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时之冕》魔餍

4、第三章

　　恐惧仍在激励他探索它，征服它。

　　尚博利安没有犹豫地下跃，从红丹大陆最高的尖塔之上，在这之前，没有人这么做过，即便是巫师中的佼佼者也不曾试图这么做，他像一只矫捷的大雁，在坠落之间转身轻旋。

　　大陆上最有权势的帝国皇帝从睡梦中醒来，与梦中的矫健不同，现实中他脆弱的腿部甚至无法支撑他的行走。

　　他的妹妹梅薇斯为了照顾他在他的手边熟睡，尚博利安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发上，湛蓝的眼睛里宛转着清脆的弧光。

　　他爱梅薇斯，但不是男女之间的爱。

　　双胞胎的联系从出生就有了，梅薇斯，是他灵魂的一部分。

　　如果他的意识终将散去，梅薇斯的意志而不是他不曾出生的后代将成为他的延续。

　　他必须使她成为他法律意义上的妻子，不让伊缇的贵族们夺走她，法茵家族的统治才能得以延续。
　　他死后要将象征帝国最高权力的冠冕戴在梅薇斯的头上。

　　教宗必须默许他的行为，甚至不会有惩戒他的机会，因为在那之前他的身体恐怕已经枯竭。

　　可以想见，教廷在一夜之间将尚博利安二世视为洪水猛兽，主教们恨不得那个一直卧床的年轻人立刻死去。

　　而即位的新君主会得到无与伦比的支持与善意。

　　行政首长杜凡威的手指没有离开过他面前那张地图，除了已探索的海洋以外迷雾覆盖的世界，已知的国家和地区都在上面。

　　泽兰王国，里米斯王国，狄帕忒帝国，这三个人类世界里的最辉煌的国度，同二十七个小国共同处于乌玛山脉以西的红丹大陆。

　　里米斯王国紧挨着乌玛山脉，自东向西才是狄帕忒帝国和泽兰王国。

　　泽兰以西是连接着卡洛大陆的唯一一段狭窄的陆地，在上古年间一神的光辉还没有散播到红丹大陆全境的时候，精灵和人类曾彼此信任无间通过这条狭长的通道进入彼此的国度。

　　而如今教廷也只能辗转从红丹大陆以北那块广大的不与任何文明大陆接壤的不详土地所滋养的野蛮海盗口中得到一些情报。

　　毕竟狰狞又贪婪的海盗们不只骚扰着一块大陆。

　　追随精灵的那批人类和精灵一起生存的卡洛大陆几乎是一个倾斜的等腰三角形，而与泽兰相连处是它唯一的钝角。

　　南北向的黄衣山脉完完全全地将卡洛大陆一分为二，所有的种族都生活在山脉的东侧，而传说中，不为人知的山脉西侧则汇聚了世间一切的邪恶。

　　据说血脉最纯正的精灵们占据了靠近山脉的腹地，而南北各建立了两个王国，庇护着人类、拥有部分精灵血统的的人类和混血的精灵。

　　对卡洛大陆宣战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任务，虽然历史上每一个教宗都想将一神的光辉播向那神秘的大陆。

　　然而团结君主已经是一个难题。

　　里米斯的巴弗兰家族和狄帕忒的法茵家族有着化不开的宿怨，巴弗兰雄狮始终认为家族保有狄帕忒的王位，不难理解，狄帕忒帝国和里米斯王国曾短暂的由一个巨大的帝国分裂而来，尽管那庞然的帝国在历史上仅仅存在了十七年。但狄帕忒帝国现在的法茵家族最初的奠基人登上皇位的原因仅仅出于具有巴弗兰家女儿的血统，因为西巴弗兰的男嗣们都灭绝了，最后一位西巴弗兰家族皇帝不得不把帝位传给自己的外甥，这是东巴弗兰家族永远不能放弃对狄帕忒野心的原因。

　　比起法茵家族，他们始终认为继承了巴弗兰父系血脉的自己更具有合理的宣称权。

　　此时节，教廷根本没法说动大陆上的君主们摈弃前嫌，共同将矛头指向卡洛。

　　由于东巴弗兰家族这种不屈不挠的精神。有理由相信圣战一打响，两个大陆上最强的王国会立刻给对方捅刀子。

　　行政首长杜凡威几乎能想象一盘散沙的圣战军。

　　特别是他们还得进行大部分海战，南部诸国的舰队虽然保有，却由于教廷在柏莎角的威慑和调停，沿海的国家已经几百年没打过仗了。除了教廷自己的舰队，几乎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海军。
　　这也只是反对理由中的一小部分。

　　枢机主教们为这冗长的反战宣言仍在添砖加瓦。

　　教宗在上面静静听着。

　　没有枢机谈及狄帕忒皇帝的另一条要求，他们闭口不谈，仿佛想忘记那不洁的事情。他们只是反复陈述圣战的不可行性。

　　直到终于有一位耿直的枢机主教站出来斥责他们避而不谈的懦弱行为。

　　而那之后。

　　“教廷，”等待许久，教宗终于开口，年迈的老者话语本该有力，却更多的是黯然，“教廷不该允许这种近亲结合的行为。”

