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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六章 ...


  •   晌午时分,人马困顿,较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只偶尔看得到几处巡逻士兵从东北角穿过。
      一天一夜水米不沾,夕漠也不禁力乏。眯着眼假寐,恰瞧见东南边上晃出一条人影,来人赤着双臂,满身油污似是军中厨役。心中疑惑,夕漠面上却不动声色。
      那人朝夕漠望了望,大概以为夕漠睡着了,便加快了步伐,大步朝场中央的骏马走去,脸上渐渐泛出暴戾之色,右手伸向了怀中。夕漠心道不妙,四顾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马儿似也感应到了,开始挣扎,却苦于四肢脖颈均受缚,丝毫动弹不得。烈日下一道银光忽闪,夕漠不及多想,抬脚踢飞一块石子恰好将那人手中的匕首打落。
      “你做什么!”东北方向一人大喊着跑来,却是夕漠唯一认识的人,平子。
      听到这声高叫,东北的路口陆续有巡卫的士兵赶来。那厨子见状拾起刀便要再次扑上,嘴中大骂:“我杀了这个畜生!不过是个畜生有什么动不得的!难道还比得上人命么?你还我兄弟来!”
      平子并几个士兵一股脑扑过来,这厨子哪是对手,被按在地上灌了满嘴的沙土,兀自嚷骂不休。几个人将其反绞了双手推着走开。其中一人回头对站着不动的平子笑道,“多亏了小兄弟发现,不然若是这马伤了分毫,咱兄弟几个都得掉脑袋。”
      平子呵呵傻笑,“我也是恰好路过,不知他为何要杀这马呢?”几个人边说边照原路走回。
      “唉,说起来呀确实是……那厨子有个十六岁的弟弟,刚投的军,昨天随着众人去捉马却被踢了两脚,昨晚上吐了几口血竟没了!也难怪他如此。只是若让他伤了这马,咱哥几个也甭活了。”
      一行人走到路口各自散去,士兵们押了厨子朝北走,平子朝南走。过了会再没声息后,夕漠见平子又返了回来,绕过黑马径直朝自己走来。
      夕漠抬头对平子笑笑。平子见夕漠看过来却是摇摇头,叹了口气,在夕漠身前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只水囊,一个油纸包递给夕漠,“拿着。真不知兄弟你犯了什么事,才一天就被栓这儿了,也没个人给你送吃的。”
      夕漠打开油纸包见还是一张米饼,肚中着实饿了便也不客气地吃起来。“我看小兄弟你还是离我远点吧,只怕你们队长的意思是要活活饿死我呢!”
      平子竟是一愣,看着夕漠又喝了一大口水,有些犹豫起来。夕漠不禁大笑。忽然瞥到平子腰间的短剑,心中一动,稍稍犹疑却又恢复了神色,继续吃喝。却见对面的马儿眼露鄙夷,甩了甩柔顺的马尾,转开头去。倒叫夕漠有些愕然。
      平子反应过来夕漠在说笑,却还是忍不住苦心劝道,“兄弟啊,人家说美人都是祸水,女人嘛没什么要紧,谁爱谁拿去,重要的是自己的命。命若去了,还要那些有什么用,一家老小都得跟着你吃苦……”
      夕漠闻言也不解释,只随意点着头,看着对面的马兄发呆,“小兄弟,那匹马兄只怕也渴了饿了,劳烦兄弟你把这水拿给它喝些。”
      平子吃惊,望望昂着头似是不屑却又偷看过来的骏马,朝夕漠摇摇头,“这马踢死过人呢!”
      “呵呵,放心!他四肢栓了铁锤,动弹不得,毕竟是匹马又不是狗不会咬你。”说着斜了眼马儿。
      平子还有些犹豫,不过仍是拿水囊捧了些水走过去。那骏马先是不理不睬,待平子近了,忽尔对着平子哼了声,鼻子发出闷响来。平子一惊跌坐在地,马儿却偏了头,一副傲慢模样。夕漠又笑起来。
      平子自地上爬起,见夕漠使眼色,不情愿地拾了水囊再捧出些水来。这次马儿没再为难他,左顾右盼一阵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悠悠弯了脖子闭上眼眸,俯在平子手中优雅地喝着水。夕漠一声赞叹,心中爱极。
      平子将水囊塞到夕漠怀中,收拾了油纸便走了。夕漠望着平子如来时一般偷偷子?南边出了较场,心中一股暖流横生。
      马儿不耐地用前蹄踏出些扬尘来,夕漠回首道:“我若拿了他的断剑,纵然自己得救,却又害了他,于心不忍。”
      马儿转开视线,似对夕漠不屑。却使力拖着铁锤硬是转开了一个角度,后腿微曲,马尾晃了两晃全力一扫,竟将一块尖棱的硬石扫到了夕漠脚边。
      夕漠一喜,微转绳子拾起了石块。再抬头时,马兄又昂头挺胸转了开去,悠然闭着眼睛,一副事不关己之相。真是妙物也!
