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儿喜》元谋人

33、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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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这种担心没能持续多久就被迫中止了。

　　等胡不喜再恢复意识，已经仰面朝天挺在医院雪白的病床上，左手上挂着针，正在输液。
　　抬头看看窗外，隔着窗帘也能看出天空的青灰色，已是傍晚。他估摸了一下，自己连昏带睡的，大概过去了2、3个小时。
　　病房里静悄悄的，除了他，另外有一张空病床，也没其它人。胡不喜下意识朝床头看，光秃秃的，不要说鲜花了，连只包子都没有。他心里微微的泛起了一丝失望，随即强迫自己打消软弱依赖的念头。他跟宁仲悦也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怎么能指望他陪床陪这么久呢？只是被蚂蚁咬了一口，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了。输完液又是一条好汉嘛！
　　胡不喜努力振奋，积极乐观地思考着：宁仲悦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啊，今天因为我扯的烂谎，害他陪我出来假扮情侣约会骗老奸鸦，已经很麻烦人家了。现在独自住个院怕什么…可是他会不会通知小忧呢？哎呀万一小忧告诉爷爷奶奶这可小题大做了…咕噜噜…他其实应该给我买个面包救急嘛……

　　他躺在床上，越是想忽略饥肠辘辘的肚子，那种饿得心慌慌的感觉越是明显。抵抗蚁酸之剧毒是非常消耗体力的，胡不喜忍了又忍，终于觉得忍无可忍，决定呼唤护士小姐。

　　“有人吗？”胡不喜刚刚试探着喊了一声，就见病房门打开，宁仲悦怀抱一只保温盒，身上带着些微的水汽走了进来。他的头发打湿后起了小小的螺旋，散落着，蜷曲在额头上，与平时一丝不苟梳理整齐的形象相比，多了一点狂野之气。
　　可惜胡不喜这时候完全没有心思做美学鉴赏，他的视线打从一开始就被食笼牢牢牵引了。

　　宁仲悦见他醒了在中气十足地叫唤，便笑道：“吃点东西吧。”

　　胡不喜十分后悔。早知道此人压根儿没走，他就装一装柔弱了。免得宁仲悦这家伙一照面就笑得皮里阳秋，害他瞬间记起昏倒之前自己一惊一乍以为被毒蚂蚁咬了行将暴毙的糗样。

　　但是尴尬归尴尬，空空的肚子却是不能不安抚。胡不喜作为大丈夫，能屈能伸，吃吃嘲笑自己的家伙送来的饭食，还是没有问题的。
　　宁仲悦抚他坐好，打开推动式的餐桌推到他面前，摆上了一碗粥和一碟青菜一碟豆腐干，一阵浓香扑鼻而来，胡不喜立刻投入战斗，忘我地扒粥，一直扒到全部见底，才满足地长出一口气，放下了勺子。
　　虽说这肯定不是宁仲悦做的爱心便当——
　　宁仲悦不会做菜。而且这粥还挺有名的，是王孙记的镇店之宝“小鸭粥”。胡不喜模仿多次，从未成功，对方那一锅老汤确实名不虚传。
　　——但是胡不喜还是挺感动的。要知道本来给他个面包裹腹他也就满足了，何况宁仲悦现在是跑到车程半小时的地方买回美食呢。

　　吃饱之后，胡不喜感到被蚂蚁咬昏的事也没有丢脸到那么难以接受了，便接受现实地向宁仲悦询问经过。孰料宁仲悦却严肃起来了，收起先前含笑看他刨粥时的温文样，道：“小喜，你对蚁酸过敏很严重，后来休克了。以后一定要当心，不能再被蚂蚁咬到了。”
　　胡不喜用尚能自由活动的右手摸了摸鼻子，应了一声“哦”。
　　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想到的是昏倒后的自己是怎么跑到医院里来的，宁仲悦把车开来叫医生护士抬担架的么？
　　他正自心神不定地胡思乱想着，那边厢宁仲悦又叹了口气。
　　“唉，本来还想请你一起去南美考察旅游的，现在看样子不能了。”

　　胡不喜一听南美旅游，便想起了那边那些神秘莫测的部落，以及宁仲悦提及过的那个同样会说鸟语的老巫师，心下怃然，低声说：“锻炼锻炼，是不是会好一点啊？”

　　宁仲悦愣了愣，方才悟了他说的是锻炼什么，嘴角微微抿起，强忍着笑意劝道：“小喜啊，这个，不能练的……”
　　胡不喜傻话出口，已经后悔，这时候只好装得若无其事，努力忘记。

