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精神病10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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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小孩轻轻呵出一口气，小脸越靠越近，而后软糯的唇贴在顾二的额头上。
顾二似乎闻到了一丝混合着蜂蜜味的甜香，但他又觉得自己的脑袋大概真的被打傻了，甜味哪里能闻得到？
“烧退了。”小孩说。
顾二指挥着不听话的胳膊自己摸了摸，只摸到一脑袋汗，也不知道小孩是怎么亲下去的。
“……我……咳咳……”甫一说话，干的冒烟的嗓子就开始罢工。
小孩赶紧端来一杯水让他喝下。
“我睡、几天？”顾二并不期望能得知一个准确的天数。
“两天又三小时五十二分钟。”小孩淡淡地说。
顾二目瞪口呆，半晌才又问道：“被抓、多少、天？”
“你在这里二十五天又十六小时三分钟，我在这里三十一天又四小时三十二分。”
顾二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也想过悄悄算时间，但脑子实在不够用。他又想到，小孩这么聪明，如果被人买走糟蹋，真是太可惜了。
也许他的同情心摆得太明显，刺激到了小孩敏感的神经，只听到小孩抿着嘴冷冷地说：“马上就会有人来救我出去的。”
顾二呆了一瞬，心中的苦涩难以言喻，也许在小孩看来，自己为他做的一切都是笑话，对方其实根本不需要他傻乎乎的付出。
他这个时候只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半大少年，一举一动都被早慧的小孩看在眼里。
“原来你的眼睛是绿的。”小孩僵硬地说。
顾二大概在闹别扭，没有接话。
“顾二。”小孩叫他的名字，字正腔圆。
顾二从简陋的地铺上爬起来，被汗水打湿又被体温烘干的衣服粘在身上非常难受，狼狈地低头注视着哪怕坐着也比他矮一截的小孩。
“嗯。”
“……你再问一次。”小孩没头没尾地说。
但顾二却福至心灵地明白了小孩的意思，他用沙哑的、怪异的腔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棠安。”小孩很快就回答了，仿佛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可是名字太长，这对中文不怎么好的顾琅来说太为难了，他跟着读了一遍，却只记得一个“tang”字。
也不知道是哪个“tang”。
“糖？”他说。
李棠安本想纠正一下，却又觉得没有必要，他点点头，默认了这个名字。
“糖，蜜糖。”顾二似乎觉得有趣，反复在口中念叨几遍。
“你呢，你的大名。”见顾二不明白，李棠安又解释道：“就是正式的，登在身份证上的名字。”
顾二听懂了，但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没有户口，是妓丨女的儿子，是贫民窟里流窜长大的黑户，街头走来的任何一个男人都有可能是他血缘上的父亲，只不过他母亲固执地把那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当作他的父亲。他从小在最下作的故事中打滚摸爬，被他母亲的嫖客指使着干这干那，巷子里的人都叫他“小杂种”、“小垃圾”，或者“婊子养的”。
“顾二”就是他最正式的名字。
李棠安人很小，心眼多，甚至不用顾琅开口说明，他就连蒙带猜地明白了个大概。
“我给你起名字吧。”
这个时候的李棠安也许明白，也许不明白，赋予一个人的名字有着非常特殊的深层意味。但他只是那样望着顾二，对方的心就柔软得一塌糊涂。
“……什么名字。”顾二有些好奇。
“琅。”李棠安像是早都想好了。
“……狼？”顾二做了个嚎叫的动作。
“……不，不是，”李棠安拉过顾琅脏兮兮的手，在他的手心一笔一划地写着：“琅，漂亮的玉石的意思。”
顾二不知道听没听懂，另一只手跟着在被子上一笔一划地写着。
“狼？”
“琅。”
李棠安不厌其烦地纠正他的读音，顾琅也跟着一遍遍边读边写。
“琅！”顾琅说。
“顾、琅，我的名字。”他看起来像是承认了这个名字。
李棠安点点头。
“……糖？”顾琅问。
李棠安看着那双有些兴奋的，也许真的跟狼一样的绿眼睛，再次拉过顾琅的手低头写了起来，可爱的耳朵尖泛着点点红。
也许这个字对顾琅来说太复杂了，写了很多遍都不怎么像样。
李棠安实在是有点心累，拒绝再教他了。
顾琅有些失望，但在李棠安注视不到的地方悄悄写着。
琅、糖、琅、糖……
又不知过了几天——只有顾琅不知道，关押他俩的小房间外传出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李棠安仔细去听，在捕捉到几个关键词之后眼睛一亮。
他悄悄对顾琅说：“有人来救我了。”
顾琅为他高兴，但也不免有些黯然。
李棠安忽地伸手抱住顾琅：“别难过，我会让他们带你一起走的。”
这是两人认识以来，李棠安第一次主动亲近他，但顾琅直觉，这可能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这样亲密。
顾琅也伸手反抱住小孩，情不自禁地亲吻他的额头，像是传达自己的祝福。
牢房的门传来锁链的声响，两人吓了一跳。即使顾琅还有些虚弱，却仍然像一堵墙一样把李棠安护在身后，毕竟他比他大七岁，他应该保护他。
