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终结与开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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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妮丝粗暴地把侍女们赶出去，反过身插上门闩，背靠在门上。
她脑海中一片混乱，这一个白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而她需要时间方能整理思绪。
“现在有一个必须要考虑的问题，殿下，”老占星师的话又重新在她的耳中响起，提丰的每一根皱纹里都透出疲惫和忧郁，“新的龙骑士是否会对您的继承权构成威胁。”
“你是说，”芮妮丝若有所悟，“他可能是个德拉贡？”
提丰缓缓地点头。他银白色的头发散着，与占星师的红袍一同在风中起舞，“自托曼·瓦蒂尔达死于热疾，瓦蒂尔达王朝覆灭，列王掀起了数轮乱战。传说中的种族纷纷失落，人类的战火燃尽了神话的痕迹，乃至数百年后，黑龙纳嘉德与龙骑士亚历山大重新出现，方象征传说中的种族——龙种的复苏。而自亚历山大以后，亚特兰还出现了三个有史可考的龙骑士，而这其他的几位也都是德拉贡家族的成员。”
芮妮丝的激情和震撼被提丰的几句话瞬间拂去，此刻，她的内心如同冰一样冷：“他是我的同父兄弟吗？”
提丰摇摇头。他的双手布满瘢痕与老人特有的纹路，但却仍然稳定，那双手正指向天空，“国王只有您这一位后裔。”
芮妮丝皱眉猜测：“布列塔尼公爵？”
提丰沉吟道：“众所周知的是，公爵可是有不少私生子。”
芮妮丝不免担忧起来：“他们会走到一起去吗？”
提丰答道：“就我的了解，龙骑士尚未与公爵有所接触。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龙骑士的母亲流落到了老鼠巷，长达十余年。”
芮妮丝震惊道：“那个贫民窟？”
提丰道：“这其中的故事就叫人猜不透了。如果龙骑士真的是公爵的私生子，那么公爵十余年来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可不是他一贯的做派。”他望着这高贵的姑娘，隐晦地建议：“那么我们必须要采取一些措施，绝不能让龙骑士和公爵坐到一条船上去。”
芮妮丝眨眨眼，“您是说？”
提丰道：“现在已经到了您知道‘夜鸦’的时候了，殿下。”
芮妮丝睁大了双眼。
……
几个美妙动听的小节将芮妮丝从她的思绪中拉出来。
“谁！”芮妮丝警觉道。她眨眼间便抽出了随身的匕首，握在身前。
“一个流浪的歌者，”李斯特吟诵道，“传说的讲述者，历史的见证者。”
“是你？”芮妮丝震惊道，她仍未放下戒备，“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夜幕已经笼罩了这座饱受催残的城市，万千星辰与人间灯火静静对望。
李斯特斜斜倚在芮妮丝的窗台上，屈着一条腿架起鲁特琴，烛火给他银灰色的长发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泽。
“有一件事，我想您应该想要知道，”李斯特道，“龙骑士名为阿尔维，正是昨日我带入宫廷的少年。”
芮妮丝放下匕首，把它重新藏回了袖子里。
“接着说。”她命令道。
“当然，殿下，”李斯特的手指放在前额，非常优雅地行了一个礼，“阿尔维·兰辛唤醒了黑龙纳嘉德，消灭了白日于拉珀莱城中肆虐的行尸军团，但同时也造成了大规模的建筑毁坏和人员伤亡。”
芮妮丝重复道：“兰辛？”
“这或许是他认定的名字，不过命运离奇远超世人所想。”李斯特不欲就此事多说，“城中民众已经陷入迷茫，人们在痛苦和侥幸中争论，阿尔维究竟是一个拯救了拉珀莱的英雄，还是应该对这一切负责的罪人。”
芮妮丝不禁也陷入了沉默。良久，她方开口问道：“他现在在哪？”
李斯特答道：“他乘龙逃走了。”
芮妮丝顿时哭笑不得，“逃走？”
李斯特道：“雏鹰或许还没有做好面对血火的准备。须知从凡人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战士，可不是拿起一把剑和乘上一条龙就能办到的。”
芮妮丝叹道：“有的人连剑也没有呢。” 这一刻，她几乎嫉妒着这个幸运的私生子。
李斯特蔚蓝的眼睛温柔地注视着公主，他用修长的手指拨动琴弦，唱道：
“战士并非尽数需要长剑/
烈火未必只能锻造精钢/
娜梅莉亚的使命始于匕首/
穿破的第一颗心脏本属于她的新郎/”
芮妮丝屏住呼吸，静静坐下，凝神领略这一首与众不同的歌。她的思绪随着李斯特的歌声，回到了三百余年前那个英雄辈出的时代。
“贫民窟里的美貌少女/
不是每一个都是软弱羔羊/