　　苏醒吃饱饭之后，胡不喜便想出院。宁仲悦却不放心，不答应他这一要求，建议至少留院观察一晚。本以为宁仲悦照料完他的膳食，就该打道回府了，不料他主动提出要留下来陪床。胡不喜本来就怕寂寞，尤其讨厌一个人住在医院里，假模假式地客气了几句，也就接受了宁仲悦的周到考虑。
　　吃晚饭俩人说了会儿话，输液滴完时恰好八点，护士来发了口服药。胡不喜吃完，渐渐的觉得困了，和宁仲悦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镜头的选择还有价格，便昏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微亮，看时间只有六点不到，旁边的小床上却已经没有宁仲悦的身影。胡不喜以为他起得比自己还早，乍舌之际，就见一个护士MM推着小车进来，替他量了体温做了些记录。
　　可是那之后宁仲悦一直也没有再出现，倒是等来了医院的病号饭。一直到他自己替自己作主，提着小包出了院，才在漫不经心检查手机时看到了一条短信：
　　“截了一个集装箱，发现珍稀鹦鹉将死，紧急召集了一个抢救小组。
　　你要多休息，多喝水。暂时别吃油腻和辛辣的东西。”

　　看短信接收时间，是夜里凌晨三点二十三分。胡不喜心里隐约替宁仲悦的生活犯愁。你说这“鸟类保育专家”难道是“鸟保姆”的别称么？上次也是夜半赶飞机。总是这么半夜没得睡，被叫出去工作，对身体损伤多大啊。
　　可是救鸟如救火，现在也没有法子。

　　从侧面来看，宁仲悦应该属于挺有能力的，才会每次都被抓差吧。胡不喜想到这里，隐约又有了一丝骄傲。（喂你骄傲什么他是你什么人？！）

　　他这么胡思乱想着，进家门时给宁仲悦发了一条短信说一切均好安全到家，谁知不一会儿宁仲悦的电话便追来了。先劈头批评了一顿他的无组织无纪律，擅自出院是拿自己的健康冒险，说到后来话锋一转，说起那只差点死掉的鹦鹉，还问胡不喜，“要不要来看一看？”

　　胡不喜迟疑道：“都落到要专家会诊抢救的地步了，我再去围观，有点不人道吧？”

　　宁仲悦在电话那头笑了，“找我的都是疑难杂症。这鹦鹉吧，昨天被解救出来的时候没病没灾，一切体征仪器均显示正常。所以大家就束手无策了。”

　　胡不喜愣了愣，“啊”了一声，道：“这确实很诡异啊！”

　　“有什么诡异的~”宁仲悦答道，“专家出马，一个顶俩。本专家一眼就瞧出这只鹦鹉是在装死。”

　　胡不喜这回是被惊着了，心说怎么又出来一只狡猾狡猾的鸟。既然宁仲悦叫他在家等着他来接人，那去长长见识也挺不错的。

　　一路上，宁仲悦对他说了这只鹦鹉的其他怪异之处，胡不喜听了更加受了冲击，这才明白宁仲悦为什么一改前态，没有顾虑他“虚弱的身体”，还是要接他去研究所强力围观。

　　——普通鹦鹉只能重复人类教授的一些简单音节。而这只，居然已经跃迁到了能够用人类语言表达自己思维的层次！

　　胡不喜简直难以置信。虽然他能和鸟类交流，但事实上除了最近的乌鸦群落之外，他之前接触的鸟类并不非常聪明，大多数满脑子思考的都是果腹问题，或者其实是脑海中还原出的看见过的景象直接映射到了胡不喜的脑中，导致他产生了对话的感觉。

　　能够以人类语言直接表达自己的思想的鸟，他是第一次见。

　　虽然宁仲悦告知他稗官野史中，例如《开元天宝遗事》，就曾记录过鹦鹉以人言叙述案情，替枉死的主人喊冤的故事，但胡不喜觉得那都是乡野之谈，而一只活生生的会以人话交流的鸟，简直都能成妖怪了。

　　进了实验室，他就见一只连尾翼足足有一米半的巨大紫蓝金刚鹦鹉，正背对着他在不知忙些什么。他扣了扣鹦鹉架子，对方理也不理。胡不喜只好大声打招呼说：“嗨！”

　　宁仲悦苦笑道：“它吃东西的时候很专注的。我记录了一些它说过的话，你看看，连‘我爱你’都掌握了。我觉得它很是通晓学习外语的要领。”
　　胡不喜拿了那份报告浏览，越看嘴巴越大。这鸟感情是学哲学出身的，还是犬儒主义学派的，这个折腾啊。

　　宁仲悦看他报告看差不多了，悄声道：“它还懂得威胁呢！你听下去啊……”
　　他停了停，仰首念出了一首七言绝句：

　　“黑暗大魔王降临，
　　洪水瘟疫要横行。
　　若想到时没危险，
　　立刻给我切榴莲。”

　　胡不喜绕到正面去看了看那只巨大的鹦鹉，发现它果然正用它弯钩般的喙优雅地啄食着大碗里切成小块的榴莲肉，用餐姿态礼貌自然，看起来不像是会威胁别人的不良坏鸟。

　　“嗯，经过观察，有时候它并不愤世嫉俗，还会感悟人生。”宁仲悦补充说明，

　　“在黑暗中寻找，
　　白面土司有三片。
　　别烦我，
　　我讨厌甜甜圈。”

　　胡不喜低声哀叹：“你管这叫‘感悟人生’啊？”

　　俩人于是一起静静恭候此鸟结束用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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