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授》半分堂主人

59、第五十八章

　　大殿之上，一片静默，众人目光注视萧晚楼，只等他答复散璋国主。

　　此时若换成殿中随便一个人，定然毫不犹豫点头答应。不过是点下头，不但权势娇妻唾手可得，还能得到所求之药，岂非两全其美？至于那原来的心上人，反正届时身为两国之主，大可以立银珠公主为后，封爱人为妃，左拥右抱，真真是再圆满不过。

　　可萧晚楼既不是野心勃勃的霸主，亦非风流多情的男子，这样优厚的条件摆在眼前，沉默许久，却也只得到他的摇头。

　　只听萧晚楼缓声道：“我与他的情谊，并非可以用做交换的筹码。公主的厚爱，陛下的盛情，恕小王难以接受。”

　　众人闻言，不由都双眼瞪大。有人忍不住嗤笑出声，觉得这样天大的好事萧晚楼竟然拒绝，真是傻子。可也有人心中感叹，心想：这萧晚楼真是专情之人，也不知谁家女子这样好运。便连银珠公主，也忍不住为之动容，渐渐收起脸上笑容，一双美目探视萧晚楼，仿佛若有所思。

　　萧晚楼对众人反应浑不在意，又道：“小王此行为求药而来，陛下若能够成全，除却与公主的婚事，小王任凭陛下差遣。”

　　散璋国主章意笑了笑，道：“这样看，到好似朕刻意刁难萧殿下了。”

　　萧晚楼连忙道：“不敢。”

　　章意看了银珠公主一眼，道：“罢了，朕有个提议。”不等萧晚楼接话，他接着说道，“我们各退一步，以一个月为期，请萧殿下入住宫中，与银珠培养感情，一个月期满，无论萧殿下是否愿意做我散璋的驸马，朕都会亲手送上红袖蕊。不知萧殿下以为如何？

　　这提议并不过分，对萧晚楼更是十分有利。章意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给足萧晚楼面子，萧晚楼自然不能再拒绝，当下作揖道：“如此，小王恭敬不如从命。”

　　协议既定，众人均对萧晚楼既嫉又羡，心想道：男女情爱也不过只是一时快活，哪里比得上权势来得长久动人，萧晚楼虽然说的坚决，可过了这一个月，指不定就心思动摇，做了散璋驸马。

　　可也有人心中暗喜，想到若是一个月后萧晚楼仍然拒绝婚事，那自己岂不是又有机会娶银珠公主？

　　还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心想这萧晚楼也不过就是故作姿态，好讨得更多好处罢了。

　　众人各怀心思，萧晚楼自然无意理会。他心中确实另有打算。

　　一月之约，纵使红袖蕊到手，也不过就是解了自己身上之毒，可沐敛华渺无踪迹，又该怎么办？沈轻狂传来的讯息提到长生殿，但长生殿神秘不知所踪，却又从何找起？沐敛华既然是在散璋与嗣凝边境失踪，不知散璋国内是否会有长生殿的踪影，或许可以趁这段时日请求散璋国主施以援助。

　　再一者，萧亦阁身上的蛊毒，也与红袖蕊有所牵连，若能入住散璋皇宫，或许可以借机寻找线索，根治萧亦阁多年苦疾。

　　想到这里，萧晚楼心中微叹，只觉得责任沉重，前路迷茫，举步维艰。

　　视线微转，却看见旁桌倾城举杯微笑，道：“恭喜萧殿下。”

　　大殿上，女宾寥寥无几，萧晚楼心想大约也只有倾城这般毫无利益冲突之人，才会对自己诚心贺喜，可旁人又怎么会明白他的烦恼。

　　萧晚楼苦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散璋国主雷厉风行，第二日便派了人将萧晚楼带入皇宫，安顿在西北清心苑中，与银珠公主所住银珠阁距离不过一刻脚程。