　　***

　　小克里特庄园的清晨又一次飘起了小雨。

　　法达尔检查了手上的信件，确认这封寄给堂兄的感谢信里用词真挚，言语谨慎。

　　在一天前她就从管家布莱兹先生手里收到来自堂兄的信件。

　　那位被她确认为有些神秘的堂兄发挥了巨大作用，尽管加斯特夫妇一直都认为他只是在公爵手下不务正业。

　　加斯特家族包括亲戚们家的男孩们似乎都有祖传的不务正业的血统，虽然他们一个赛一个的天真，具有某种带着傻气的可爱，但好心肠仍然阻挡不了头脑上的智力下降。

　　她们的兄长乔伊和表兄罗克西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与头脑成正比的是他们的运气，尽管大部分贵族都跟他们一样不事生产沉迷玩乐，但他们两位总是一不小心会捅下篓子，比如罗克西因为纵火不得已的退学。可怜的罗克西反复说那火不是他放的，整个学院里的人却没一个相信。实际上连家里的亲戚们也只有阿莉莎真正相信不是他放的。

　　虽然也不求他们正正经经地工作和学习，但被勒令退学仍然让杰奎琳姑妈觉得脸上格外不光彩。
　　加斯特太太为此事好一阵幸灾乐祸，但家里除了她每个人都对乔伊是否也会拥有相同命运这一点抱着不是很乐观的态度。乔伊和罗克西身上那股相似的可爱的傻气使得他们看上去就像双胞胎。

　　由鉴于此，几乎没有人认为新任的加斯特伯爵阁下在首都芬迪亚做着什么正经事。

　　但这次堂兄实在帮了她一个大忙。

　　在他的帮助下，她和阿莉莎取得了多卡利亚女子学院的入学推荐信。

　　加斯特太太的一贯愿望是将她们嫁给富有的绅士，送她们去女校虽然也能为她们获得好名声，但较好的贵族女校仍然需要一笔不小的开支，所以尽管十五岁她们就可以去读书，但加斯特太太仍然把她们留在了家里，母亲的愿望里更倾向于她们早早进入社交场合。

　　法尔达相信如果让阿莉莎和罗克西顺利订婚，那么加斯特太太会立刻致力于为她挑选合她心意的女婿。

　　考虑到她前期耽误了太多时间没有取得经济上的独立，她不得不寻找另一种方式延缓加斯特太太的愿望。

　　而且贵族女子学院同时也教授魔法，如果学生有这个天赋的话。当然，如果她们的天赋并不仅仅受限于初等元素魔法，她们自然可以选择更高等的学府深造。

　　法尔达至少确定她在海里有某种天赋，尽管那天赋到了陆地上没有任何作用，在陆地上她平淡无奇，连家里喝的淡水她都控制不了。

　　但从容的进入海里千米以下，而且不会被任何海里生物伤害。

　　或者，她今后可以从事打捞工作？

　　总之，必须说服加斯特太太让她进入学院，先接触魔法再说。当然，如果她那种天赋并不是魔法的话，她自然会转头从事科学研究。

　　或许还得拐走一个阿莉莎。

　　此时阿莉莎正在缠着加斯特先生给罗克西找个工作，尽管订婚还没一撇，但加斯特太太想着未来女婿如果能尽早找个稳定工作，虽然不需要靠工作的钱来养家，但至少听上去更加体面，也能让罗克西尽早成熟起来，而杰奎琳姑妈也是差不多的想法。

　　于是订婚的事稍微被延后了，也使想方设法破坏这门将成婚事的三个人有了一些时间来运作。

　　事情的麻烦在于两位女性长辈的一意孤行和亲戚间的情面。

　　当然，罗克西也可以违抗自己母亲的意志，但如杰奎琳姑妈所说，罗克西之后一个子也拿不到，考虑到他暂时没有别的经济来源，那势必等同于天塌之灾。

　　而阿莉莎如果直接拒绝又会损伤杰奎琳姑妈的情面，考虑到姑妈别扭的性格，恐怕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不再与加斯特一家往来。

　　显然迂回的处理更能取得圆满的结果。

　　法尔达已经有了主意。

　　她压下了堂兄的信没有报知任何人。

　　紧接着她叫了罗克西过来。

　　加斯特太太这些年行事越来越规矩，力求体面不出差错，所以很难有人相信早年间她曾以笔名出过一些堪称充满浪漫和想象力的小说。

　　罗克西瞠目结舌地读完了手上的《可妮莉雅》，书中描述了一个人类少女和她血族丈夫的爱恨往事，甚至于里头有一些明显过于浪漫的写作手法。

　　“这是舅妈写的？”罗克西不敢置信。

　　“吃午饭的时候，你要不经意地提起最近正在看它，讲一讲它的内容，当然夸赞一番必不可少。”法尔达叮嘱地颇为严肃。

　　罗克西仍然不太明白整个计划的关节。

　　但他很快就能明白。杰奎琳姑妈性格最是死板严肃，当她听说儿子在读不入流的爱情小说时势必要斥责并且严厉地批评书籍本身，而虽然从来不曾张扬自己是作者却平生最得意自己作品的加斯特太太到时势必会被触怒。

　　此时再让女仆送上堂兄寄来的入学推荐信再好不过。

　　可想加斯特太太在盛怒下又不能说出自己就是作者，那么立刻宣布阿莉莎和法尔达即将入学，来间接解除和杰奎琳姑妈的盟友关系，破坏杰奎琳姑妈的心愿的机率将大大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