞得又高又远,铺天盖地,然后如同细密的光雨闪闪烁烁由天而降。可是不等这光雨落下,打树花的大汉又把第二勺铁水泼上去。一片冲天的火炮轰上去,一片漫天的光雨落下来,接续不断;每个大汉泼七八下后走下去,跟着另一位大汉上阵来。
      “好!”老康一声叫好引得众人阵阵附和,城下的军民听到皇帝叫好也爆发出震天的呼声,“好好!好!”
      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激发了好汉们的激情,每个汉子的经验和功夫不同,手法上各有绝招,又互不示弱,渐渐就较上劲儿了。只要一较劲,打树花就更好看了。又有人抬来了几个大火炉,里面盛着绿色白色的熔液,好汉们轮番上阵一舀一舀泼起来又快又猛又有韵律,各色熔液泼得又高,而且正好绕过城门洞;铁花升腾时如在头上张开一棵辉煌又奇幻的大树,红色、绿色、白色的光雨哗哗地落着,真的应了那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哇~~~~”我两眼发直兴奋得说不出话来,下巴若不是浣月接着怕也早掉在了地上,口水打湿了几条手帕后终于憋出一个词儿,“真美!”
      太震撼了,看过多少焰火晚会,现代电脑设计的缤纷图案也算极致完美,但今天亲眼看到这样打树花的场面,才真正理解了火树银花的绚丽,此刻我真想冲下去置身这场花雨中,让灿烂的树花洒落在我身上……(旁白:白痴,那些是铁水,沐浴在其中就化啦!)我pia走旁白,一脸呆笑陷入无尽的yy中~~~~

      “格格,格格!”浣月叫魂的在我耳边轻唤。此刻我还徜徉在缤纷的流星雨中不能自拨,闭着眼和某帅哥携手狂奔,“呵呵呵……你长得很正点啊,为什么不说话呢?请问你的草名(ps:女人是芳名,故——)……”
      “鄙人姓张,名无忌,姑娘有礼。”一股竹子的清香扑面而来,生生将我扑出了幻境。帅哥~~~我虚空一抓,正扯到浣月挡过的手臂,手后站着张无忌。
      “张无忌?”我忽地跳起来,伸手又去扑。无忌受惊直直后退,浣月使出熊抱阻止了我一双魔爪,盈盈秋水已变成汪洋火海,“格格~~”牙床摩擦的声音让我脊背一寒,忙四顾有没有引起骚乱,这一瞧才发现——周围没人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蔚县暖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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