明明是很快被打开的门，在他俩眼里像是八倍的慢镜头。
门外是面色铁青的人贩子和李棠安非常熟悉的人，李管家。
既不是李成昀，也不是辜萍。
李棠安心里有些失望，但能有人来救他，庆幸都还来不及。
“来，安少爷，跟我走吧。”李管家和蔼地向他招招手。
李棠安从顾琅的身后走出来，突然拉住顾琅的手，对微微皱眉的李管家说：“他跟我一起。”
李管家看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异族少年，摇摇头：“不行，少爷，先生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你救出来，要知道，家里现在境况为难，不能再承受一丁点风险了。”李管家试图跟李棠安沟通。
李棠安知道一向严肃板正的李管家从来不说模棱两可的话，他大可以撒泼打滚，但对李管家来说没有用，还有可能害了顾琅。
他说：“好吧。”然后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自始至终，连句再见也没有说。
李管家满意地点点头，心里有点疑惑，但也没有把刚刚那个少年放在心上，只以为是李棠安的一时兴起。
牢房的门再次关紧，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
顾琅缓缓靠着墙滑坐下去，不难受是不可能的，他能理解李棠安丢下他独自离开的行为，却不能理解他为什么连简单的告别也不愿意。
他连名字都是李棠安起的，他们明明有着这么亲密的联系。
顾琅很久没做梦了，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放在做梦这件事上。他收紧了手臂，似曾相识的触觉令他有点恍惚。
“醒了吗？”怀中人像是醒来很久了。“醒了收拾一下，我们回家吧。”
顾琅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个猛子翻身起床，神色颇有些尴尬地冲进厕所。
李棠安敲门，递了一条干净内裤进来，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
顾琅内心的尴尬还未熄灭，见到李棠安突然进来不禁往后退了小半步。
可李棠安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嘲讽几句，对男人那分外性感的躯体也视若无睹，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琅快速洗完澡，换上新的内裤，大小居然刚刚好。旧的那条他也没扔，洗干净之后找了个保鲜袋装好揣进口袋里。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相顾无言。
这种半干不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下午茶时间邵榕把真人秀的剧本拿过来的时候。
“给，先看看。”邵榕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速溶咖啡：“我的建议是接了。”
李棠安懒懒地从他专用位置爬起来，朝邵榕伸出的细白瘦削的手腕不似男人的粗犷，带着病态。
邵榕皱了皱眉，她曾跟李棠安提过找个私人健身教练塑形的事情，被李棠安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在邵榕看来，即使李棠安是个实力派演员，偶像这方面也绝不能松懈，但就他目前的形象来说，显然不属于年轻少女所喜欢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反而，他单薄却不女气的外表好像更受男人欢迎一些。
邵榕感觉李棠安好似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瘦了一些，骨头都支棱出来了。
他们俩上次见面是五天前。
顾琅刚好把一杯琥珀色的果茶放在李棠安面前的茶几上，顺势凑过去看。
李棠安瞥了他一眼，扬扬下巴让男人坐下来，他则歪歪斜斜地靠上去，像个没骨头的八爪鱼。
邵榕不知道他俩其实已经大半天没有说过话了。她压下心底怪异的感觉，对李棠安说：“最好明早就能考虑清楚，想上这个节目的人还挺多，我得早早排个号。”
李棠安可有可无地点点头：“这么个东西干嘛亲自送过来，让他过去取就行了。”他歪歪头。
邵榕点点头，开口时有点踟躇：“是这样，我可能要升职了。”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棠安的神色。
李棠安只知道，邵榕年轻时遇人不淑嫁过一个人渣，具体经过不详，但最后是李成昀帮她脱离苦海，从此之后她就在李成昀的手底下做事，恰逢他想要进入演艺圈，李成昀就安排有一些这方面工作经验的邵榕跟着照看李棠安，这一干就是十几年。
但没有人的付出是不求回报的，或者说，永无止境的付出。邵榕的心逐渐不满足于单纯地作为李棠安的经纪人，她开始向权利的中心靠近，直到今天，她距离熠辉娱乐的一把手就差李成昀一个点头。
这些年邵榕暗中的动作李棠安都是默许的，毕竟，人往高处走，邵榕是很有手腕的女人，没道理一直像个保姆一样哄着他。
“恭喜。”李棠安面上一派淡然，仿佛早有预料，这句祝贺倒是实打实的真心。
“不过，”他停顿了下，“你走了的话，我的经纪约签给谁呢？”
