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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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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水光阴,刹那芳华。老百姓的日子总是淡的似水,也就过地飞快,浅酌楼既是声色之场,便也是无心之地。夕漠醉心于知识洪流中,自不觉时光陨落,五年于他也不过眨眼回眸间。而于羽飞,只怕是分秒必究的无声战场。
又是元宵佳节,汤圆自然要吃,只是汤圆的团圆却已没了意义。而这样的日子,楼中的生意反愈显火热,看来团圆于这些人也是无意义的。
浅酌楼一号红人羽飞,二号林溪,三号灼烟,这前三甲自然抢手得紧,其余的墨柳,晨风凭着乖巧懂事也是众星托月,而并不知情识趣又故意隐退的古月自不会被人想起,也难得清闲。恰好又是花灯集会,经不起小船的缠,夕漠携了越文跟帐薄李微打过招呼后,三人便晃晃悠悠穿街绕巷赏起了花灯。
“文儿,那边的脆皮饼可是鲁东的特产,早听小五油念叨好久了,我们也来尝尝。”小船儿兴致高昂,也不管文儿意愿,拖着胳膊就往饼摊上走。
文儿却是一脸不耐,频频望着夕漠,“你才刚吃了孔二炒面,豆沙包,拘嘴汤,怎么还吃啊?”
“嗨!不是不一样么!这可是特产啊!平时想吃还吃不到呢!”小船儿兀自拽着文儿不放,又招呼夕漠,“古月哥,去吃嘛,鲁东可远着呢,在京城遇到一次可不容易。那后面还有古邑来的杂耍呢!”
夕漠笑笑,“小船儿缠人的本事可越见长进了。文儿你就随他去吧,我……我想到灵犀桥上瞧瞧。”
小船儿听古月哥都允了,乐得自在,拽着文儿就走。文儿被拖着走,却又一直回头情状依依,直到那抹身影融入人群再也分不出。落寞回头,只见小船儿咂着嘴正等着热饼出炉,不免心中哀叹。古月哥似有心事,一晚上都心不在焉,神情隐隐。其实他每年元宵左右都有一段时间如此,那个人……那个人就像是悲伤的化身,却又像一阵风便可以吹散的忧伤,抚不平,填不满……可是身边这个浑人,唉!
所谓灵犀桥自然也就是情人之桥,若是几年前的花灯集,恐又是人山人海,寸步难行。只是近几年城东修了座沁园,山水俱全,花厅长廊延绵,到了元宵佳节,冰人管又在那里联合举办灯谜会,烟火会,这灵犀桥便也乏人问津了。只剩孤零零的灯火把整个桥身照得通亮,桥下潺潺河水偶尔发出几声呜咽遥诉当年情景。
立于桥拱之上,两岸商贩云集灯火通明,与河中倒影相映成趣。小城的灯火黯淡了月光,便是黝深河水中那一轮明月也是无尽的孤凉。静谧处的夜风也遍地肆虐,掀翻青年湖绿的长衫,偷窥内里素缟的一角。
无声而压抑,灯光映在他的脸上,已不是当年稚嫩的模样,眉笼烟,鼻生峭,朱樱一点凉,冷漠中几缕忧伤,古潭黑瞳中波丝不漾。高挺的身形偏偏单薄,纠缠的发丝长袍裹住了一把便捏得碎的脆弱刚强。
“爹,娘,这是第五个忌日了……娘,孩儿一直都活着……活着……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痛……”夕漠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也压下了心中的激荡。“爹,娘,这几年在楼中日子还可以,有文儿和小船儿陪着,又有一房的书。呵,娘的琴艺怕是承袭不了,不过孩儿对兵法倒是颇有兴趣,只可惜……”自己这样的尴尬处境,莫说作将军便是一个小卒子也轮不到自己去当。这悠悠天下,便无一处容身了么?
夕漠黯然垂首,却无意看到了岸边灯火下的另一张绝世容颜。眉目含情,笑语嫣然,娇媚中又风情点点,怒嗔时又欲拒还迎。羽飞……
本就不喜欢楼中的过于热闹,恰好丞相之子,也是新科状元邀自己去逛灯市,便也就不好拒绝,却不料遇到了桥上的漠,蓦然心惊,一时间竟无地自处!呵,平日的自己不也应酬于权贵之间么?只是被他看到的这一刻却是如此的刺痛……
“羽飞?羽飞,你看什么呢?”新状元魏麟问道。
“没什么,只是,今夜的月色有点凉……”羽飞回首已换上了一副笑颜,只是深沉的眸中有一瞬间像一块玄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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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爷,您看什么呢?二爷?”一个十六七小厮打扮模样的小子问着身边的人。那人气宇轩昂,三十左右,一身的华贵,气势天成,眼中却也染着一层落寞。
“咦?二哥在看什么?”旁边一个二十多的华服青年晃着手中扇子也过来凑趣。顺着对方眼神望上了桥上之人,不禁一个愣神,之后又咂咂嘴,用肩扛了下被称作二爷的人。“美人儿则是美人儿,只可惜是个男的。喂,说好了出来乐乐,你不让人去花街柳巷逛,也不能老在这些脏兮兮的小摊前溜吧?好歹也去沁园看看,打打野味儿啊!”