      条件艰苦,尖石磨了许久,夕漠才弄断了绳子。三更已过,听着耳边不耐烦的马蹄声,夕漠心中暗笑,却仍巍然不动闭目调息。直到四更多,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万物静籁。夕漠攸然睁目,精光暴现中身行已动。马儿压抑着兴奋踏着前蹄,却见夕漠竟独自一人离去,身影渐远,眼瞧着便要出了较场,马儿不禁愣了。
      夕漠身形如电,在较场口却忽尔急转,脸上因憋着笑五官有些微的扭曲。回身帮马儿解开缰绳并四肢的铁锤,马兄却赌气不理他。最后一丝束缚也脱离了,马兄伸展四肢,悠然迈出几步,犹如闲庭信步,回首斜视夕漠一眼,忽然撒丫子跑起来。夕漠轻笑,展开身形,追上了马兄,一人一马一左一右,奔出了较场。在场口夕漠翻身一跃,轻巧地落在马背之上。马儿身子微沉,马速却猛的加快,犹如离弦之箭,沙漠骤起之风,此刻才是全力的奔驰。
      骏马身形沉稳却又迅疾如风,这一路穿过半个营地,竟是无一人发现。出了营地范围,奔上不远处的一座土丘,马儿突然顿住身形,人立长鸣,嘶鸣声悠远绵长,顺风而传,在这寂静之中更是有一种震撼人心之效!军营中先是一阵悉悉梭梭,点点火把亮了起来,之后是一阵吵嚷呼叫,待看到有各色人马奔出阵营时,马兄才像是一雪前耻般,一丝傲慢,一丝讥诮,悠然转头,踏燕而驰。
      衣衫猎猎响,劲风耳边过。看到马兄如此任性又欠扁的行为,夕漠不禁开怀大笑,笑声随风消散,全身漫起了淋漓尽致的轻松感!
      月黑风高,一人一马乘夜而行,东方启明渐暗,露出一抹灰色的银白。露北距大燕并不远,沿着古邑边境直直南下,也不过是穿越一片草原,淌过一条月龙江的支流,便可到达季氏的指挥中心,也是燕古之战的前线汾都了。以身下骏马的脚程来看尚用不了两日,夕漠夹紧马腹轻抚马脖子,“马兄,劳烦你了。”
      奔出露北的范围,是一片丘陵,地形渐缓,之后便是广袤的草原。绕过一座土山,蒙蒙天色中忽现出缕缕炊烟,鼓鼓的帐篷竟有百十余座。夕漠大惊,忙掉转马头向东驰去。却不料山的另一侧也落满了灰帐子,有不少身着古邑正式的士兵在齐整队伍,当先一骑红衣红马异常醒目,在清一色的士兵中一团冰凝的火焰。
      夕漠心中大叫不妙,本想着自己地形不熟最好日间赶路,怎料却偏偏闯入了敌军的阵营,又恰巧对方刚整合了军队!只得掉马向西。
      这红衣战将不是别人,正是古邑“雷神之子”炎雷之将。十万兵士先锋部队已南下到布玛城对峙大燕,现炎雷只帅三万轻骑往边境的露北了结些事宜。一早结了营欲拔营起程,忽见山脚冒出一骑人马,见到自己却转身便逃。那马儿更是神骏,急驰中骤然转身却无丝毫阻滞,身上亦无鞍马,马上之人伏身马背,臂环马颈,纵马之术超凡。心中起疑,炎雷呐喝两声一夹马腹,汗血宝马长嘶,亲自追了上去。
      这一追更是惊疑不已!古邑马骏是出了名的,自己跨下汗血马更是举国少有,可眼前这匹墨色宝马竟也如此出色,纵使自己使了全力却也只是相持平。炎雷心中傲气作祟,见马拼不过便打那马上之人的主意,既无马鞍又无缰绳,对方四肢皆无着力处……炎雷伸手摸向了腰间的小弩。
      “看箭!”刚听到喊声,劲风已扫至耳边,夕漠伏身躲过当中一支,秋千般荡到马身右侧挂在马脖子上躲过了左翼一箭,飞身腾起,右掌以气劲打开了射向马股的一支。落在马背上,夕漠心中暗急。马兄已一天两夜没吃过东西,之前被露北军围捕想来也不曾好过,今早从四更起奔驰到现在已是一个时辰没有稍歇,身后追踪马匹更是罕有的汗血马,纵然马兄为旷世奇物,却也不是长久之计!看到前方巍然一座大山,夕漠兵行险招掉马向山上奔去,欲以崎岖山路拖得一刻算一刻,总好过在平原上作箭靶子。
      马兄倒是合作的很,在山间林木中穿梭巡绕,周折反复,虽不曾甩脱身后之人,却也耗尽了炎雷身上的箭羽。这时远远地传来了众多的马蹄声,想是刚刚赶上的炎雷属下。夕漠极目远望,瞧见一杆火红的旗子上书写着一个大大的金色“雷”字,登时心中一紧,竟惹上了这个人!缓兵之招已老,夕漠无奈之下只得纵马向山顶奔去,占得地势之利也罢。
