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时》橘子开水

33、彼岸之渊（三）

　　他往前踉跄了几步，回身要还我一击。我却身形溜地一转，又蹿至他的身后，左掌穿出继续攻击。他一吃痛，身形又停顿了一下。我的手势已经向下，点住他背上的三穴。

　　顿时他痛得咬牙切齿起来，行动也有些僵硬。想来开始是中了这小姑娘的激将法，何况现在自己手中的风鸣针不知为何已经不起作用了，估计再这样正面作战下去是没有胜算的。正待想，四周突然又恢复了开始的黝黑。

　　我吃惊地看看前方，眼睛无法适应突然而来的黑暗。想想目前情形的悬殊对比，打定主意便撒腿往他站着的相反方向跑去。后面必定有比较大的空间能够容纳我使用剑。

　　测也没有闲下来，虽然此时他的脑子已有些紊乱不堪，但一想到若是让此人逃出去必定后患无穷。于是抖擞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立刻往前追去。

　　由于是一条道直通到底，所以不用担心走错路。而在连续的奔跑中我慢慢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按照原定的计划，我必须将他引诱到最深处才能开始，要是出现任何差池，连自己也会葬身到这荒山野岭变成一具不知姓名的枯骨。

　　耳边突然响起扑闪的翅膀声，一大群蝙蝠朝我扑来。此时的甬道上空竟然出现了一缕月光，如水地照射着地底的黑暗。只见青光一闪，数只蝙蝠跌落在了地上。我将剑刺向混在蝙蝠中的测，青光顿时变成漫天的光华。

　　“哈哈哈哈——你如何能逃掉！”他一跃，让我有了一丝错觉，觉得他就是一只蝙蝠，在仅有的一缕月色中忽隐忽现，带着攻击的血性。有时候竟觉得他锋利的牙已经停留在了我的喉间，甚至能察觉到呼吸喷洒在皮肤上。

　　保持镇定是最有利的良药。我一边秉住呼吸，一边继续往后移去，不想竟碰触到了冰冷的墙壁——已经到达最底处了么？我闭上眼，等待着，心跳不止。

　　倏地，一拳击向我旁侧的墙壁，连着利爪将石头粉碎，威力十足。

　　我就势向地上一滚，又退去，和他保持着距离，黑暗之中我没有优势。

　　就在这个时候，身旁火光突现，我看着不明了发生什么状况的测苍白的脸，微笑着。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恐慌而愤怒起来。

　　“没怎么回事！”我眯眯一笑，重新挥动起手中跃跃欲试的青殇。

　　“哼！”他嘴里的牙突然呲出来，手指中夹着风鸣针狠狠道：“别怪我下毒手！”

　　呼啸声击向我，势如破竹。我挥动青殇，针便丁零地掉落了大半。而剩下的针已经抵达须臾，在我面前继续扭转了去向。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气急败坏地喊道。

　　“不知先生可知道磁石这类东西？”我的笑意写在脸上，让对面的人忍不住想将这笑生生刮下来，“再用内力催化，说是暗器的克星也不为过。在下只用了些须内力让这些针改变了去向，先生要不要再试一试？”

　　话音刚落，四周的灯台全都燃起来。

　　他的脸上露出骇极的表情：“这又是什么妖法？”

　　“妖法？怎么可能，奴家不过是个正常的人罢了——”

　　剑随行动，牵引起素净的丝袍。我一剑劈向他的下盘，他跳起来跃到墙上，一个空翻又落下。我转身又是一击，他手中的针刺来，我只右手撑地翻身跳到旁侧，朝他使针的手腕猛地切去。

　　他便觉不妙，本能之下向后滚。再回过神时看到眼前的女子正嘻皮笑脸地用剑锋指着自己说：“那么，要不要投降？”

　　“休想！”他冷笑，从我剑的缝隙中闪过，然后猛地吹了一声哨。

　　只见数十只奇异的绿眼蝙蝠飞了出来，停在他的肩膀上，“吱吱”一声张嘴就着他的身体咬了下去。鲜血顺着皮肤接触的部位流下，蝙蝠们发出满足的声响。而他看着我，竟狞笑着道：“看你如何能逃得出去！”而这振奋的声响很快变成痛苦的呻吟。蝙蝠们的舌头刺进他的体内，交织成了一面奇异的网。他的身体突然像被吸干所有水分的一般，双腿一弯，向前扑去，颓然倒地。

　　“你还没告诉我——南风的人在哪里！”

　　“哈哈……”只剩下了微弱的声响，“他们……”

　　哪里有食人的妖，不过是由人的恐惧杜撰出来的悲哀。没有了庇佑的神明，只有堆叠的腐朽。是进化得不够彻底的人民，所以需要人来拯救来匡扶，但是聚集起来又是雷霆万钧的气势，伴随着腐朽之气，幽幽浅渐。

　　奇异的蝙蝠吸食完了满腹的鲜血之后朝旁侧的一个房间飞进去。

　　“生殉之后，留下的还是些不按照主人遗愿行事的怪物罢了。你死得真值么？”

　　我冷眼看着前面躺下的干尸，随后向蝙蝠飞去的地方跑去。

　　“包子！”莲花的声音兀自响起，人则从我身后一路小跑过来，“别追那些蝙蝠……很危险！”

　　果然是我我放火的最佳拍档！

　　“我总得看看左新学他们在哪里……要是……要是还没死，总不能让它们伤害了他——”

　　“……那，我和你一起进去。”

　　“不要！”像是心里迸发出来的拒绝，“不要！你留在这里，等下就好。”

　　接着推开门，灯火摇曳。

　　地板是血红的，已经没有了温度。破损的头颅，被挖出的肠子和着污血纠缠在一起，各种部位分辨不清楚谁是谁的，有时候一具开膛破肚的身体里躺着两枚心脏，黑色的，和坏死了一样。

　　蝙蝠们匍匐在流干了鲜血的尸体上，嘴里吐出的溶液腐蚀着，最后落进嘴里。

　　而最远的铁笼里关着的人，躺在地上，已经死去，手里还有姐姐缝制的夹袄。

　　像是所有的尸体成了活物，一下下从地上爬起来，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左新学的半边脑子已经被削去，手中紧紧拽着夹袄，上面的并蒂莲全是黑色。

　　“寄婵——孩子——我——”

　　我往后退着，不知该如何作答。

　　“为什么要离开我们……为什么不保护好你姐姐？为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知道……如果我知道……

　　“为什么？”

　　对不起……

　　“为什么！！”他的手里突然拿出我给他的暴雨梨花针对准我，“为什么？”

　　对不起……

　　“出尘！”莲花的喊叫突然唤醒了我，“这些蝙蝠会让人产生幻觉——你在干什么！”

　　我再一看，青殇已经架上了自己的脖项，而他们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那些蝙蝠扑腾了一下朝我飞来。

　　我冲上前，将左新学手里的夹袄拿下来，然后猛地一关门，朝莲花喊：“快跑！”，接着掏出开始制作的□□，放在地上和门口，和莲花一起飞奔出去，然后叫他点燃导线。

　　一路上仿佛还能听见他们的哭诉声萦绕在耳旁。明明离开之前都还是生龙活虎的人，明明之前都会互相开着玩笑揶揄一番，明明之前还会怒嗔我一声“出尘！”……可是现在却什么都没剩了。

　　身后传来轰隆的巨响，我被这股气流连带着飞了出去。

　　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还能看见有几个模糊的人影缓缓和缭绕的雾气融合在一起，消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