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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3、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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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好不容退去,亚洛伊斯感觉像是被扔进水池里狠狠洗了一遍。
他趴在湿漉漉的地毯上,咳了好久,这才发现,夏尔被水冲进了走廊。
他爬了过去,摸摸夏尔的脸,触手冰凉。莫名其妙地,他伸手探探夏尔的鼻息。
没有气息。
夏尔死了。
巨大的爆炸代替了时钟的第十二下钟声,使得死神以为十二点已至,在爆炸开始的瞬间,取走了夏尔的灵魂。
亚洛伊斯摸摸夏尔冰冷的脸,本来应该残余的体温被水带走。他知道夏尔已经死了,被自己推出去,代替自己死了。
他坐在走廊里,望着天花板上破碎的壁画,身边是托兰西宅邸仅存的断壁残垣,突然之间,感觉到悲伤。
就那么。。。死掉了啊。。。
那么简简单单的,被死神带走了灵魂,结束了一生啊。
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就好像他第一次杀人时候的感觉。心里有点作呕,感觉到淡淡的愧疚,但那个时候,他杀的人,都是想要干掉他,想要抢夺他家产的,罪该万死之人。现在被他推出去的,则是。。。不那么该死的夏尔。
他有些歉疚。
但这种愧疚无法说出口。
他呆呆地坐在走廊上,不知道坐了多久,当他站起来的时候突然想到,其实人这种东西是不是就是在彼此倾轧中艰难地活着?无谓正义,无谓邪恶,人们相互倾轧只是为了自己活下去,如果可能的话,保护后自己身后的一小片花圃,一两个珍惜的人。
没力气说抱歉,讲正义那么漂亮的话,他拼尽全力只是为了握住自己珍惜的一切。
保护弟弟,找回伊顿,一起活下去,正义也好,邪恶也罢,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丢失什么都完全没有关系,只有那份,心头血一样的爱,绝对不会放手。
人太渺小了,只有两只手,抓住一些的时候,是不是注定要放弃一些什么?
所以,因为人类那么弱小,面对被放弃的一切。。。是不是可以不用太愧疚?
他回头,看着死去的夏尔,对不起在嘴角徘徊,并没有说出。
月光从房屋的断口照入。
他站在月光下,蓝色的眼睛冰冷地很漂亮,好像天上两颗蓝色的星星。
也就是这时,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那是一个粗壮的男人,穿得很普通,戴着个围裙,好像个屠夫。他眼睛中满是血丝,眼角发青。看到亚洛伊斯,他从围裙前的口袋里取出一张纸,好像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他看了一眼纸,看了眼亚洛伊斯,似乎在确认什么。
亚洛伊斯湿漉漉地,清清嗓子,说:“你是这宅邸的仆人吗?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男子扔掉纸,那纸缓缓飘落,正面是亚洛伊斯的照片,灰白色的。
当亚洛伊斯看清纸上的照片时,那男人已经跨过十几米的距离,一刀捅进亚洛伊斯腰间。
血和疼痛一起蔓延,湿漉漉的一片。
亚洛伊斯仓惶后退,跌倒在地,红色的血染透马甲。男人手里提着匕首,瞪着亚洛伊斯。
--亚洛伊斯-托兰西,于今晚十二点,死于刀伤引起的大出血。
亚洛伊斯突然想起死神档案上的那句话。
就算他用诡计打发走了死神,他也无法改变,他将要受伤的事实。
他捂着肚子上的伤口,血像喷泉一样涌出来。他按住,但是指缝留不住水,留不住血。他抬头,脸色惨白,望着那个男子,说:“是托兰西家族的人派你来的吧?杀了我就能继承家产吗?是谁派你来的?啊。。。那个脏兮兮的老头,还是已经守寡的老女人?以为杀了我就能继承一切吗?不要做梦了!我才不会死。。。我绝对不会死。”
没有死神会回收他的灵魂。
他不会死。
绝不会。
可是疼痛是那么的剧烈,血液一点点带走他身体里全部的力量。他看着地毯全部被染成红色,忍不住感到恐惧。男人向前走了一步,亚洛伊斯禁不住尖叫起来。
这种时候。。。
亚洛伊斯说:“你是为钱来的吧?不管别人给你多少钱,我都出三倍,不,三十倍,不不不,我一半的家产全送给你都没有关系。不要杀我!只要你不杀我,我保证不追究今天的事,你的后半生会过得无比幸福!”
男人愣住了,看着手中染血的匕首,说:“这世界上有些东西,用钱也买不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现出两颗零碎的药片。
海洛【【因。
十九世纪末,以托兰西家族为首的公司,推出一款新型的药物,当时的媒体宣称,这种药物可以治疗哮喘,强身健体。这药被冠以英雄(hero)之名,命名为海[]洛[]因。
听说,那药吃下去,就算是病秧子也能精神百倍,生龙活虎。
听说,那药吃下去,无论多重的病痛都会立刻缓解,舒服地像在天堂一样。
男子的儿子天生有哮喘,身体衰弱,连从屋顶上跳下来都做不到,给这样的一个病人买药,无论怎么想都是很正常的事。
而且托兰西公司是大公司啊,发行药品的也是很有名的医院啊,那种药怎么想,都不会有问题。
那些年,海[]洛[]因被当成正规的哮喘治疗药卖了多少年呢?
