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流年》密州山猪

16、第十六章

　　能把好日子过的无比压抑的人是简墨。不到收到录取通知的那一刻，他心头的大石头永远落不了地。
　　除了每天伺候母亲汤药，简墨只有与书为伴。他常常安静的坐在桌旁，竖起耳朵倾听隔壁的动静。每每这个时候，他就会神游天外，幻想着有一天，他同沈夏一起，躺在大学校园的草坪上，听温暖的风声，看蓝天的流云，那该是一幅多美的画面。
　　然而幻想是注定无法实现的。
　　高考成绩很快公布。金榜题名的，名落孙山的，几家欢乐几家愁，下火的七月，一切尘埃落定。
　　简墨终究没有辜负他老妈近二十年来的殷切期望，成功考取了理想中的大学。沈夏的成绩比预想的好，却依然毫无悬念的落榜。所有人都说她犯傻，如果不是那么好高骛远，她是可以考取一所普通院校的。
　　知道结果的那一天，沈夏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她垂着脑袋，哭不出来，莫名其妙的有一种大势已去的感觉。
　　“你们都出去别烦我！”
　　沉默了一下午，沈夏终于吼了一声，粗暴的推开堵在她房间门口的所有人。
　　唯有苏九生不屈不挠，他拄着拐杖直接走到沈夏跟前质问：“虾米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这傻丫头，为了他连自己的前程都耽误了！”
　　沈夏两手揪着床单，又陷入沉默。
　　苏九生反而更加来气：“是不是那小子忽悠你报的？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我他妈找他算账去！”他挥起拐杖就往外走。
　　沈夏噌的站起来：“关他什么事！是我自己犯贱关他什么事！又关你什么事？谁要你在这多管闲事！赶紧滚蛋！”
　　苏九生杵在门口，瞬间石化一般。直到沈夏又恢复了平静，他才缓缓开口道：“我不该多管闲事，我先走了。”
　　说完他扭头就走，架着拐杖走得飞快。
　　沈颜一跺脚，赶紧追了过去。
　　“九生哥你别搭理我姐，她现在就是个炮筒，见谁冲谁开火。”沈颜追上苏九生，一只手抓住他的手死死不放。
　　苏九生停下脚步，脸上的颜色也渐渐好看了些。他揉揉沈颜的脑袋，笑着说：“我没事，有空多陪陪你姐。”
　　沈颜点点头，但同时交换似的说道：“你多陪陪我，我就冒死去陪她。”
　　“好你个小丫头，跟我讲条件，下回新衣服没你的份了！”
　　沈颜撅了嘴，不置可否，还是不肯撒手。
　　“我今后要忙起来了，恐怕没那么多时间来看你们，等你九生哥哪天成了大款，天天给你买新衣服穿怎么样？”
　　“说话要算话！”沈颜恋恋不舍的松开手，扬起脸灿烂一笑，眉眼间依稀有她姐姐的影子。

　　有了名牌大学录取通知书傍身，简墨突然觉得有了底气。他鼓足勇气敲响了沈夏家的门，开门的是沈颜，语气不善：“你干嘛？我姐不在家。”
　　“她不在家？”简墨显然不相信。
　　沈颜不耐烦的说：“不在就不在，你找她有事吗？”
　　“能告诉我她去哪了吗？”简墨语气温和，一如既往的保持绅士风度。
　　“上班去了！”
　　丢下一句话，沈颜哐的一声关上了门。

　　简墨于是又玩起来守株待兔的伎俩，在门口一直等到日薄西山，才见沈夏一脸疲惫的回来。
　　“你去哪了？”
　　还是那句话，还是那样关切的口气，沈夏听了却莫名的烦躁，她努力甩开简墨的手，简墨却将她的手握住不放。
　　“我想你。”
　　一句话足以让沈夏放弃挣扎。

