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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白露刚过,谕旨就下来了,不出所料,唐石革职抄家,即刻押往京城候审。
      圣上当年本就是藩王以“清君侧”之名北上逼宫登基的,此生自然最为忌讳造反之事,但凡和宁王扯上分毫关系的,几乎没有好下场,皆不会轻易姑息。
      而把刘文远搞丢的锦衣卫众人们算是阴差阳错将功补过,幸免于难。

      抄家是个肥差,大部分揽上这个活儿的官员都能捞上一笔,一时间唐府上下被掀了个底朝天,然而钦差犹觉不足,连当日囚禁闻芊二人的黑牢也没放过,掘地三尺一般找了一遍。

      值钱的,不值钱的全数记录在案。
      但令杨晋感到奇怪的是,遍寻唐府,没有找到任何调配草药的工具,那唐石所用的迷药究竟从何而来?

      没油水的活儿不会有人干,锦衣卫和当地府衙都犯懒,无人打算深查下去,于是这案子就算告破了,他们一行也从官驿转移到广陵的百户所内暂住。

      时节已近仲秋,窗外枯叶纷飞,萧索而苍茫的天幕里时有燕雀掠过。
      杨晋正伏在案前写折子,提笔蘸了蘸墨,因被院中的脚步声惊扰,故而朝楼下看了一眼。
      这次追捕刘文远,已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眼看着抄完了家,赵青便招呼众人收拾东西带上嫌犯准备启程回京,整个卫所里人来人往,很是忙碌。

      他瞧了一阵,收回视线接着往下写。

      除了奏折之外,他手边还摆了一封信,是寄回京城的,父亲和兄长一直都很在意这件案子。从南下到广陵,杨渐曾来过两三封家书询问情况,由于他公务事多搁置许久,到今日才得空回信。

      刘文远已死,唐石被捕,一切似乎顺理成章,案件也仿佛到此为止。

      但不知为何,杨晋总觉得这个广陵城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静祥和。

      唐石口中那个会保他的人是谁?
      宁王蓄意谋反,绝不会毫无准备,莫非京中有人与他里应外合?
      还有城里流传甚广的闹鬼,某个藏着秘密的乐坊,以及某个人……

      好像许多事,他目下所见的只是冰山一角。

      犹豫了良久之后,杨晋在文书最后一行写道:

      再留数日,暂不返京。

      *

      押送唐石的队伍很快上路了,赵青是此次南下的首要钦差,为确保不再出甚么纰漏,可谓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人包成了粽子,别说逃跑,连上茅房都有人跟着。
      而唐石本人竟也并不慌张,神色淡然,处变不惊,时有闲心看看风景,说是阶下囚不太像,反而似甚么要紧的人物出来游山玩水的。

      如此这般日夜兼程,在秋分这天赶到了百里铺,地如其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远山近水氤氲缭绕,数十里就这么一个歇脚的酒家。
      一行十来个锦衣卫,将店中客房全包下了,关押唐石的那一间,除了门外安排了两人看守外,屋中亦有人时刻监视,寸步不离。

      雨是在入夜后开始转急的,瓢泼般打在檐上,惊得屋内烛火摇曳不定。
      唐石正在桌上写甚么东西,虽说人已被革职,但尚未审讯判刑,以他的身份,眼下还不至于五花大绑,所以空出两只手动动笔墨并无不可。
      一旁坐着负责盯他的锦衣卫,抱着刀,呵欠不断。

      唐石之所以有恃无恐,不是没有理由的。
      他知晓京城里的某位大人肯定会保自己,否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谁也没法全身而退,因此他不担忧,吃好喝好睡好,淡定自如。

      一纸写完,唐石搁下笔,甚是体贴地冲那锦衣卫颔首笑道:“大人辛苦了,时候已不早,这便就寝吧。”

      于是熄了灯,他在床上睡,锦衣卫在床边戒备。犯人躺着,官差坐着,这种待遇也是古今少见了。

      三更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窗外在惊雷劈下的同时映出清晰的树影来,这么大的阵势却也没碍着屋里的两人睡觉。
      唐石睡得很沉,锦衣卫强打精神,也是神游太虚,眼皮发沉。

      也就是在这时,一条绳索无声无息地从房顶上吊下,蛇信子一样,又无声无息地套上了唐石的脖颈,随即,猛地一收!
      雷雨声中几乎听不到挣扎,电光闪烁里,墙上悬挂的人影时隐时现,从双腿胡乱的狂蹬到身形前后摇晃,最终归于平静。