      越往上林木越少,青灰的岩石尽遮了黄土,身后的追兵渐近,此刻几乎已是山穷水尽,夕漠心中大叹,却忽尔发现前面已是断崖,这一座大山竟是从中间劈开般,愣是隔了三丈多宽的巨缝!正发愁,却见跨下马兄一阵兴奋更加快了速度,夕漠心中一震,立刻明白了马兄的意思,伏身贴紧马背,成败在此一举!
      炎雷奔上山顶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墨马载着削瘦的人影腾飞而起,清晨的第一束阳光打来,飘飞的衣衫飞扬的马尾马鬃染上了柔和而新鲜的橙红色,琉璃般的精彩!
      平稳优雅地落地,夕漠夹着马腹漂亮而张扬地旋身,高处的山风鼓动着衣衫。劫后余生,满心满怀的全是万丈豪情!拍拍兀自得意不已的马兄,夕漠暗用内力,开口却是声如洪钟,自有一番威仪。
      “来者可是古邑炎雷将军?在下原夕漠,大燕皇朝新任定北将军,已自北荒沙漠贼寇中救得姚国三公主雪沫儿,并已送至贵国露北境内。燕古之间本是一场误会,现误会解除,原夕漠就此拜别!”
      这时炎雷手下众军士并露北追来的人俱已汇齐到了山顶,众人刚好听到夕漠气势雄浑的一番话,不禁对着眼前这位面目娟秀,身子削薄,一副儒生模样的将军,唏嘘不已,后悔的后悔,感慨的感慨,其中更不乏艳羡折服之人。
      炎雷听了这番话,目光几度闪烁,面上阴晴不定地吐了句,“战场上见。”便回身走了。
      夕漠本要离去,听到这句话,心中凄凄,两国易事本没有这么简单,一场战火终是无法避免么?
      ************
      露北,城外军营,炎雷一行浩浩荡荡而来,城内总兵帅众将士出城三十里相迎。炎雷不肯入城只在城外稍作停歇。
      “军士还没到么?”
      “禀将军,昨日来报,今日午时便到。”
      炎雷风风火火进了主营大帐,将披风随手扔给了一旁的侍从。“叫城内的总兵滚回城去,还有下面的兵士别一扎了营就撒欢,都警醒着点儿。前两日我叫你收着的那幅画拿出来。军师若来了叫他立刻来见我,其余的一概不见。”
      “是,将军。”
      一米长的卷轴展开来平摊在桌上,白绫的画面,米黄的底色,翦水秋瞳,白衣胜雪,俊美如铸的书生拈笔而笑。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一般的气质风华,身后点点朱梅如众星拱月般点缀其左右。画风无双,画中人更是无双!
      炎雷看到兴处,提笔在右下角写道:清雪照素面,凌梅点朱樱,疑似翩仙云中来,却踏红尘风中去。
      苍劲的小楷一挥而就,面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将军,军师到。”
      厚重的军帘哗地一翻,一个风尘仆仆的人影已经闪了进来。
      “师兄,你来了。”
      “恩。漠北那件事出了问题,雪燕门不受掌控,走脱了公主和……”
      “我都知道了。那个公主现在就在军营。”
      “哦?他们竟到了军营?”王远卓大惊,但看师弟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便也安然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她是太子妃,自然要送回大都。”炎雷冷笑一声,“师兄为这件事奔走劳累了好一阵,接下来就随我回营吧,布玛城还有许多事宜等着你我呢!哦,师兄,你先过来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这不是那个大燕才子的自画像么!怎么,师弟还不死心?这人的坟你可都检查过了,还不让死人安心么?”
