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拗》恆思榆

6、第二章-3

　　雷穎一出道就鋒芒畢露，第一部戲就讓她拿了好幾座「最佳新人」，這的確讓她有些得意忘形，但還不至於太過，最讓徐凱薇頭痛的，是天分加上優渥的家境，讓雷穎並沒有很認真的看待「演員」這個身份。
　　跟那些需要靠演戲養活自己的努力型演員比起來，雷穎顯得很沒企圖心。雖然這不代表她不認真，可徐凱薇明白，那遲早會成為雷穎的致命傷。
　　所以那時徐凱薇對雷穎，算是相當嚴格的。幸好聰明的雷穎能體會徐凱薇的苦心，縱使有些不甘願，對於徐凱薇的話，她多半還是乖乖照做。
　　雷穎的「星途」算是一路順遂。
　　但徐凱薇的擔心始終沒有減少。她很頭痛，到底該怎麼讓雷穎「正視」自己是「演員」？雷穎喜歡演戲，卻沒有到「非演不可，不演會死」的地步；雷穎很認真，卻也不曾拼盡全力、追求完美。
　　雷穎用一種她自己的隨性步調遊走於這個「職業」之中。
　　簡單來說，對雷穎而言，有戲可演，很開心；沒有，也無所謂，反正她還可以做別的事。
　　雷穎第一次感到挫折，是在她出道兩年之後。
　　徐凱薇記得那天她找了雷穎一整天，卻怎麼都找不到人。
　　誰也不知道雷穎去哪了。
　　徐凱薇只好直接去她家等。
　　身為雷家最得寵么女的經紀人，徐凱薇自然跟雷家人都很熟，雷家上下對於她花在雷穎身上的心思也都相當肯定。畢竟，自己家的女兒，雷穎什麼性子他們也都很清楚。
　　徐凱薇也挺欣賞雷家長輩，包括雷穎的兄姐。雖然他們寵著雷穎，但行為規矩和做人處事上卻一點也不馬虎的要求著她，讓雷穎在任性之餘，不至於過於驕縱、不受教。
　　一直到過了凌晨十二點雷穎才回家。
　　沈著一張臉回家。
　　「穎，妳回來了……」姊姊雷澈一見她回來就關心的迎了上去，「怎麼了？心情不好？」雷穎不發一語的點頭。
　　「一個人跑去哪了？凱薇找妳一整天……」
　　「沒什麼。」雷穎面無表情的走過雷澈身旁。
　　徐凱薇剛好從雷穎房間開門出來，看到這幕便知道這小妮子一定受到了什麼打擊。
　　雷澈朝她點點頭，她給了雷澈一個「放心吧，我會搞定」的微笑。
　　雷穎不發一語的坐在床上，滿肚子悶氣想發，卻找不到理由……她在等徐凱薇問她，這樣她便可以藉故胡鬧一番，徐凱薇不會介意的，她知道。
　　但徐凱薇沒有，站在床邊看了她一會兒，逕自打開衣櫃拿出衣服，「去洗澡。」
　　她有些訝異的看著徐凱薇。
　　「我知道妳在想什麼，所以不會讓妳得逞。」徐凱薇慢條斯理的說，「洗個澡，自己整理一下，出來再說。」
　　沒料到徐凱薇突然來這麼一招，「妳……」雷穎一下不知該說什麼好。
　　她以為徐凱薇會緊張的問她去哪？為什麼失蹤了一整天？知不知道找不到她讓人很擔心？可徐凱薇卻出了她想都沒想過的一招……
　　她有些懊惱，卻還是乖乖站起來拿了衣服往浴室走去。
　　面對這樣的雷穎，徐凱薇有些開心。
　　總算，這小鬼要開始認真了嗎？
　　沒多久，雷穎從浴室出來，一反常態乖乖的拿著吹風機坐在鏡子前吹頭髮。
　　徐凱薇笑了笑，走到她身後接過吹風機，替她把頭髮吹乾。
　　吹風機的聲音才剛停，雷穎就開口了：「老大，」她總是這麼叫徐凱薇，「我真的，是個只靠天分，不努力的演員嗎？」她從鏡子裡看著徐凱薇問。
　　徐凱薇挑眉，沒有馬上回答，反而是先收好了吹風機，才走到她身旁坐下。
　　「妳聽到什麼了？」徐凱薇握著雷穎的手問。
　　「也沒什麼……就一些流言蜚語……」雷穎閃避著徐凱薇注視的目光。
　　「從誰那裡聽來的？」徐凱薇繼續問。
　　雷穎沈默。
　　「妳那些同學？」
　　雷穎點了點頭。
　　「唉，講話會讓妳在意的人就那麼幾個，我怎麼猜不到？早跟妳說過了，她們總有一天會酸妳的……現在，看清現實了嗎？」徐凱薇有些心疼的說。
　　雷穎最大的優點，也是最致命的弱點，她太重朋友。只要是她認定為朋友的人，兩肋插刀、赴湯蹈火，她都願意。
　　「雷穎，」徐凱薇抬起雷穎的頭，讓她看著自己，「她們說的不對，但也不完全錯。」
　　雷穎有些不明白。
　　「我好像從沒認真問過妳，演戲，對妳來說是什麼？妳又是怎麼看待這份『工作』的呢？妳把『演戲』，當成一種消遣？興趣？還是……妳真的把它當妳人生中的『一回事』？」雷穎愣愣的看著她，答不上話。
　　「妳的確很有天分，相信這妳也知道。但妳並非像她們認為的那樣不努力，妳只是，沒有盡全力。」雷穎點頭。
　　「對有些人而言，妳的天分可能是他們拼了一輩子，都無法趕上的，更何況，妳又好強倔強的在人面前總是一副輕鬆樣，會被認為不努力很正常；再來，也不是每個人都像妳家一樣有錢，願意支持妳演戲，對某些人而言，真的是『不演戲會死』，妳懂嗎？」徐凱薇停頓了一下，確定雷穎聽懂之後才繼續說，「如果，這是妳重視的事，那就表現出妳認真面對的樣子；否則，在那些人眼前，妳隨性的態度只會更刺眼。」
　　雷穎聽完，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好了，別想那麼多了，早點睡，明天見了。」徐凱薇摸了摸雷穎的頭，面對雷穎，她無法否認自己摻雜了些私情，她對雷穎很好，像雷澈那樣疼愛她，她是真心把雷穎當妹妹。
　　「老大，」她走到門口時，雷穎叫住她，「謝謝。」雷穎說，配上一個靦腆的笑。
　　「晚安。」她笑著離開雷家，心情很好。
　　回到家洗好澡，手機裡有著一封雷穎傳來的簡訊：「原來我的努力不是沒人看到，謝謝妳。」
　　她笑著搖搖頭，這愛逞強的傢伙，果然是因為被冤枉而沮喪。
　　之後雷穎認真了許多，或者應該說，會在人前認真了；只是，徐凱薇知道，她還是沒找到那個足夠讓雷穎把「演戲」當成「人生目標」的理由。
　　不過徐凱薇也不打算逼她，這種事急不得，她只能靜靜的等著，等哪天雷穎找到那股熱忱時，不必她說，雷穎也會讓自己成為巨星。