      唐石此生自负,却也忘了会有杀人灭口,毁尸灭迹这一招。

      宁静的百里铺中发生的惨案,远在广陵城里的人自然毫不知情,夏去秋来,天高气爽,河边的螃蟹肥的流油,闻芊提了满满的一大篓从城郊西北的树林中出来,悠闲自得地哼着小曲。
      长空无云,秋风飒爽,官道上几辆黑漆平头车遥遥逼近。
      她忽然站定脚,循声望过去,拉车的几匹马从眼前驶过,黑白兼有,皆是通身纯色,高大肥骏。不止单单是马,这种车连用料都极为讲究,想来不是寻常人家,非富即贵。

      而车马所前往的方向,恰好是广陵城西。

      “真热闹。”闻芊眯起了眼,“这两天广陵是赶集吗?甚么人都往这儿凑。”
      她说着摇了摇头。
      深感这附近的水产估计该不够吃了,得早些屯起来才是。

      乐坊偏院内。
      香辣蟹、清蒸蟹、葱姜炒蟹满满摆了一桌,炉上温着酒,茶壶里是刚煮好的碧螺春。
      热酒在青瓷杯中冒出白烟来,棠婆滋滋喝了一口,脸上立刻浮起满足的笑容来。
      闻芊和楼砚则坐在她对面,端着茶杯自饮。

      老太婆爱吃蟹,还嗜酒,每年八九月雷打不动嚷着要吃,可以说闻芊对螃蟹的喜爱很大一部分是被她给影响的。

      “小陈的手艺呀真是越来越好了,嗬,瞧这蟹黄,长得够满的……”
      她吃也就罢了,还带声响的,吸溜吸溜,咬得咯嘣有声。

      楼砚忍不住提醒,“棠婆,你少吃点蟹,这女儿红原本也不该喝,您这个年纪的人了,得……”
      楼妈的嘴碎是不分老少的,棠婆很快抿了口酒让他打住,“老婆子我都一条腿进棺材的人了,现在不吃,留着往后供着也是便宜了那些蛇虫鼠蚁。小楼你就是太婆妈,难怪这岁数了还没娶到媳妇。”
      楼砚和闻芊是她看着长大的,谁承想两个都不争气,等了八九年没一个成家。

      楼砚笑了笑:“这个事,不着急的。”

      闻言棠婆却缓缓放下酒杯,语气忽带了几分怅然。
      “人生在世七十便古稀,算来我已去大半,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活着看到你们俩娶妻出嫁……”

      大概是这个话题骤然沉重,闻芊和楼砚像是想到了甚么,垂着眼睑沉默不语。

      炉子上适时“哔啵”爆出火星,还没等她把酒壶取下,一个脚步有点慌乱小姑娘忽然急匆匆跑进来。
      “师姐,师姐!”
      大概是发现楼砚在场,她目光闪了闪,收敛表情。
      闻芊看向她:“甚么事?”

      “凤仙乐坊的来了一帮人在门外‘请乐’,围了一群瞧热闹的,乱得不行,你快去看看吧!”

      所谓请乐,最初是乐师舞者之间互相切磋,到后来逐渐演变成了乐坊中挑衅的一种方式。即一方持谱曲登门拜访,请对方以舞相和,明面上叫做“赐教”,私底下还有个通俗易懂的称呼——踢馆子。

      如听雨楼这样的广陵城老字号歌楼,若是在舞乐上略逊一筹,对方自然一夜间名声鹊起,乃是最快成名招揽生意的好方式,所以这些年来上门踢馆的也不少。

      前段时间因被锦衣卫光顾,乐坊本就不景气,有心的人便打算趁虚而入,比方说凤仙乐坊,一早便在对街盘好了铺面,如今歌楼已建成,自然要抄家伙上门砸场子。

      两家斗了好几年,正好不久前乐坊换了新东家,老板娘姓周,是个极不好惹的主,阵势摆得不小,五个乐师并排而坐,中间放了张鼓,和以往不同的是,鼓上起舞的居然是胡姬。

      波斯人高挑,棕发碧眼,身形健美,艳丽的衣裙带着异域风情,该露的地方一个没少。她赤足点地,旋转如风,随着旋律的节奏,衣摆如花般绽放,妩媚的双眸摄人心魄。
      底下观者如潮,几乎目不转睛。

