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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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棵树。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无法移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立在那儿。
无数次云卷云舒，我的感知日渐敏锐。譬如，我知道在我身边并没有我的同类，就像有无形的屏障。
在许多东西都不清不楚的时候使我时时畏惧——天空是没有边的，无论怎么生长都是空阔的一片。
我喜欢晒太阳，也喜欢偶尔来到这里的那群猴子。至于为什么说偶尔，因为我很少能看见它们，而且它们也从不接近我，只是在附近攀着树枝飞来荡去找吃的，每一次我见到它们，他们的头领都不一样，许多以前看过的猴子也会不见，真不知是它们自己“分了家”还是时间过得太久。
新旧更替我还是懂的。
最不讨喜的，是偶尔飞过的鸟儿，飞过也就算了，还要在我头顶上拉屎，那东西在地上可以成为养分，可又偏偏落在我的叶上！总而言之，我真的很嫌弃。后来我与一些朋友讲到这事时，他们说，这是与生俱来的洁癖。
这是一棵有了灵智的树的日子，昼夜相同的日子，一直期待着新鲜事物的，我的日子。
初次见到人类的时候，我就要以为那是猴子的一种了。因为外形的确有些相像，不同的是人类用两只脚走路，穿着衣服，但我第一次见到只以为那是人的毛皮。那“猴子”跑得跌跌撞撞，朝我这个方向奔来。我有些惊喜：它朝我过来了！但很快，我就兴奋不起来，因为在它的身后，有一只穷追不舍的豹子，瘦骨嶙峋，一只后腿还有些瘸，“猴子”跑得不快，豹子一瘸一拐，不知这拉锯战持续了多久。
说实话，我其实很少见到动物，只是它们似乎不愿靠近我，只在我堪堪能感知到的范围出现过，就像那群猴子，也只是知道它们在远远的地方叽叽喳喳的叫唤玩乐。它们也从不靠近我。
那“猴子”离我越来越近，豹子与它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几乎爪子在往前伸些就能勾到它。千钧一发，那“猴子”跑到了我寸木不生的范围里。那瘸腿豹子仍与其他时候一样，在“屏障”外急刹脚步，一个踉跄，往前冲了几步停了下来。我感觉到它的急躁，它低吼着，在原地徘徊，却没敢再靠近。那“猴子”自己被地面的树根绊了一下，扑在地上，然后马上翻了个身坐起来，盯着豹子向后挪动。
那小家伙安全了。我松了一口气，至少那豹子不敢靠近。
那只瘸腿豹在原地待了好一会，期间不乏呲牙咧嘴的吼叫咆哮，不过那“猴子”也不会傻得将自己送出去。豹子吼累了，也不见“猴子”往外迈一步，也就悻悻地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那“猴子”见豹子离去，顿时摊靠我的树干上，抚着胸口咳嗽了好几声，是我不曾听到过的声音，继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这才有机会细细观察这对我来说新奇不已的生物。
好小。
认真的同其他见过的动物比较一番——无论从外貌还是体型，都很像猴子。头顶上黑亮的毛束在一起，直直的垂到后背，小脸红扑扑的，大概是气血翻涌所致。至于好不好看……五官精致，确实要比猴子好看的多得多。我观察的兴致正浓，谁知那小“猴子”的颈与肩胛的连接处突然白光一闪，然后就不动了。
这让我一惊，还有其他什么在！幸好，还能感受到小“猴子”平静且轻的呼吸。
“哈哈哈！想想我阔别山林久矣，这次回来，却意外撞见了个故人！”浑厚的声音突兀响起，我却找不到声音的来源。
然后，小“猴子”面前就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只狐狸。同时，一股巨大的喜悦之情席卷我的心头——狐狸的情绪太强烈，以至于连我都被感染。
狐狸蹲坐在地上，柔顺蓬松的红色狐狸毛几乎覆盖全身，只有两只前爪连接到胸前是一缕墨色。
你是谁？我想这样问。
“我本属于这。我叫古卫。”那狐狸似乎能看出我心中所想，回答道。
古卫顿了顿，又说：“你也活了好久了，说不定实际年龄比我还要大些，早就可以与人交流。只是你本体是树，不能像人那般发出声音，只用得了意念。”
是这样么？这简直奇妙无比！如此，我就可以与外界交流，不用一直自己一个在这。
“你说你属于这儿，那你还会离开么？”我是如此的激动，希望古卫能留下来告诉我更多我不知道的东西，以至于问的小心翼翼。
“如无意外，大概就会一直在这吧。我已许多年不曾回来了。”古卫微眯了双眼，我感到他并不像刚才那般单纯开心，还多了什么东西糅杂在内。
