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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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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又些闷热,我也觉得气闷得很。
安龚靠在假山石上笑吟吟道:“不早了,国师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他平素着装富贵华丽,今天却穿着一件普通的束身青色衣衫,额上倒还戴着一块青玉抹额。和柳白衣世外谪仙般清雅飘逸的气质相比,安龚怎么看都像富人家的贵公子。我想起他身上还有玫瑰露的香味。
柳白衣冷笑道:“在下还未谢过王爷盛情宽待!”从领口衣襟内掏出两枚坚果扔到地上。
安龚依旧笑吟吟得道:“我数三下,再不走我就叫人捉贼了!”
柳白衣冷声道:“王爷本来出府办事未回,现在突然跳出喊抓贼,不知是不是有悖常理?王爷又如何自圆其说?”
安龚冷笑道:“一!”柳白衣冷笑一声,站住不动。
我心想原来都不是光明正大的,安龚无论去哪里都是前呼后拥,身边一刻也少不得有人跟着,今天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溜了出来,莫不是专为会柳白衣?
我道:“柳先生还是快回去吧!”
柳白衣本来冷着脸,听我这样说便含笑向我道:“白衣早在西漠时就领教过安王爷笑里藏刀的好手腕。心里着实不敢开罪那样的人,早就想溜。只怕玉儿姑娘笑话,好歹也要充一充!”
安龚又道:“二!”
我看了看安龚晦暗不明的笑脸,心想:“你们两个赌谁敢撑到最后没什么,我若一不小心赔进去那就大大的不妙了。”赶紧道:“奴婢若是先生早就跑了,实在不敢笑话先生。先生快走吧!”
柳白衣笑道:“有机会再拜会姑娘!”说完身形一跃上了假山,阳光颤动,人影不见。我怔怔傻在原地。过了半响回过神,一转脸见安龚冷冷盯着我,连忙低下头。
安龚柔声问:“柳白衣长得好看吗?”我偷偷打量,见他一脸轻松,软绵绵的斜靠在假山上,笑眯眯的看着我,就老实的点点头。
安龚突然站直,春光灿烂的笑容顿时半点不剩,把手里握着的几粒果夹扔到地上,冷笑说:“再好人也走了!天下找不到那样厚脸皮的人,竟要主人再三趋赶还是赖着不肯走。”
我一面惊叹他翻脸之快,一面在心道:“世上也没有能厚下脸皮再三趋客的主人!”避开话题问:“王爷何时回来的?”
安龚避而不答,冷笑道:“我来的不是时候?坏了你的好事?”
我打量他的束身轻装,知道他绝不是穿这身衣裳光明正大的从府门走回来的。心里浮现一个月前他刻意引我上当来羞辱我的场面,虽不敢接话,心里却冷笑道:“只怕是我来坏了你和柳白衣的好事!”
早怀疑他病是装的,猜想必是因为那日安陵闹得无法收场,他诈病自寻了一段台阶下。受他讽刺之后,我羞愧的近一个月没有迈出自己小院百步。今日首次出来竟然撞见他和柳白衣,心里感叹流年不利。
我道:“王爷那日病来突然又极厉害的,不想一月不到就康复如初了,着实可贺!”
安龚冷哼一声道:“我若不病了,在西漠遭的罪可就白废了。辛辛苦苦从莫合王手里打下来的城池,就凭瓜尔额那老匹夫几句好话哄回去,天下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即便有也要等他们弄清救世主骑得什么马再说!”
原来是这样!正想着,突听他轻笑一声,眼睛向我腿上勾了勾,低低说:“给你一个好处,以后你纵然再去充十遭八遭“行酒官”也得不来的。回头去和张公公说一声,让他把你的名字添到册子上去。”
我听了他的好处,顿时太阳穴地方发涨,抬头道:“多谢王爷美意,奴婢无才无德也不愿意,不配伺候在王爷两侧。这样的好处奴婢无福消受,王爷还是留着恩赐别人吧!”
安龚没想到我会严词拒绝,冷笑看着我说:“你若想欲擒故纵此刻只怕不适合,我若不上当,这次的机会可就又白白没了!”
莫非认为天下女子只要和你见过两次面说上两句话,就都是想勾引你?当真自恋的很!我认真讽刺道:“王爷今天可是误会了奴婢,奴婢从未要对王爷欲擒故纵。至于机会,哼!这机会来得容易得很,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再创造。”
我本来一脸嘲弄得盯着安龚,却见他腮边有一丝不自然的嫣红,低低垂下眼睑。顿时与他心意相接,知道是那句‘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再创造。’惹的祸。让他不知想到哪里去了。一面惭愧一面在冷笑想:“弄出一幅浪模样给谁看。我早知道你是只狐狸。”
见他还是站着不走,我终于忍不住道:“王爷不记得当日,奴婢可没忘记。王爷一番讽刺言言逆耳句句诛心,将奴婢自尊心践踏的一文不值,讽刺得体无完肤。若当时在地上裂出一道缝来,奴婢也想钻进去搪一搪羞!奴婢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怕又要遭王爷耻笑。想奴婢不过区区一个姬人而已,有什么自尊可言!