邵榕松了一口气：“这个好办，公司里高璐和汪志勤都不错，相比起来，高璐更有王牌的手段，你要是看中谁，让他们把手底下的人转出去就好了，不过你放心，不管最后谁跟着你，你的事我都会亲自过问。”
“顾琅呢？”李棠安冷不丁问。
充当靠垫的顾琅一愣。
邵榕眼皮子一跳，眼珠子向混血助理的方向转了转：“顾琅刚进行没多久，好多流程他都不熟悉，也没有人脉，可能还得再练一练。”
原则上来说，李棠安并不是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但他此时此刻突然想起早年邵榕带着他在娱乐圈里周旋的艰难模样。那个时候，李家刚刚把手伸进娱乐圈，邵榕当时也只是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经纪，就算把胜业李家的名字砸下去，对面可能还得反应半天才行。所以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很难，如果邵榕没有那么刚强果断，如果李棠安没有与背景相符合的演技天赋，根本不会有今天李棠安能够躺着挑戏的权利。
他有些怀念两个人对着一本剧本琢磨半天的时候。
“可能很麻烦，但还是希望榕姐能教教他。”李棠安从回忆中脱身，笑容温柔完美：“我觉得他很有潜力，试试吧，反正我现在又没什么麻烦的工作，如果忙不过来再叫他们谁来帮忙就好了。”
邵榕本身对自己抛下李棠安这件事就心怀歉疚，现在反而不好拒绝了，满口答应下来，让顾琅这段时间跟她去公司认认人。
邵榕临走前李棠安挥着真人秀的剧本说要接了这个节目，她点点头，一颗心落地。
“为什么是我？”顾琅非常疑惑。
“升职加薪，不喜欢吗？”李棠安对于他单方面决定这件事不以为意，像是笃定顾琅不会拒绝。
顾琅不清楚这其中的权利斗争，但却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李棠安仿佛在计划着什么。
这些天李棠安的饭量骤减。
顾琅虽然公司家里两头跑，但该给李棠安做的饭却一顿懂没落下。
可是一连好三四天，他中午没睡午觉特意赶回去做的饭菜，等他晚上下班回来几乎还是那副样子。要不是仔细看筷子上沾着油花，顾琅真以为李棠安没吃过饭。
这天顾琅跟邵榕请了一下午假，他中午做好饭就没走，捧着他的海碗，坐在餐桌前盯着李棠安一起吃。
在顾琅像是审犯人一样的目光下，李棠安不得不吃几口示意一下，然后就称自己已经吃饱了。
他毫不心虚地回视。
顾琅正准备说点什么，突然见李棠安脸色骤变，捂着嘴飞快地冲进卫生间，不用跟过去都可以听得到李棠安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这段剧情并没有出现在男人的剧本上，他半晌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卫生间洗漱声响起，过了会李棠安像个没事人一样又回到餐桌旁，想喝杯果茶去去嘴巴里味道。
“怎么是苦的。”他像是自言自语。
这是把胆汁都吐出来了吧？
“你……”顾琅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就被李棠安打断。
“我怀孕了，你的，你要负责吗？”他的嘴唇有些白，居然还惦记着开玩笑。
顾琅记得，明明六月底公司组织体检的时候，李棠安除了有点贫血、慢性胃炎之外一点问题都没有，现在才过去一个月，究竟怎么了？难道是胃炎恶化了？
“走吧。”一想到这种可能性顾琅就坐不住了，突然推开盘子碗筷站起身，拉着李棠安就往衣帽间走。
“去哪儿？”
“医院。”
“啪——”
李棠安一巴掌拍开顾琅的手，打完人很快又反应过来，温和地说：“我没事，就是有点苦夏，这段时间过了就好了。”
“那不行，你过两天就要拍节目了，饭都吃不好哪有力气拍，吃一点开胃的药也好。”顾琅不为所动，他甚至打算凭借体型优势直接将人扛走。
李棠安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说了没病，你听不懂吗？”
顾琅不明白他在别扭什么，却体会到深深地无力感。李棠安是一个有着正常逻辑思维能力的成年人，如果他自己坚持不去，那么一定要带他去医院的自己就会显得很滑稽。
在顾琅的观念里，生命健康是第一要紧的事情，也许最开始的目标只是活下去，遇到李棠安以后就变成了跟他一起活下去，后来两人分开，就变成了好好活下去并找到李棠安，现在，应该是跟李棠安一起好好活下去。
他不知道少年时的一段经历竟然会这么刻骨铭心。
“听话，别拿身体开玩笑。”顾琅不知道怎么劝他才好。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好得很。”李棠安看顾琅朝他过来，向后退了一大步。
“走吧，只是检查一下，晚上我给你做蔓越莓布丁。”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李棠安脸颊微微发红，使得脸色不再那么苍白。
顾琅趁其不备，一个箭步冲前将人捉在怀里。他拍拍李棠安的背：“还是防患于未然，别到时候只能亡羊补牢。”
李棠安冷笑：“成语说得倒挺溜！”
“跟你学的。”顾琅笑了下，刚毅英俊的脸上泛着柔光，可惜李棠安正在气头上，没有发现。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精神病10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