      广陵城是很少有胡人来往的,看样子凤仙乐坊这回算是下了血本。
      周娘子双手抱胸笔直而立,旁边的侍女环顾四周,朝她低低道:“差不多就是这些人了。”
      放眼望去,尽是些年纪不大的姑娘少年,青黄不接的样子,没一个能看的。
      她带着几分得意的神色,轻声冷嘲:“他听雨楼这么些年一家独大,也是时候挪挪位置了。”

      闹得如此沸沸扬扬,生意是不用做了,楼里大半的人都围在了门口张望。
      闻芊尚未走近,那支曲调强劲,节奏紧凑的乐曲已传入耳中。
      隔着人群,恰好看到对面的周娘子正望向此处,目光轻蔑。
      闻芊一边与她对视,一边从台阶上走下来,神情从容地歪了歪头,扬眉时唇边含一抹清冷而挑衅的笑意。

      一群年轻气盛的少年们被人这样踩在头上欺负,原就满腹怒火,可偏偏又不敢强出头,乍然看到她,瞬间便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个个全拥了上来。

      “师姐!”
      “师姐,你终于来了。”

      说话间,那胡姬扭着腰对台下抛媚眼,霎时人群像是炸开了锅。
      游月拉着闻芊的手,不服气地回头噘着嘴,“卖弄风骚……没见过女人吗?请乐叫胡姬,算甚么本事。”
      “那现在怎么办?”有人面露担忧,“这种曲子,咱们要不要跳?”
      “除了师姐,没人会跳吧……”
      不跳是示弱,跳了又会出糗,境况实在不上不下,进退两难。

      闻芊盯着台上曼声道:“怕甚么,又不是洪水猛兽。”

      一曲终了,棕发的胡姬翩然落下,转身前还不忘向众人眨眼微笑,真可谓是回眸一笑百媚生,观者如坠梦里,听雨楼的乐伶们却是咬牙切齿。

      周娘子抬手“啪啪”拍了拍,上前一步。
      “久闻贵坊歌舞卓越,今日献曲一首特来讨教。方才是这首‘山河调’的配舞,献丑了。”话虽是这么说,但矛头下一瞬就对准了闻芊。
      “闻姑娘舞技出众,难得有幸一见尊容,咱们这场戏班门弄斧了,想必这支舞入不了你的眼。”她顿了一下,笑得妖娆,“还望能不吝赐教。”

      来者不善。

      有人当即便意识到甚么。
      “姓周偏挑此时挑事,多半是之前听说师姐身体不适,难怪这样嚣张。”
      “真卑鄙……”
      “现在怎么办?师姐没法上场啊。”

      四下里义愤填膺。

      周娘子倒是面不改色,反而扬起下巴,不依不饶的追问,“闻姑娘以为如何?”

      跳,还是不跳。

      “你可不能去。”楼砚小声提醒道,“别忘了你的脚……”

      闻芊并没接周娘子的茬,当然也没心思搭理他,只是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袖,神情未变,很是淡然。

      随着年龄增长,她比以往稳重了不少,想必如此明显的激将法她是不会中计的,楼砚略松了口气,眸中不由多了几分赞许之色,心道:“她从前一激就怒,如今能忍得了这份委屈,着实不易。”

      然而正在此刻,闻芊突然往前一步,颇为骄矜地将长袖朝旁一摆,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这个动作把楼大夫的一番感慨瞬间化为泡影,仿佛对准他的脸打了个颇为响亮动听的巴掌,他咬咬牙,从齿缝里蹦出话来:“闻芊!”

      后者对他的警告置若罔闻,只轻描淡写地投来一个十足风流且自傲的眼神。
      “区区外族女子,以为转圈圈就是跳舞了?我让她们看看,到底什么是转圈。”
      说完,她足尖迈出一步,伸手拽住面前垂下的一截彩绸,借力面朝红鼓的方向将自己荡了过去,翩飞的宽袍鼓动成翅,极轻盈地在半空划过弧线。

      杨晋在人群之外站定时,正看见闻芊旋身而起,衣袂在视线中稍纵即逝。

  •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收看我为大家带来的一整章的精(guo)彩(du)剧情!

    咳咳咳……是不是昨天觉得少了点什么……
    没错,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我连码字都放弃了倒头就睡】因为要开会了……你们懂的!

    本章就是传说中的,连课代表也找不出一颗糖的内容!!【也好意思提啊

    不过请相信我!后面一定会很甜的!
    【这个大饼貌似从第一章画到了现在……呃

    下面就是女主的装逼时刻!——
    大家最喜欢的舞蹈时间!【并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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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新坑《师姐空有无边美貌》开始连载啦~~ 右转隔壁,小伙伴们走路走过康康我。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