其实药物依赖症状早就出现了,医生和生产商都知道这东西副作用有多大,但那有什么关系?能让用户产生依赖的药品才是好药品,因为病会好,依赖症治不好。只要药[]瘾一天治不好,就能持续不断地赚钱。从资本的角度来看,生意只分赚不赚钱,不分罪不罪恶。
几年后,当副作用无法再隐瞒时,所有的药物公司只是立刻开始道歉,表示当年疏忽,几个人被罢免,托兰西家族的家主,也就是亚洛伊斯-托兰西站出来谴责这种行为,并且捐了一笔款,这事就了结了。
几周以后,大部分人,也就忘了这件事。
男人回家,办好儿子的葬礼,那身体本就衰弱的孩子,被药物掏空了身体底子,没熬过戒断期。
晚上回家,家徒四壁,所有的东西都卖了,用了换药治病,结果把命治没了。这笔债,该向哪位老爷讨呢?
应该去告谁呢?反正都是疏忽,是疏忽,已经道歉了。
他听着夜风蛇一样的莎莎声,第一次感觉到绝望。
月光下,他粗糙的大手可以一拳打死牛。
既然这个世界给不了他想要的正义,那就用这双强力的手,讨回公道。
他卖了一切,换成炸药,说来好笑,本来在伦敦买炸药是一件很难的事,但这半年,亚洛伊斯为了快速搜集到足以促使战争爆发的钱财,顶着女王的压力,硬是在伦敦买卖军火。他很容易就买到了大桶的炸药,那卖炸药的商人听完他悲惨的处境,甚至免费赠送给他足以炸飞托兰西宅邸的炸药,当然,还有引爆器和杀人用的刀。
火药商说,这刀伤有诅咒,割开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就算是大天使降临,也无法挽回受伤者的性命。
一切都准备好了,复仇的时候到了。
就好像上帝也站在他这一边,这些天,他打着菜贩子的名号,往托兰西宅邸送炸药的时候,居然一次也没有被人怀疑过。
神站在正义的一边啊!
可是眼前这托兰西侯爵,居然恬不知耻地要求,用钱买回自己的命。听着,听着,这世界上,有些东西是用钱买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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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西迪抱着伊泽,嗯,公主抱,引着塞巴斯蒂安走进来时,亚洛伊斯正捂着腹部的伤口,靠着墙坐着。地毯上是一条长长的血痕。就好像他在地毯上流着血,爬了好久。
一个提着匕首的男人手舞足蹈,正在对亚洛伊斯喊什么。
类似再有钱也换不回我儿子的命这样。
西迪当时表情就崩了,心想:这货谁啊?从来没见过啊,突然出场又是大喊大叫又是捅亚洛伊斯一刀是什么鬼?而且你儿子又是什么鬼?就您这种长相,这副打扮,妥妥的炮灰,这种活不过今夜的炮灰突然跑出来捅重要角色一刀这种神展开是怎么回事?而且最重要的是,明明他在宅邸里布满了监测魔法,怎么就硬是没感觉到这家伙存在?
西迪眯眼一看,擦,那家伙手里挥舞的该不会是号称“沾了基督宝血的圣乔治的惩戒”?好像真的是,那十字的造型,明明制作精美,却有着一道裂纹,裂纹里藏着永远无法洗去的基督宝血,号称基督教十二圣器之一,可以隐匿行踪,一刀砍破所有魔法阵的“圣乔治的惩戒”?
妈卖批,你从哪里弄的?!
这玩意不是早就失传了吗?怎么会在你手里?
西迪有眼界,能看出那是个什么玩意,心理防线直接崩溃了,愣在那,连炮灰男砍亚洛伊斯的时候都没反应过来。一把餐刀擦着西迪的脸飞去,扎在男子胳膊上,迫使他扔掉圣乔治的惩戒。西迪这货直接扔掉怀里的伊泽,扑上去捡起圣乔治的惩戒,对着月光看。
西迪:“我的天,真品?!”‘
他确定这是真品后,居然摘下一幅画,把匕首卷巴卷巴,塞进自己怀里。。。
塞巴斯蒂安:“。。。”
西迪:“干什么那么看我?”
塞巴斯蒂安:“我只是在想,如何优雅而不失礼仪地表示出对你恰如其分的鄙夷。但我居然做不到。。。”
很难在不说粗鄙词的前提下,恰如其分地鄙夷西迪。
西迪这才从地上捡起伊泽,小心翼翼抱怀里,就好像他刚才完全没有见刀起意,扔掉伊泽似的。
塞巴斯蒂安:“你说你喜欢你抱着的这个人类?”
西迪:“超喜欢!”
那你对自己讨厌的人到底应该能恶劣到什么程度。。。”
就这一会耽搁,那炮灰,啊,不,复仇男看他们人多,捂着肩膀,从走廊的另一头逃跑了。
西迪本想追上去。他有很多疑问。比如说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家伙,为什么会有这种圣器级别的宝物?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别的圣器吗?不管有多少,西迪王子都愿意收购哦~~
话说,现在这世界是越来越危险了,伊泽又不靠谱,敢靠他老爸,按照以往的经验,靠一次就得被关好久的禁闭,还不如自己收集一些厉害的圣器,自己保护自己。
他这么想着,塞巴斯蒂安看到被放置在角落的夏尔,跨过亚洛伊斯,蹲在夏尔面前,触摸他冰冷的脸。
灵魂已经被取走了。
西迪走到亚洛伊斯面前,他蓝色的瞳孔,冰冷地像宝石。
西迪刚想开口,亚洛伊斯举手制止,往墙角缩了缩,像要藏起来,轻轻地说:“我有点累了。”
无他,只是突然感觉,有点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