　　夕阳西下，杨柳拂堤。夏日傍晚的河岸正是情侣约会的最佳场所。
　　这样浪漫的约会沈夏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却从没想到真实的约会在发生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他们的感情就像倒影在水中的斜阳，虚幻，美丽，却没有未来。
　　“你工作了？”简墨突然问道。
　　“嗯。”沈夏点点头，她只是想赚回四千块钱而已。
　　“你打算就这样放弃了？”
　　简墨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暗示，沈夏不知道他所说的放弃，是学业，还是感情，或者两者压根没有区别。她心头蓦地泛起一股委屈，多少天了，他第一次来找她，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的问题。
　　“是，放弃了。”沈夏赌气似的咬牙切齿。
　　“我觉得……不应该轻言放弃……”
　　简墨的语气还是那么温吞，听不出任何情感的波动，好像他们在讨论的不是一段感情的归属，而是毫不相干的柴米油盐。
　　沈夏忿然加快了脚步。
　　“你别走！”简墨挣住她的手，口气中终于有了几分急促的味道：“我就在本市上大学，我们每周都可以见面，你再复读一年没关系，我会等你！”
　　他说，他会等她。沈夏再也抬不动腿，仿佛被什么东西柔软的撞了一下，刚才的结论通通被自己推翻。
　　简墨趁机将她环住，在她耳边低语：“我不想放弃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再读一年又怎样，简墨还比自己大一岁呢，做他师妹也不错。
　　沈夏顺从的倚在他胸膛，彻底缴械投降，她决定开学回去复读。

　　复读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沈夏于是更加卖力的赚钱。
　　她在闹市区一家大商场找到一份售货员的工作，专卖品牌女鞋。不需要太多技巧，只需人靓嘴甜脑袋灵活，这几样条件她全部具备，因此干的还算得心应手。
　　夏季商场总是营业到夜里十点，清场完毕往往折腾到十点半。
　　简墨每天按时来接沈夏下班，他只给母亲说出来打球，她信与不信已经不再重要。
　　远远看见简墨，沈夏特别兴奋的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亲爱的你猜我今天晚上卖了多少？”
　　简墨摇摇头，只是笑，他还是不习惯这么激烈的情感表达方式。
　　“我卖了五双，每双能提七个点，今天真是发财啦！”沈夏兴奋的张牙舞爪，拉着简墨跑到路边小店，慷慨大方的掏钱：“来来来，本小姐请你吃雪糕！”
　　简墨想替她省钱，好心提醒道：“你不是要攒钱吗？省一点算一点吧，四千块钱任重而道远啊！”
　　这句话真如一盆冷水，把沈夏浇了个透心凉。她掰掰手指，四千块钱，对她来说似乎还是一个可望不可及的天文数字。
　　“老板，不要了。”沈夏蔫蔫的说。
　　“人家拿都拿出来了，吃吧！”简墨付了钱，剥掉袋子，把雪糕塞到她手里。
　　沈夏笑了，冷不防跳起来亲了一下简墨的脸颊。她一边喜滋滋的大啖雪糕，一边感叹道：“这年头有钱人可真多，一双凉鞋卖三四百，她们买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
　　简墨牵着她的手，想说以后也要给她这样的生活，却被羁绊着怎么也说不出口。他不想乱许承诺，除非有一天他真的有能力给予。
　　“有时候我会想，假如我是我妈，当初会不会也因为穷离开我爸。”沈夏眨眨眼睛，问简墨道：“假如你是我，你会恨她吗？”
　　简墨沉默，遇到这种问题，他总是不由自主的联想到自己。沈夏的母亲离开至少还有借口，那么自己的父亲呢，除了死亡，究竟还有什么能让他抛妻弃子，十九年来音讯全无。也许只有死亡值得原谅吧。
　　“你会吗？”沈夏摇摇他的手。
　　简墨低头看她一眼，语气淡然：“不管怎样，你名字里还有她的一部分，你身上还流着她的血。”
　　说出这样的答案，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