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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彼岸之渊(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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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的房间往右数,第二个走廊的尽头摆放着前几日买来的鲜花,它们安静地依偎在一起。古老的花瓶上已经有了龟裂,能依稀见到里面班驳的漆釉,啪啦啪啦就被一路小跑过来的莲花撞翻在地,破碎成不规则散落一地,地板和鲜花硬生生地打了照面。
真是奇怪的缘分。
我拿起手中的透明瓶子,迅速装好水,看着液体在瓶中不停地转着旋涡,喧嚣地响动着。拾起花朵的时候又想起舒芜被杯子刺伤的手,不言不语地把鲜艳的茎枝插进去。
最后模模糊糊看见闻声走来的落清,温和的面目看着刚才发生小小意外后的一地狼狈,交待了一声芽儿的去处便离去。
就在昨天那句“落清,你甚至赢不了我”之后没有了退路,语气决绝不容反驳。知道我的决定无法阻拦,干脆什么也不说,只把打听到的消息全数告诉我。
“那么,今天晚上就去么?”莲花问。
“嗯。先去杂货店买点东西……不出意外明天你还是能见到我的。”
一瞬间玩笑的脸止住了笑意,他认真地看着我:“为什么不让我一起去?”
“不是不让,我只是……”我忽然住了口,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怕你会和我一起死在那的话,只好干笑两声,“呵呵,放心,你就等着。我一定带吃的回来给你。”
离去的声音又重新在走廊响起,莲花看着我的背影悄悄退走,嫣红的重瞳依旧闪耀着火光。
一路走过,街道两旁居然有木制的简易木栏,贴着一些黄底白字的告示。走近去看还有写着讨伐南风的公告,面前挤着一群人一边讨论着两军相争孰赢孰输的命题。我从内围撤出,退到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原由无外乎就是自己,没有什么可看的。
杂货店门口有些人闲散地待在一起,三两个聚集着围坐在隔壁的茶馆喝着凉茶,扩散到了隔壁的店面。头顶上是缠绕着葡萄的棚子,只有零星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细缝洒落下来。靠着墙的男人看见穿着随意的女孩走进杂货间,忙呼喊一声:“哟,二子终于有生意做啦?”
“女孩?”
“嗯,像是个女孩。”
“像是个女孩?”很是奇怪的定义,于是有没听明白的客人站起身往杂货店看去,背影只是个发育有些不良的瘦弱孩子。
紧接着就会有一些别的话题延续。
“你确定要买这些东西?”站在对面的店老板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眼里闪动着泪光做委屈状。
“呃……”意想不到的反应。
“拜托您了。”我九十度鞠躬,“我真的需要!”
“唔……”皱着眉头沉思一会,“反正留在这里估计也很难再有人买了……”
“谢谢!”拿起东西,我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在他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之前就跑出了店子。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啊……还没给钱……”,跑到门外,姑娘已经没有了影子。
到了城南口的驿站。
“有去翠积山的马车么?”我问。
“去翠积山干吗?”车夫问,“那最近可有恶鬼出没,听说但凡有异乡逃荒之人精疲力竭倒于路边就会被它叼去吃了。”
“不得不去啊。”我想那大概是舒无业为了避免人闯进去编造的谣言罢了。何况只是个鬼,又不是说自己未曾见过。
“那……我可送你到山下,后面的路还得由你自己去。”很是善解人意。
翠积山并不是孤立的小小山峰,而是绵延开来的地势险峻的山脉。和长京相距不过一百里,却是完全不同的面貌。当初舒无业参与夺嫡,将自己的兄长赶至此山,率领部下绞杀于此,血流成河。只要有掌权者的一声令下,任何地方都可以成为尸横遍野白骨累累的疆场。
一路上还能见一个个土堆,埋葬的全是不知姓名的历史缔造者。没有墓碑,更谈不上墓志铭。山里也看不出有人居住痕迹。有时候以为自己眼花,看见白白的枯骨就随意丢弃在古木旁。即便夏天来临也抵挡不住的森森寒意。
但是,这应该不足以成为没有军队看守的理由。我一路毫无阻碍地往目的地走去,甚至连路人也见没见一个,于是又给僵寂的原始丛林一些恐惧的理由。
我紧了紧身子,连续赶路有些累了。抬头看看被茂密的林子遮挡住的天空,已经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辰,居然觉得有了些凉意。就近找了块长满青苔的石头坐下,丛林里一面是心惊胆战,一面是鸟语花香。定了定心,掏出刚从杂货店买来的东西,拿出锉刀该丢的丢该留的留,最后一股脑混合起来。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不明的声响,我回头看,是一只灰黄色皮毛的松鼠从后面的树上一下窜进了我坐的石头上。再定睛一看,这哪里是什么石头,明明是一颗人的头骨!
心里觉得刚才自己的举动实在对死者不敬,更主要的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吓住——就在后方,还有层层叠叠破碎的头骨和古怪摆设的四肢堆叠在一起,看不出哪是哪的一部分。
还好……还好只是骨头。我害怕的应该是被解剖后的人体,粉红的肌肉黄的神经大红的血管一块块一条条组合在一起,最后被一层表皮覆盖住柔软的身体,还有里面安分工作的内脏。曾经看过的,都市里的人们互相看不顺眼于是可以轻易地一刀砍下去,连着筋带着血肉,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有的还被搅进水泥机里,连骨头也没剩下。
深呼吸,然后整理好行装继续上路。阴风在身旁飕飕地吹拂着,留下被扬起的花香沉淀进山川所有渺小的生灵中。
逐渐向关押的地方走去,远远地立在森林最深的丛林中。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座祭祀庙宇,镇压的就是那被舒无业斩杀的兄长。
依旧没有任何人看守。奇怪的状况。
庙门是紧闭的,四周没有一丝人气。我跃上庙顶,轻轻掀开几片瓦片,里面没有灯火,似乎也没有人在,有些黎黑。只有一些模糊的形状能分辨出哪里是桌,哪里是椅。这里大概是正殿旁的偏房。
于是我转移到另一个位置,再次往下探看,立着一尊菩萨。还能闻出淡淡的香火味。
为什么关押左新学他们的地方一个人也没有?甚至不曾布下任何陷阱等待营救他们的敌人?他们真的在这么?
我只能老老实实地先呆在屋顶,直到确认这四周确实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