强权或许能让懦夫屈服/
却只会令勇者拔剑相向/
龙骑士走过大雨的长街/
相逢的不只是可怜的新娘/
匕首仍存前一个主人的指温/
刻下的却是女刺客的纹章/
荆棘的战火燃尽昨日忧伤/
乌鸦为死去的魂灵放声歌唱/
娜梅莉亚从不为玫瑰驻足/
她的血里流淌的是火与钢/”
久久无声后，芮妮丝方开口叹道：“而三百年已经过去了。今日的世人却更加希望娜梅莉亚成为一个童贞的圣女，就如同她的称号。”
李斯特磁性的声音中流露出一丝忧伤：
“多少历史的真实面目被隐藏/
世人从不放弃狂野的想象/
爱恨或许一时会蒙住他们的双眼/
智者总会看清道路指向何方/”
芮妮丝望着这神秘的歌者，这一瞬间，她突然好奇起李斯特来。他从哪里来，他为什么会来到拉珀莱，他活过了多少岁月，以及为什么他会以青年的身体唱着沧桑的歌。
李斯特在她的目光中转过头来。他微笑地向金发的女孩告别。
“这就是我今日献给您的歌，希望您喜欢它。”李斯特的斗篷在夜风中起舞，如果不是夺目的银发和白皙的肤色，他几乎融于夜色，“我相信我们还会重逢。”
芮妮丝尚未有所反应，就见到李斯特把琴往肩上一背，掀起兜帽遮住脸，倒仰翻下！
芮妮丝惊呼着冲向窗口。
然而窗边已经空无一人。
……
提丰站在窗边仰望星空。
他的弟子兼下属，皇家占星师努沙尔·辛克莱推门而入。
看到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老占星师，辛克莱皱紧了眉头。他取下门后挂着的长毛斗篷，将它披到了提丰的肩上。他的手掌轻轻地按了按老人的肩头，掌心感受到提丰老朽枯瘦的身体和突出的骨骼。
提丰突然问道：“我做错了吗？”
辛克莱道：“这是必须的选择。”
提丰摇头道：“夜鸦的刺客完成的是我的命令，而拉珀莱却因此险些沦为不死族的后花园。”
辛克莱宽慰道：“拉珀莱或许有些许受损，但仍可恢复。如果放任旧教教会的主教们继续与布列塔尼公爵狼狈为奸，那拉珀莱只会迎来星辰告知我的可怕结局。”
提丰转身，忧虑地望着他的青年弟子：“最令我担忧的，不只是蠢蠢欲动的公爵。”
辛克莱低声道：“我已经逐渐受到‘夜鸦’中激进派的信任，或许有朝一日，我们能彻底将夜鸦收拢到我们的旗下。”
提丰从怀中摸出黑曜石匕首，它锋利的刃给人带来阵阵寒意，“我虽然是夜鸦名义上的首领，却始终受到激进派的掣肘。自‘童贞的娜梅莉亚’开创夜鸦以来，夜鸦与德拉贡的联系越发疏远。这十几年来，夜鸦中一些人已经自成体系，他们宣称‘国王也会流血’，矢志彻底颠覆德拉贡家族。这是我的无能，幸好有你——”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单手扶住窗边，痛苦地弯下腰。
辛克莱赶紧扶住提丰，将他搀到椅子上坐下，并捧上一杯蜂蜜水。
提丰摆摆手，辛克莱只好将水杯放回桌上。
辛克莱半跪在地，他一只手轻轻拍着老占星师干瘦的背，双眼渐渐浮上水雾。他低声道：“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永远也走不出老鼠巷。是您把我带出了贫民窟，让我见识到博大的世界和真理的光辉。我的所作所为，如果能对您有一丝帮助，就已经是我能想象到的最幸运的事。”
痛苦的提丰紧紧握着他的手，这年轻人的手掌宽大而有力，拥有着青年特有的温度和力量。终于，提丰平复了自己的呼吸，他轻声道：“要相信芮妮丝公主，她会带领我们开创一个不同的未来。我知道，我看见了，”老人的眼睛也朦胧起来，“公主与布列塔尼公爵截然不同。她继承了已故的娜梅莉亚王后的志向，愿意为平民抗争。她就是我们等待多年的君主——”
辛克莱低下头，拉着提丰的手与自己的前额相触，喃喃道：“是的，我相信您看见了。”
“向我发誓，努沙尔，” 提丰虚弱道，“告诉我你会一直效忠公主，无论是现在，还是我死后。”
辛克莱与他垂暮的导师对视，他的黑眼睛因为泪光而闪闪发亮，“我发誓，我将永远效忠公主殿下，无论是现在，还是，”他艰难吞咽，却不得不在提丰督促的眼神中继续说下去，“还是未来。”
提丰拍了拍他的手，终于放松下来，任由自己滑入黑暗的梦境。
辛克莱轻轻站起，为沉睡的老师披上细软而温暖的毯子，悄声离去。
他的脚步声回荡在天鹅堡幽深的长廊中。
……
一个伟大的的时代，在他的脚步声中开启了。
王冠上闪耀的是璀璨的宝石，王座背后是无尽的阴影。人们血管里涌动着毒药和热血，杯盘中盛放着背叛与牺牲。狼狈与狐狸共享盛宴，巨龙和蚂蚁同赴战场。遮住日光的是奏响雷霆的阴云，铺满大地的是严酷的冰雪。弓箭引动光芒割裂天穹，时钟倒转流水治愈哀伤。神明的泪水划过雕像，而诗人的竖琴铮然作响。
第一卷 【石中剑】 终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终结与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