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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六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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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晚楼昏昏沉沉醒来,恍惚了片刻才发觉自己躺在一间阴暗的石室中。
说是石室,其实只是山壁上凹凿的一个十来尺深的小洞,洞顶至多也不过一人高,刻凿的痕迹参差不齐,人若站着,稍不留神便会撞头。一道铁门隔断了内外,铁门上下各有个小窗,分别是监视与送食用的,外间微弱的烛火光芒透过小窗隐约照亮石室。
洞中别无它物,萧晚楼便躺着冰冷粗糙的石地上,可他这时也不觉得冷,只觉得双臂如火燎般的痛,胸口也闷痛的厉害,似是有火在体内煎熬着,头昏沉沉的,身体无力,竟连想要坐起也不能。
洞中不见天光,也不知是他被关入这石牢有多久。他心中不由微微焦虑,自己失踪,想必在散璋宫中引起哗然大波,也不知会怎样,柔蓝怕是要急坏了。
可这担忧也不过是心中许多个念头中转瞬而过的一个,他身上固然伤痛的厉害,可又怎么比得过心里的痛。
他不明白,那分明便是沐敛华,却为何会变得如此这样,竟好似从来不认识他一般。可是以沐敛华的个性,又怎会这般的冷漠残忍。
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令沐敛华变成这样?
或者,这个长生殿少主真的不是沐敛华,那他又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与沐敛华一模一样。
萧晚楼心中难受至极,饶他平时稳重睿智,这时却思绪纷乱,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胡思乱想了许多时候,气力不继,越发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又昏迷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声响惊醒,勉力抬眼望去,见透过铁门的烛火灯光忽明忽暗,似是有人影晃动,一个小碟被人自铁门下部的小窗推入,碟子里摆了两个馒头,原来是到了送食的时辰。
萧晚楼身体已经痛到麻木,也浑不觉得饥饿,看见那两个冷硬馒头更是碰都不想碰。这时忽然脑中念头一转而过,对着铁门喊道:“我要见长生殿少主。”
他昏迷许久,滴水未入,便是用力喊叫,却也只能发出些低哑虚弱的声音,也不知外间送食之人隔着铁门能否听见。
过了片刻,外间没有丝毫回应,只听见有脚步声渐渐远去,显然送食之人已经离开,也不知是那人没有听见或是故意不愿搭理萧晚楼。
萧晚楼心中焦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以肩撑地,勉强坐起,他两臂关节错开许久,被关入这石室也并未接回,伤处施力,剧痛之下冷汗湿衣。靠着石壁喘息许久,才又积蓄了些许力气慢慢挪向铁门,不过数尺距离,平日轻轻松松走三步便至,这时却无比艰难,耗费了许多时间,待背靠铁门时,已经面色惨白,冷汗淋漓,如同水里捞出来一般。
萧晚楼顾不得肩臂伤痛,用力以背撞击铁门,一连数下,弄出声响。
这一回闹的动静有些大,果然不过片刻便听见一阵脚步声奔来,有人喝道:“做什么?”
隔着铁门,萧晚楼对外面之人道:“我要见长生殿少主。”
那人嗤笑道:“少主岂是你说见便能见得?”
萧晚楼不为所动,道:“我乃尔骁皇长子,要见长生殿少主。”
看守之人原本并不想理会萧晚楼,但听他语调坚决凝重,倒一时被萧晚楼震慑,有些踌躇起来,迟疑半晌终于还是去通报。过了许久转回来,掏出一串叮当作响的钥匙,打开铁门。
萧晚楼本来背靠铁门,这时失了支撑,无力软倒在地,两个黑衣面具的侍从上前蒙住萧晚楼双目,一左一右架起萧晚楼,把他半扶半拖的带走。
洞中道路曲折,萧晚楼蒙了双眼被人带着走了约莫一刻的功夫,才终于停下,鼻端闻到一缕淡淡幽香,似兰非兰,倒与那时长生殿少主近身时传来的熏香有些相似。萧晚楼心中猜测,是被带到长生殿少主面前了。
果不其然,黑衣侍从解开系在萧晚楼脸上的蒙眼布,萧晚楼双眼骤见光亮,不适的眨了眨,过一小会才看清四周。
这一间屋子不大,沿墙摆了架子,搁着些书卷,临窗则是一张桌案,笔墨纸砚一色俱全,显然是间书房。窗扇半敞,从窗外望出去,是一片白色花树,花树之后,隐约可见山壁洞口,看来这里又是一处独立山洞,也不知这芜晏山城之内,究竟藏了多少大小溶洞。
黑衣侍从把萧晚楼往前推了推,其中一人喝道:“别乱看。”
萧晚楼本就伤重体弱,一路走来更消耗了不少气力,被这一推顿时踉跄了两步,半倚在案桌边才勉强稳住身形。
收回视线,耳边捕捉到一丝动向,萧晚楼忍住又一波眩晕,望向书房一侧。书架之后,另有一道门,这时缓缓开启,长生殿少主冷肃着脸走入书房。
门外候着的侍女轻手轻脚端茶进来,茶未放上桌,却见长生殿少主手一挥,道:“出去。”
话音未落,那侍女已经端着茶盏退下,便连两个黑衣侍从也无声离去。萧晚楼心中一凛,长生殿少主言出必令,看来这长生殿是个十分苛严之处。
长生殿少主并不入座,慢慢踱到萧晚楼面前,审视片刻,长生殿少主冷笑道:“听说萧殿下执意要见本殿,为何?”