那二爷却总是不理,直到望着桥上的人随伙伴走了,才回头瞥了眼身边聒噪之人,“老五,这叫体察民情,回头也往你那破脑壳里装点东西。沁园在哪?”
那老五一听,立即笑成了朵花,“这边呢,不远了,说不定还能看场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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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酌楼的生意在这五年是更上了一层楼,地域扩展了,建造也更辉煌,除了做生意的前楼,后院也布置得锦绣起来,大院中套了小院,小院边又隔着小院,院院相套,院院相通,倒像是南方的园林,又像是斩不断的心思情弦。
羽飞随魏麟逛了灯市,又看了场戏,才得以解脱,回到楼里已是深夜了,罗纱不解,便绕过大院往自己的小院走去。却隐隐听到了箫声,调子缠绵悱恻却又哀怨忧伤。像被什么牵引着,忍不住循声而行。弯弯绕绕,偶尔院子不通,又得折返重来,却无法控制般地着迷着,好不容易来到一个无人的小院,箫声就来自隔壁,却偏偏两院不通。
身心俱疲,羽飞无力再追寻什么,只是静静立于墙根下,仰视头顶明月,思绪随着箫声也飘扬起来,最后却化为一双幽深的眼睛,浓浓的忧伤几乎要溺死了自己……漠,漠,你可知道我也痛,无法挣扎的绝望……但是为了你……漠……
像是沉醉于罂粟的迷蝶,羽飞舞了起来。拖沓,轻灵,旋转,飞扬,跳跃,盈落……绯色的罗纱承载不了太多的月光,颤抖着,翻转着,从削弱的双肩滑落。像是折了翼的蝶,却兀自要耗尽生命般地舞着,执着地朝圣……水银的束腰丝绸折转迷迭着月光,挣脱束缚的乌丝也狂欢着迷乱……绝世的姿容,像是泣血的海棠,滴出浓浓的悲伤。月下之舞,像是不顾一切的发泄,更像是没有明天的祭奠……
箫声停了,羽飞颓倒在冰凉的地面上,裹在水银中的身下是断续的青丝,一地破碎……
夕漠把竹箫移开了唇边,酸涨的下颔控诉着不满,他却恨不能把自己的灵魂也从这箫官中吹出去,就像这曲子一样消散在无尽的长风中……一世凄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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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一过,便是四王爷的生辰了。四王爷是先皇宠妃静妃所出,背后是整个季氏家族的支持,不仅财力雄厚,更是掌握了与古邑相接的西疆几乎全部的兵力。论及智谋手段,与推翻前太子,袭卷整个太师党的当今皇上不遑多让。在京城更是与上下官员,各路富商交好,对浅酌楼也眷顾良多。这一个生辰更使得京城沸沸扬扬,热闹非凡,上至一品到七品官员,下至百姓中稍有头面的商人,无不慎重采办搜集寿礼。甚至京城的几个书院都在受邀行列,便是皇上也定然会出席。
浅酌楼自然不会落后于人,一大早夕漠便被叫到了前厅,时青坐着红木束腰圆凳品茗,帐簿李微在旁边交代收支。
见夕漠进来,时青示意李微稍停,抬头对夕漠道,“再过两天便是四王爷的生辰了,楼中虽有几样难得的海参,却总是微薄了些。倒是前几日有西疆的异人带来一幅大漠西行图,气势宏伟,意境深远,不知是何方高人所作。难得的是图中的沙漠是以金沙铺就,而那些金沙又事先经过奇药的渗透,随日光的强弱呈现不同的色泽,俨然便是沙漠一天的景色。这幅画可谓价值连城。”
时青低头押口茶,续道,“只是怀璧其罪,那异人在京城外便不幸身亡,却在弥留之际将画交给了一个教书匠。那教书匠倒是个聪明人,先是暗渡陈仓,将画运到了京城,而后又广发帖子,说如此神来之笔绝非俗物,当供有缘之人拥之。”时青望进夕漠双眼,微顿,“那教书匠今天便在西城庙寻找有缘人,我希望你可以帮我把这幅画弄来。”
夕漠心中微愕,时青却走过来拍拍他肩道:“不必强求,尽力便是,楼中懂文的不多,也只能让你去试试,你可以带文儿一起去。”
命令中又夹了几分情义,由不得夕漠不从,况且这五年夕漠多得时青照顾,却并不曾为楼里做过什么,答应得倒也心甘情愿。
时青见夕漠点头,便笑着示意夕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