　　按着常理，决无国主之外的男子入住内宫的道理，因为那本是帝王的嫔妃们居住之处，是为了避免□□后宫。但散璋国主章意登位多年，竟然从未立妃，便连先王留下的妃子也早已过世，偌大一个后宫居然空荡荡没有一位嫔妃，自然也就没了所谓的避嫌。何况散璋国主看来肆意行事已久，不论他下了多么匪夷所思的旨意，朝中内外均无人敢反对，他说一便是一，只管照办就是。

　　只是毕竟是皇家内宫，萧晚楼入住清心苑，只能带两名近身侍女，其余一干随行之人仍然留在驿馆内。

　　待萧晚楼在清心苑安顿好，方坐下喝口茶，便有侍女来通报，说是银珠公主邀请萧晚楼去梅林赏雪，萧晚楼无奈，只得起身应约。

　　芜晏天寒，皇宫建在山城顶峰，更是风疾气寒，萧晚楼跟在侍女身后，沿着半敞的长廊一路走去，一阵北风挟带着雪片吹进来，只觉得刺骨的冷，不由拢紧身上的狐裘披风，驻足而立。

　　他忽然想到去年此时，阳羡初雪，在长公主府里众人赏雪时，沐敛华搂着他为他挡风，如今却物是人非，只自己一人，面对茫茫白雪，任寒风入骨。

　　散璋的冬天，真是分外的冷。

　　前面领路的侍女察觉萧晚楼脚步停下，低唤了一声：“殿下？”

　　这一声唤回萧晚楼片刻的失神，萧晚楼收起心绪，轻摇了摇头，道：“走罢。”

　　原以为皇宫深院的梅林必定清幽雅静，但萧晚楼走近梅林，却听见梅林间传来阵阵谈笑之声，不由微感疑惑。待走的近了，看见梅林中有一座颇大的赏雪亭，四周纱幔围起，放了取暖的火盆在内。隔着半透明的纱幔，可以看见里面竟或站或坐有数十人。

　　走入赏雪亭一看，不禁心中哑然，亭中这些人他俱认得，乃是昨日参加宴会的各国王子使臣，非但有沐余鸿，便连倾城都位列期间。

　　原来散璋国主章意与萧晚楼定下一月之约后，便有人心有不甘，竟向章意提议，应当让有意迎娶银珠公主之人也一起住入宫里，和银珠公主培养感情，一个月之后，再由银珠公主在这些人中选择良婿。否则单只萧晚楼一人可以与银珠公主日日相处，感情自然突飞猛进，岂非他人可比，不免有失公平。

　　这提议看起来有些荒唐，但好似又有几分歪理，散璋国主章意起了兴趣，大袖一挥，竟然准了。

　　这些人入了宫，顿时便四处打点，银珠阁一有风吹草动，便能得到消息，那厢银珠公主说要去梅林赏雪，这边就巴巴的赶去，唯恐落于人后，是以银珠公主虽然只邀请的萧晚楼一人，却来了许多人。萧晚楼虽然离此处最近，但路上耽搁，反而来的最迟。

　　可饶是这样，这银珠公主竟也似乎不着恼，任由这些人对她百般讨好奉承。她似是又对沐余鸿与倾城起了好奇，也不搭理那些人，只是对倾城道：“我听说沂睦女子大多巾帼不让须眉，能在朝堂上与男子一争高下，更有女帝胸怀抱负，身登大宝，很是了不得。今日一见姑娘，觉得果然并非虚传。”

　　倾城浅笑道：“倾城只是四王爷座下一个小小女官，当不起公主如此盛赞。”

　　旁边众人听银珠公主这样一说，连声附和。再看倾城确实美貌非常，想到只一个女官便这样美貌，也不知安阳女帝会是什么模样，听说嗣凝三皇子妃十分美丽，安阳女帝是她姐姐，自然也该是美貌无双，想到这里又不免幻想垂涎起安阳女帝。