      “作画的人是死了,可这画中的人却没死。当初我们在林衾卿的卧室发现这副画,只道是大燕第一美的自画像,却不知他也是爱慕着别人。呵,可巧的是,今天偏偏叫我见到了这画中人。师兄,你道他是谁?”
      “哦?你见到了他?”
      “何止是见到,简直是惊艳!他就是燕朝这次派来的定北将军,当然那个姚国公主也是他送回的军营。呵,真是妙哉啊妙哉!”
      看着炎雷手持画卷,啧啧不已,王远卓不禁担忧,肃颜诚恳道:“师弟,作为师兄我不得不提醒你,虽然现在你掌握了大部分的军队,太子没有实权,可朝中支持他的大臣不在少数。皇上之所以立他为太子而只封你为王,防你之心已是天下皆知。你成功的唯一戏码便是将这三十万士兵由皇家军队变为你炎雷的军队,军心、民心是关键啊!”看炎雷合上了画卷,一副似笑非笑不甚在意的样子,王远卓面上更沉了几分,“上次我们打入燕朝西部,掌控了西山为日后大举进攻铺路,这本是何等机密的事情,一旦被燕朝看出了端倪,不仅先机顿失,几千精兵性命不保,十年的计划也要毁于一旦。你偏偏为了一个什么鬼才画中仙,硬是搜山掘墓,搞的鸡犬不宁,幸而没出什么乱子,皇上也只罚了你一点薪奉。如今这画中人可是敌军的大将,日后战场上少不了接触,你可别……”
      “师兄,呵!难道你忘了,曾经那个丝毫错误不犯的炎雷可只有十万的军士,现在的我却有三十万军队,父皇虽有小罚,对我的束缚却轻了不少。”
      王远卓经炎雷如此一点拨,不禁有些怔愣,佩服感慨,心中虽仍有不安,却也只得随他去了。
      二人整顿军队,返往燕古前线不提。
      话说夕漠自崖边逃得一生,纵马向南边急驰。广袤的草原一马平川,及膝的草长,造势绿海波涛。墨马俊如龙,踏燕而飞,忘情的奔驰中酣畅淋漓。耳边风声虎虎,面前的景物尽如过眼云烟飞速掠过,秋风送凉,吹不散丝丝烦忧。
      极速的奔驰,仿佛超越了时空,碾碎了人世,周遭景物亦幻灭不定。血焰般的红色中,一句战场上见,耳边便充斥了嘶杀呐喊哭叫!一片人间地狱仿佛就在眼前,厌恶极了战争,夕漠不禁又听到了圣旨中的叛将、造反、抄家等轰炸般的字眼,又看到了母亲毅然决然跃楼那一刻的悲凄,想到了师父虽为江湖人氏,却是一生戎马,最终黄沙掩尸的悲壮……
      绞痛的心脏让夕漠不堪负重,原以为一纸抄家,一了百了,只望着满心满眼的那人,你在风尘中,我便舍弃了这一身的傲气,你要入朝堂,我便忘记那一世的家仇!身子污了,从小壮志埋了,只为了那一眼望的见的陪伴,却,终不成……
      为情所困七八年,跳出来,依然繁华人世,浮华一生。
      仓促间,一个将军的头衔罩下来,不知所措中接踵而至却是一系列的变故,找到了最后一个亲人,却为了自己而甘愿英雄末路,救了公主却得到一句战场上见,看透了政场纷争,厌极了杀伐血腥,到底何去何从?何处归依?
      怀中贴身的是两样事物,一件是泛黄的汗巾,一件是玄色的繁玉,一边是师父临终的嘱托,一边是终其所有而未果的七年情结。身后是燕古两国的利益纷争,面前却是只想着油盐酱醋的无辜百姓,身上背负的是皇恩浩荡、君亲师三方人毕生心愿,脚下踩的却是故土一片,血浓于水……
      “啊————”纷乱的思绪,压抑的感情,尽在这一声嘶吼中化作无数气芒,积存而紊乱的内力瞬间爆发。身下的马儿受到感染亦长嘶一声,越发拼了力狂奔。
      夜色渐沉,几乎处于癫狂中的一人一马,犹如利箭刺破了无际草原。月下白带,月龙江的支流,岸边不远处星火点点,竟有一队士兵驻扎。
      夕漠心绪不定,多年来的遭遇压抑心中,却机缘巧合在这一日被激,只觉胸中郁闷焚身□□,突见前面一队古邑兵队,又想到那一句战场上见,立刻红了眼睛,只想着这些人日后便会肆虐百姓,奋身一夹马腹,只朝着驻营冲去。
      驻兵忽见一骑人马冲来,尚不及反应,已被夕漠挑倒在地。夕漠踢倒迎面上来的士兵,顺手捞来一柄铁剑,剑花狂舞,刺、挑、勾,招招凌厉,贯注内劲,式式皆是尽了全力。如颠如狂中,内力奔涌不息,思绪亦凌乱纷踏,胸中的不解郁闷彷徨尽数爆发。只顾着发泄,打到兴处,招式不知不觉中越加流畅精妙,内力亦畅通无阻奔腾中急需出口,如身处沸水之中……
      太多的疑惑与不解在发泄中尽数隐去,痛快淋漓的打斗中,浮上脑海的却是最初的画面,夜色朦胧,篝火依依,绝艳的绯衣少年和小乞儿溪边对坐,鱼肉飘香,一片安详宁静中只有那一句动心——你笑起来真好看……
      戾色褪去,面上一片了然,一声暴喝,夕漠飞跃而起,气势如虹中,剑影幻化白芒,自高空俯降而下!
