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骨》洱海苍珊

4、第四章

　　姜陆是个孤儿，被姜无涯收养后，做了姜无涯的关门弟子。姜香比姜陆小四岁，他们两个一同长大，两个人如同兄妹一般。姜香小时候顽皮，爬上爬下，更像是一个男孩子，而姜陆却从小就很安静，总是跟在姜无涯的身边听他读书，阿宁指着两个幼童笑道：“你们两个应当换换才是。”姜陆总是带些羞涩的摇头，“香妹聪明呢！”
　　那时候，姜香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捉弄姜陆，可是不管姜香怎么做，姜陆总是一脸温和的看着她笑，从不生气。
　　姜香眼睛一转，计上心头。两个人去祁连山的山后摸鱼，奉师父之命看住这个顽皮如男儿的师妹。姜香看着蹲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的师兄，眼睛一转，指着清溪中的那一尾红色鲤鱼，“师兄，你把这个抓来给我，我想烤鱼吃。”

　　姜香瞧着姜陆的灰白的脸色便开始心中暗笑，姜陆素来心善，六岁时跟随父亲去集市，亲眼见到一只乳羊被宰杀前落泪后，便再也不肯食肉，不仅自己不吃，他也见不得别人吃，凡是有人在他面前食肉吃荤，他就会默默的掉眼泪，虽然从不阻止，可是谁也受不了自己吃饭旁边有一个人哭着看着自己呀！

　　故而，在祁连山，大家都不跟姜陆一起用饭，姜陆也知道，每次都是端了碗默默的回到自己房间去吃。

　　姜香却是看不得他这样的，姜陆心地善良固然没错，可是这样的畏手畏脚又岂是男儿作为？既然见不得别人食荤那阻拦就是了，一直默默流泪算什么？既然看不过眼，那便应该奋起反抗，才不失男儿豪气！

　　姜陆面色僵硬的看着在水中自由自在玩耍的鲤鱼，这条鲤鱼的样貌与别的不同，全是都是好看的锦红色，只有背鳍部是好看的金色，在波光粼粼的水中如同一条闪金丝带。姜陆心中悲戚，怀璧其罪呀，若不是它长得如此漂亮又怎么会被姜香看中，以致将要失了性命。姜陆慢慢的脱下鞋袜，光着脚在满是鹅软石的溪壁上行走，那鹅软石虽然经久打磨已经圆滑无棱，但还是硌的双脚生疼，但这种痛楚却没有办法抵消姜陆心中的难过，他的心里替这条鲤鱼默哀，眼泪也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掉进水里。

　　姜香在一旁看着，心里叹气，又是这般，每次都是默默流泪，却从不开口阻拦或者哪怕一个眼神姜香也不至于这般生气。

　　姜陆将那尾红鲤双手捧着递到姜香面前，姜香一把抓起，姜陆眼中满是不舍与疼惜，却半分阻拦的眼神都没有给姜香，姜香生气，跺着脚道：“哼，我这就回家去让母亲炖鱼汤！”说着，抓着红鲤往山上的茅舍跑去。姜香跑远，姜陆才如同失了力气一般瘫坐在地上，他亲手将一条性命扼杀了，虽然那条红鲤并不是他亲手所杀，可是他的死还是与他有联系。

　　姜陆当天夜里便高烧不退，整整烧了三天，姜氏阿宁看着女儿一脸愧疚的小脸才逼问出了事情的始末，阿宁叹息的点了点小姜香的脑袋，“你呀！就会欺负你师兄。”说着，一脸慈爱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姜陆，“陆儿别急，那尾鱼好好地在香儿案头摆着呢，她拿了个白瓷碗养起来了。”姜陆听见这话，先是心中一松，随即微笑的看向一旁被母亲拆穿正别扭的小姜香，笑容温和，无一丝责怪，相反，还带了一丝欣慰，小姜香冲他拌了个鬼脸飞速的跑出屋去。

　　姜香想起往事，心中的声音又重了几分，这种老好人的性格真的能牵制住吴王吗？据姜香所知，吴王并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动摇的君主。