心情平复些后，我才想起还有个小家伙睡在地上，急忙问古卫。“这猴子是你弄昏的么？”
古卫听到我发问，似乎是愣了好一会，然后哈哈大笑：“猴子？你是在说那个人类小孩？小树妖你可真有趣，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人类被说成猴子——人类可一向将自己与动物区分仔细至极啊。”话说到了后面语气骤然变冷，嘲讽道。古卫尖利的牙齿露了出来，洁白，却不会让我觉得比刚才那豹子可怖。
“你叫我么？小树妖？”那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定义我的身份，虽然是只来历不明的狐狸，而且“树妖”前面还要加上一个“小”字。
“是啊，小树妖~”古卫好像存了逗弄我的心思，尾音轻扬。
“那这个……这个人类怎么办？”原来不是猴子么。还是第一次听见“人类”这种动物。
谁知这一问得来一阵沉默。
“我会把这个小孩送回去。”古卫一字一沉。
古卫立起身朝我走来。准确的说是朝那人类走去。他走的极其缓慢，一步一步小心抬脚谨慎落脚，好像前方都是艰难险阻正等他迈过。
他开始直立起来，只用两条后腿行走，就像刚才那人类奔跑的动作。
古卫周围开始泛出点点白光。闪耀，却柔和不刺眼。那星星点点聚集起来，逐渐变大，最后将古卫包裹在内。然后我就感觉不到古卫了。只知道有一团光团在闪耀着。
随后，光团倏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成年人类站在那，黑发赤服。
“是古卫么？”虽是陌生模样可是气息未变。
“是啊，哈哈，我是不是很好看啊。”古卫一甩头，似乎在等我夸耀他。
“……”
见我沉默，古卫也就收了嬉笑心思。他走到那人类小孩身边，为那小孩把了脉，虽然那时在我看来也只是抓了抓他的手腕。
“这小女孩脉象奇特，明明是人，又不全像……真是奇怪。”古卫皱起了眉，然后仔细的打量了那小孩衣着，分析道：“衣料是珍品，腰间玉牌也不是普通人能持得。非富即贵啊。”
“非富即贵？”我不太肯定，“就是人类里的佼佼者吗？那和动物族群也没什么不同啊。”
“嗯，你也可以这么理解，但人类的世界是比动物的世界复杂得多的。更何况这小女孩着一身男装出现在这山林，十分罕见。”古卫紧绷的脸缓和了些。“我得将这小女孩儿送下山去，这不远有个村庄，将她安顿好我就回来。”
古卫刚刚站起来，那小孩眼睛就咕噜噜的转起来。倒不是我发现她的眼睛转动，而是她的呼吸比昏迷时强上许多。
古卫眼睛也睁得老大，明显这也出乎他的意料——她醒的太快了！
那小女孩看起来比我们还要淡定，很惊喜的样子，坐起来抬头望着比自己高出不知几个头的古卫，甜甜地发问：“你是妖怪吗？”
问罢她就笑了起来，嘴角上扬出了明显的弧度，扑闪扑闪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古卫闻言愣了一下。他蹲下来，带了探究低头仔细看那小女孩，微笑着反问道：“小丫头，怎么一醒过来就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呢？”
“娘亲说灵溪山的深处有妖怪，都是山的精灵！”小女孩提到娘亲，脸上洋溢着幸福，软糯的声音好似带蜜，温暖得足矣融化人心。
这大概是我见过人类最美的时刻。温暖包裹着我的心脏，满满的都是甜。当然，这是种人类的比喻，树是没有心的。
山的……精灵吗。
古卫原本想伸出去摸小女孩的头的手定在空中，同他的表情一样凝固着。小女孩倒没留意古卫的异常，转头打量着周围，抬头看到我无风却动的叶。
“你也是妖怪吗？”小女孩转过身，有点肉的小手抚在我树干底部摩挲着。她感到新奇且带着探究——毕竟她人见得多，而异常的树不多见。
我……是吧。我想这么回答她。
“你能听见我说话！”她的脸上带着惊讶。
其实这句话更应该我问她才对。
“我叫叶惜若。你叫什……”
叶惜若没说完那句话，白光一闪，她又晕了过去。还是古卫动的手。我刚想问他，却被他抢了话头。
“得把她送回去……她的娘亲或许在找她。”古卫眉间有些皱，语速比刚才快了些，像自言自语，却字字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现在想来，他那时候没有说出来的中心语，大概是“太奇怪了”吧。叶惜若见到我们很开心，好像目的就是我们一样。
我没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默默地看着古卫横抱起晕过去的叶惜若，转身就消失在我的感知范围内。古卫确实厉害，一下就不见踪影。
狐狸可以变成人，我是不是也可以？变成人好像很自由的样子……如果古卫回来，能让他教教我就更好。
这样我就不用一直呆在这儿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