      “笑——泯——恩——仇!”
      白芒所到处,人马两分,身首异处。众士兵见状,骇然呆立,浑不知这从天而降的灾祸来自何方,意欲何为。
      落地后,身行一转,白芒犹如丝带般划出一弯圆弧,圆弧所至,只听得肌肉割裂时裂帛般的响声,艳丽的鲜血如雨般降。
      “笑——看——风——云!”
      两式剑招使毕,千众士兵已伤亡一半。思绪归拢,从及至的发泄到创招顿悟,夕漠已如出炉的利剑,清澈而锋利。这时,夕漠才看清眼前这一番修罗血海,马儿也露出前所未有的高亢,踢跳踩踏中竟也伤了不少敌人,不输一流高手。看到不远处装满粮草的马车,夕漠不再缠斗,跃起,摘了一支火把向马车掷去,风高草长,一时火焰猛窜,火势如龙迅速吞没了连着的一串马车粮草。
      这队人马本是炎雷那几十万先锋中的后部,只负责粮草运输,本是在古邑境内,免不了放松警惕,却偏偏遇到了癫狂中的夕漠,灾祸从天而降。此时见火势乘风而涨,眼看粮草不保,俱乱了阵脚,纷纷回身救火。
      这当间,夕漠已跃马而上,翩翩离去。
      淌过静静长流,立于月龙江支流彼岸,望着远处火海滔天,夕漠却是一片心静。甩甩长衫,默然转身,马儿又是一阵飞驰,只留得身后,一轮明月照孤江。
      离汾都已不到半日路程,荒草渐渐改了灌木,夕漠放缓了脚步,迤俪而行。
      路,既已定了,便再无悔。翻身下马,轻扶马颈,夕漠掩去一丝留恋,朗声道,“马兄,你是草原神物,自当奔驰万里,无拘无束。你我共此劫难,现如今,我却依然逃不出这万丈红尘……呵,去吧,原夕漠就此拜别了。”落落转身,只剩得一身寂寥,一身决然。
      骏马微震,随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赶上夕漠,随行左右却又对夕漠不理不睬。夕漠每每回头,马儿总是一副你管得着的拽样。可惜夕漠却笑不出来,又行了两个时辰,任夕漠或行或歇,马儿只当散步悠悠闲闲,不离左右。
      万般无奈,夕漠坐于一处岩石上歇息,马儿自顾躺在草丛中翻滚玩耍。夕漠不禁有一丝生气,“马兄,这不是玩笑。我所选之路,必然荆棘丛生,生死度外。战争上更是不分情理,只有敌我,届时恐再无道义,只得化身修罗,背负万世的罪孽。那时的我会变成何种模样,我也不知道……你又何苦认定我呢!”
      放弃吾之所坚持,以保吾之所惜,对邪?错邪?
      马儿似乎听懂了,慢慢起身度步到夕漠身前,盯着夕漠的双眼,目中是最直白的坚定。
      对视中,夕漠自那眼神中看到了坚定,看到了支持,看到了相知,却也看到了鄙视。对比之下,夕漠倒像是闹别扭的小孩。
      苦笑一声,心中暖暖融融,“马兄,谢谢你。”再无不必要的迟疑,翻身上马,便是不归路也罢了……
      夕阳中,城墙昭示着庄严,猎猎旗飘,对面山丘上,一人一马傲立而望,血红的夕阳中只让人感到丝丝残酷。
      “马兄,日后你便叫做凌风。自此,夕漠凌风相知相依,生死相伴!”
      骏马长嘶,龙吟虎啸,日已残,路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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