　　吴越两国虽然自来战乱不断，城池相互侵占，可总体还是势力平衡的。可这些年的形势却不同了，就在老越王在位时期，因性子懦弱，越国这些年来内乱不断，相继出了八王之乱与成平起义，加上与吴国的战争，内忧外患不断，底子已经大不如前。而吴国自从公子桓即位之后不仅仅没有发生人们所猜想的少主即位的政治内乱，相反的，吴国的朝堂之上格外团结稳固，而公子桓虽然年仅九岁，王位的宝座却坐的很稳，尤其是近几年，吴王又铲除了吴国的贵族姬氏与乐氏后，整个吴国的朝政大权就牢牢的抓在吴王的手中，足可见其心智，这样的人是陆师兄可以轻易改变的吗？

　　姜香道：“儿倒觉得，陆师兄去倒不如末儿。”姜香眼睛余光瞥到草帘外面偷听的身影，姜子顺着姜香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嗯，我儿提议值得考虑，只是末儿什么时候改了这偷听的毛病才行呀！”姜子笑道。

　　门外的童儿听见姜子此话身子一僵，耷拉着脑袋进来，也不抬头看姜无涯与姜香，闷声闷气的道：“先生，姜姑，饭做好了，可以用了。”
　　姜无涯听见童儿有气无力的声音，哈哈大笑，“末儿，我儿刚才的的提议你思虑如何呀？”末儿知道这是姜子故意打趣他，脸皮一红，但很快便没了刚刚被抓住时的窘迫，而是抬起头来对上姜无涯的眼光，“我觉得姜姑提议甚好，若是我去，定要比他好得多。”末儿努力的站直身子，这是他的习惯，每每想要做到什么事总会这样，好像这样就可以有更大的勇气一般。

　　姜香看着末儿的样子，好笑的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可不是，若是末儿再年长几岁，这事就不用劳烦师兄了。”末儿听了姜香的话，嘀咕道：“就是我现在也比他做的好，那个老迂腐。”

　　末儿的声音虽小，却还是被姜无涯听见了，别看姜无涯已经过了耳顺之年，可是身体好的很，耳聪目明，听了这话不禁道，“顽童，岂可这般说你父。”末儿却并不怕他，偷偷做了个鬼脸，“他就是被先生教的才这般迂腐！”

　　“你……”一向能言善辩的姜子面前这个童儿竟说不出话来，看到见一旁的姜香笑做一团，“哼，黄口小儿，没有见识。”捋着胡子生气的走出去，吃饭去了

　　姜香摸了摸童儿的头，“你又挤兑父亲，下次就要挨打了。”祁连山上的孩子们都是跟着姜无涯与姜香上学的，姜香教他们读书识字，姜无涯生性洒脱宽容，总爱跟着孩子们玩闹，故而，祁连山的孩子们都是不怕他的，倒是姜香，对着孩子们总是摆出一副严厉面孔，倒是唬住了不少孩子。末儿自小就是在姜香身边长大的，不想那些孩子那般害怕姜香，可对于姜香的话却是听的。

　　末儿噘着嘴，满脸不开心，“我说的是真的，我若是去了一定比他做的好，他那么笨，遇到事情只会哭……”末儿对着姜香絮絮叨叨的诉说着。姜香看着末儿，心中升起一股酸楚的感觉，师兄去了吴国两年了，虽然时常有书信传回，却一次都未曾回来过，末儿应当是想他了吧。

　　末儿正说着姜陆的种种不是，突然地被姜香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他有一瞬间的疑惑，但很快却像是明白了什么，不在开口，许久，终于在姜香的怀里默默抽泣了起来。

　　他是恨姜陆的！末儿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自有记忆以来便生长在这祁连山上，小的时候跟着一帮孩子满山跑，饿了累了就回去找姜姑，他知道自己有爹爹，可是却不知道爹爹到底是什么意思。渐渐长大后，他才知道，每个人都是有爹爹的，不仅有爹爹还有娘亲，他便跑去问姜陆，他的娘亲在那里？姜陆看着他道：“你没有娘亲，你的生母身份低微，不能做你的娘亲，所以你只有爹爹，没有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