只不过王爷指责奴婢不知自己身份没有自识之明的话,实是大错特错!对于奴婢这样卑贱身份的优伶来说,何止只要洞察男子心思!原就该两面三刀、朝三暮四,最好是天下男子都拜倒在奴婢的裙下!”
我盯着安龚铁青的脸,继续冷笑说:“王爷当日说辞着实厉害之至。奴婢现在想起都觉心惊!奴婢以后只敢敬着远着王爷。对谁勾三搭四都会对王爷安守本分。不仅如此,还要跪求王爷千万不要中圈套,自己送上门。奴婢还想多活几年,不想就此被送还回去!”
安龚恨道:“我自己送上门?”
话说出去已收不回来,横竖已得罪他了,我索性用鄙夷的目光看着他,最好一怒之下把我撵出王府。
安龚冷笑一声,脸上竟慢慢回转过来,道:“那天我的话是说多了,现在想来也觉得太过抬举你。不过是个女子而已,有可不可的东西,耍点子小聪明可见可不见的。原没必要认真计较,全当不在意被小哈巴子咬了一口。”
我板着脸道:“王爷真是大度的很!若是奴婢被狗咬了,奴婢怎么着也要踢它一脚。让它记住下次不要随便咬人,随便信口诬陷人!”
安龚突然上前一步,扣住我的手腕,冷冷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我吃了一惊,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莫非真的激怒他了?我虽猜到只要不在人前顶撞他一般会无事,但必定摸不透他性子。
安龚看出我脸上的变化,嘴角露出一丝嘲笑,意欲说什么还未开口,突然向远处看了一眼,放开我躲回假山后。
我回头看见一个穿太监服的人手里提着个篮子远远走来。
我慢慢蹲下,实在没心思再去弄坚果。
太监走近躬身道:“给姑娘送篮子来。”我道:“放那吧!”他蹲下来抓了一把坚果就像篮子里塞。
我见他磨磨蹭蹭的,不由道:“放在那里就行了!你快走吧!”
太监站起来向后退了两步,四下看了看,低声道:“篮子底下的坚夹子有好有坏,姑娘可要仔细筛捡好。”
我听见他话里有话,不由抬头打量,见那人四十来岁的年纪,眉弓英挺双目精光,一眼就能断定这人决不是太监。
他躬身打了一个欠,压低帽沿转身大步走开。
我蹲在地上,方才一腔正气都化为乌有。
最后一丝夕阳渐隐了下去,半把小红果静静的躺在篮底。安龚走过来,鹿皮靴踏在火红的坚夹上,伸出手轻轻拣起地上的小篮子。
我清楚的记起他曾抻出一根修长的手指,指尖透明银亮,告诉我说‘藏在这里’。阳光照在他半边脸上,睫毛都是金色的。现今我才真正体会到他说话的深意,愤怒恨意他本无须入心,只要伸出手指,承载他恨意的人就会粉身碎骨。
安龚抽出一张纸条来,把篮子扔到一边。我急忙辩解道:“我不认识那个人,不知道他为什么找我。王爷说好会信我的!”我见他看完后冷冷得盯着我,手里的字条揉得粉碎,顿时心灰意冷,天要绝我!
我低头看着滚了一地的鲜红,无力道:“随你便吧!我早就厌了不想活了。”
安龚冷笑道:“现在就摆出你的三贞九烈来,未免太早了些!本王也不吃你这一套!不过,真要本王相信你也不难,要看你今后怎么做了。”我无奈的笑道:“王爷趁早别白费心思,我什么也不会做!”
安龚冷冷道:“做不做由不得你说得算!最好也不要寻死觅活来要挟谁。你死了,本王找一邦人给你陪葬。回头找张公公给你入册,本王今晚传你侍寝!”
我笑道:“王爷若是恨奴婢,直接让奴婢死了,岂不是更干净些?王爷的女人不胜其数,少一个也不算少。”
安龚绕道我身后,在我耳边道:“你以为现在你还要资格拒绝吗?”我扭头冷笑道:“别后悔!”
安龚讽刺道:“我好像是第二遭听到这话,第一次尚觉奇怪,又听见就觉可笑了!人非圣贤,行事焉有无悔之理?若人人做事个个不悔,岂不都成仙得道了!本王凡夫俗子一个,不但知道后悔,还知道怎样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