　　「Promise me, you will be a super star.」女孩認真的看著雷穎。
　　雷穎笑了。
　　正當她想張口說些什麼時，夢醒了。
　　雷穎從床上坐起，淒涼一笑，「我答應妳……」她低聲的說，「我的努力，妳應該看得到吧？」
　　她赤腳下了床，倒了杯威士忌，推開門走向陽台。
　　上海，東方明珠，黃浦江，這是她的故鄉，「我真的好想，帶妳一起回家。」看著腳下的燈火，灼熱的液體流過喉嚨，掩蓋了她的哽咽。
　　她們曾經說好要到對方的國家看看，然後等她成為巨星……想到這，鼻子一酸，如果，她早點長大；早點明白徐凱薇的用心；早點有身為「演員」的自覺……現在這一切，會不會不一樣？
　　「又作夢了？」徐凱薇的聲音，和厚實的外套一起出現。
　　雷穎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從她開始「認真的」想成為巨星後，便從家裡搬了出來，為了工作上的方便，她現在跟徐凱薇同住。
　　「跟妳說了多少次，要吹風可以，好歹披件衣服，要是感冒了，我怎麼跟導演交代？」徐凱薇唸她。
　　「感冒了有妳顧著，怕什麼？」雷穎無賴的說。
　　「顧著？我徐凱薇顧妳雷大小姐都要顧到人老珠黃沒人要了……妳還想我怎麼樣？」徐凱薇沒好氣的回。
　　「妳擔心什麼？老了我養妳。」雷穎眱了徐凱薇一眼。
　　「得了吧！妳養我？雷大小姐想養的一直都不是我，妳自己心知肚明。」徐凱薇酸溜溜的抱怨。
　　雷穎低頭不語，徐凱薇說的沒錯，她心裡一直住著一個人……
　　「唉，我也不知該怎麼說妳……既然妳不願意說，我也不會多問，只是，雷穎，過去的事怎麼樣也不可能重來，早點放過自己，別老是活得這麼辛苦。」徐凱薇拍拍雷穎的肩膀，雷穎是聰明人，知道她在說什麼的。
　　雷穎依舊看著遠方，小口小口的喝著杯子裡的酒。
　　她一直深信，有天，她們會再見面，到時，她一定要成為巨星。
　　只要能再見那人一面。
　　「看來妳今晚不需要我，我回去睡了，妳別摸太久，天一亮差不多就要去機場了。」
　　「知道了。」徐凱薇進屋之後，雷穎慢慢把酒喝完，「我又要去美國了……這次，會遇到妳嗎？」她喃喃的說。
　　然後搖搖頭，笑自己問了個傻問題，這麼多年，美國不知去了多少次，每次臨行前，這個問題總會不由自主的出現，或許是自己仍不願意放棄那最後的天真，即便，那傻得可笑。
　　「I promise you, I will be a super star.」她說完，轉身進屋睡覺。未來，還有很多挑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