萧晚楼近看长生殿少主,眼前这人非但与沐敛华生的一模一样,仔细看去,脸颊一侧也有一道淡淡的细白疤痕。那是当日沐敛华与萧晚楼遭围杀落水后被河中碎石划伤所留下的,因为伤痕细小,沐敛华也不曾在意,没有特意用药去疤,时日久了便留下这细小的白痕,常人若不细看也不会注意,可萧晚楼与沐敛华相交相恋,又怎会不清楚。
人有相似,总不会连伤痕也相同罢。
阳羡被人围杀那一回,沐敛华身上大大小小也受了不少伤,两只手更是被山石割的鲜血淋漓。萧晚楼视线落到长生殿少主垂在身侧的手上,果然依稀有几道淡疤。
不是沐敛华还会是谁?
萧晚楼叹息一声:“阿敛,你可知我担忧你许久……”
长生殿少主眉头微皱,不耐道:“什么阿敛?萧晚楼,本殿耐性有限,见你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萧晚楼望着长生殿少主,道:“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你是沐敛华、宁无敛、我的阿敛,我绝不会弄错。”
他声音虽轻,但语态坚决,长生殿少主见到萧晚楼也不过第二回,却总听他口口声声唤自己“阿敛”,不由心中莫名烦躁起来,怒极反笑道:“你是痴了还是傻了?还是故意装疯卖傻?本殿可不是你那什么阿敛,本殿姓章名……”忽然意识到不该对这阶下囚多言,长生殿少主语调一转,冷然道:“萧晚楼,若你要见本殿只是为了说这些,本殿恕不奉陪!”
说罢,转身便要离去。
姓章?萧晚楼暗暗惊疑,看长生殿少主的神态不似有丝毫作伪,但他分明就是沐敛华,为何矢口否认,莫非是发生了什么事,使他忘了自己身份?
萧晚楼心中一急,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快步拦住长生殿少主去路,道:“你真不是阿敛么?那你可记得两个月前你在做什么?”
长生殿少主毫不迟疑道:“自然是在长生殿中。”
萧晚楼又问:“那么一年前呢?”
长生殿少主道:“长生殿。”
萧晚楼又问道:“十年前呢?”
“当然还是……”声音嘎然而止,长生殿少主忽然瞪大双目。
十年前他在哪里?十年前他在做什么?
长生殿少主惊愕的发现,自己竟丝毫不记得这些。
莫名的惶恐自心中升起,长生殿少主看向萧晚楼,忽然觉得这一张憔悴平凡的脸,竟然十分熟悉。难道真如眼前这人所说,他是沐敛华、宁无敛、阿敛?
怎么可能!自己分明就是长生殿少主,与眼前这人生平素未谋面。
可为何看见这个人眼中的伤痛,心里就会莫名痛楚?
长生殿少主心头大乱,却强硬道:“当然还是在长生殿,这与你何干!”言罢不再去看萧晚楼,对外喝道:“来人,把他带走。”
门外两名黑衣侍从应了一声,闪进屋内,一左一右押起萧晚楼。
萧晚楼被两人压到伤处,忍不住痛哼一声,冷汗涔涔而下。长生殿这时注意到萧晚楼两条手臂软软垂在身侧,想起先前被自己分筋错骨卸开关节,这许久不曾接回,若再拖些时候,只怕这两只手臂便要废了。心中忽然有些不忍,道:“把他手臂接上。”
两名黑衣侍从得了令,却并不行动,只是有些迟疑的望向长生殿少主。长生殿少主心下一怒,正欲发作,忽然省起他这分筋错骨的独门手法这些侍从又怎么会解。只好上前一步,拉起萧晚楼一条手臂,自手腕往手臂逆推,一路喀嚓轻响,右臂关节已然归位。再抬起萧晚楼左臂将关节一一接回。
这一番动作,萧晚楼自然少不得一阵剧痛,可关节接回,原先绵绵不绝的疼痛也终于缓解了许多,萧晚楼勉力抬抬手,轻轻拂过长生殿少主脸颊,道:“阿敛,不要忘记我。”
胸口一痛,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萧晚楼神智迷糊,身体摇晃着倒向长生殿少主。
长生殿少主下意识接着萧晚楼,见两个黑衣侍从瞪大双眼,方才醒悟过来,心中一阵暗恼,便要推开萧晚楼。
这时忽然门外传来侍女声音,道:“少主,殿主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