　　反倒是沐余鸿端坐旁边，似是在用心品茗，不置一词。

　　他身为沂睦女帝之兄，地位非常，自然不是那些小国王子可比，兼之年岁较长，为人深沉，更不会为了要娶一个银珠公主而失态。看一干人丑态，心中忍不住暗暗冷笑。

　　恰此时，萧晚楼走近凉亭，听见倾城之语，心中微动，犹记得当日宴上，沐朝欢曾随口提起要把倾城送给沐余鸿，却被沐余鸿婉拒，但如今倾城又如何成为沐余鸿部下？再者她虽然自称是沐余鸿座下女官，可看两人相处，却是平起平坐，不分尊卑，让人疑惑不已。

　　心念流转间，人已走入赏雪亭，银珠公主看见他，笑道：“萧殿下，你来迟了。”

　　萧晚楼只得应道：“让诸位久候，是小王的不是。”

　　众人心想你不来才好呢。

　　此时银珠公主身边，自然没有空座留给萧晚楼。银珠公主知晓这些人心思，要他们主动让座给萧晚楼定然不可能，眼珠一转，对旁边侍女使了个眼神。

　　侍女得了暗示，走出亭外，将一个竹哨含在嘴里吹了几声。众人正奇怪，忽然听见林间传来几声咆哮，不由脸色大变。

　　只见纷飞飘雪之中，一个巨大的白色身影穿梭花林间，身姿矫健，尚隔着数丈远便腾身一跃，扑到赏雪亭前，正是银珠公主的宠物雪豹。

　　众人看到这雪豹顿时便想起头日夜里在宴上的凶险，不由惊慌起来。

　　银珠公主对雪豹一招手，道：“雪儿，过来。”

　　这雪豹颇通人性，似是听得懂银珠公主的命令，缓步踱入亭中，步向银珠公主。

　　银珠公主身边几人这时才省起这看似娇俏天真的公主其实好生的厉害，可又想到萧晚楼正是因为制服了雪豹才得银珠公主的青睐，眼看着雪豹一步步靠近，均是牙齿打颤，两腿发软，却极力克制自己不惊叫出声，唯恐被银珠公主瞧不起。可虽然如此，却也不由自主的散开，把银珠公主身边的一圈位置都空了出来。

　　银珠公主等雪豹蹲坐到自己身边，随手抚摸雪豹的后颈，笑盈盈对萧晚楼道：“萧殿下请坐。”

　　萧晚楼见她又放出雪豹吓人，不由面色不豫，但不等他开口，银珠公主又道：“萧殿下放心，银珠昨日回去便好好教训了这畜生，叫它决不会随便咬人。”说到这里，又拍拍雪豹的头，雪豹通灵，把身子俯下趴在银珠公主脚边，倒好似一只温顺的大猫。它昨日被萧晚楼制服，知道这个人厉害，因此在萧晚楼面前不敢放肆，反而讨好般的冲萧晚楼低声呼噜。

　　萧晚楼见雪豹当真温顺，也不好多责备银珠公主，只得在雪豹旁坐下，心想若是雪豹突然暴起伤人，他离得近也好及时阻止。

　　众人只得小心翼翼避开雪豹，与银珠公主说话。但银珠公主却对他们全无兴趣，并不理会，只是一味的问萧晚楼些尔骁的风土人情，萧晚楼只得一一回答。

　　大约是这一问一答太过刻板，过了一会银珠公主自己也觉得无趣起来，这时有人提议说既然是来赏梅，不如到梅林中走走，银珠公主便点头同意了。

　　一群人起身离开赏雪亭，在梅林中漫步。冬日天黑的早，又是雪天，这时已是黄昏，天光渐暗，宫中四处点起灯，晕黄模糊的灯光中，树影重重，暗香浮动，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不知不觉走到梅林深处，隐约可见一道院墙，看来是到头了，正要折回，忽见一道黑色的人影在林间闪过。

　　萧晚楼心神巨震，那身影他再熟悉不过，分明便是沐敛华。当下便忍不住失声喊道：“阿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