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璀璨》林秋千

5、分手

　　在设计定稿的内部会议上，凌苗苗用幻灯片一张张播放着她这些天的成果，逐一向大家介绍饰品的意义、初衷和所需材质。每一款设计都被她赋予了一段隽永的文字或一个有趣的故事，每一幅作品都带着一股浓郁的中国风，她让作品活了起来，仿佛一个个动人的音符在唱歌。讲述完毕的时候，灵动的旋律久久不能散去。她自信高傲地站在屏幕前，像极了主打款的孔雀，仿佛带着高贵的皇冠。苏总监带头鼓起了掌，她兴奋地站起来肯定了凌苗苗的作品。
　　“凌苗苗作为新人，第一次担任首席设计师，在总设计师的带领下任务完成的非常圆满。我个人非常欣赏这一组设计，每一款都能打动我内心。很久没有这么让人眼前一亮的设计了，希望在座的每一位都用心体会。好，下一步团队合作做最后修改，提交总经理通过后迅速下工厂起板，抢占市场先机。”
　　会议结束后，很多人都走过来向凌苗苗祝贺，夸赞她年纪轻轻就如此出色。她只是淡淡地回应，无法掩饰的骄傲神情浮现于面庞，她不会虚伪的谦虚，也不会假装的高贵。总监走过苗苗面前时点头微笑：“凌苗苗，不错。下次希望能有突破。”
　　“好的，总监。我努力。”
　　凌苗苗没有言谢，只是表态会努力，她笑起来的样子干净的毫无心机，连一点掩饰都不留。旁人有的是真心祝福，有的是不屑一顾，也有的是嫉妒嘲笑，她都没有放在眼里，只自顾自地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
　　接下来的工作异常紧张，凌苗苗几乎整天都泡在工厂里盯着起板，一遍遍修改直到满意为止。就在一切都顺利的有些出乎意料的时候，办公室里突然炸了锅。凌苗苗突然被总设计师叫走，表情严肃的扔给她一叠宣传册。
　　“凌苗苗，你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凌苗苗一头雾水，低头拿起画册一看，顿时眼前发黑，大脑空白，脚底发软，她险些没有站稳，一只手迅速扶住了桌子才勉强支撑住自己。
　　宣传册上赫然印着“荣星珠宝集团隆重推出春季新款系列——雀影灵云”，主打的一款项链竟然与凌苗苗设计的那款孔雀项链极为相似，只是细节略微有所改动。凌苗苗迅速往下翻看，整个系列都与她设计的如出一辙。凌苗苗顿感五雷轰顶，整个人几近蒙晕状态。
　　“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这些款式荣星的柜台已经上架，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凌苗苗，到底是你抄袭的？还是泄露了机密！你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吗？你说说这怎么弥补！”总设计师手里一边甩着宣传册，一边高声叫嚷着，最后气急败坏的将宣传册砸到地上。苏总监这时也从办公室冲了过来，她没有喊叫也没有责备，镇定自若地指挥:“工厂起板立刻停止，调用备选方案，彻夜修改图纸，尽可能的减少损失。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不要互相指责，干活！”
　　凌苗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系列作品的起板已经基本完工，这时候彻底改设计损失巨大，她怎么也想不通这是怎么一回事。剽窃无从说起，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创意都是她自己独立完成的，若是泄露机密又会是谁呢？凌苗苗一脚浅一脚深地挪着麻木的双腿往家走，有同事经过喊她也没有听见。她这几个月的心血就这样付诸东流，设计就像孩子，这种痛楚无人能替。
　　到家后，她默默地坐在沙发上，听墙上的挂钟“哒哒哒”地走着，每一秒都是煎熬。忽然，她抬头看见了张尹的电脑，她想起那晚她摇醒他逼他起来看她的成果；她想起后来一段时间张尹常常在电脑上画来画去，她一走过去他就迅速将桌面内容最小化；她想起这段时间他频繁提起让她辞职，说以后他养她。凌苗苗疯了一样冲到张尹的电脑前，开机、输入密码，电脑提示错误。继续输入密码，提示错误。苗苗开始流泪，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张尹电脑密码以前就是两个人生日的组合从未变过，现如今居然改了。苗苗继续输入密码，电脑依然提示错误。苗苗跌坐到地上肆无忌惮地流泪，这种感觉无以名状，最亲近的人居然用这种方式来欺骗她，伤害她。他明明知道设计是她的命，她一直视为最珍贵最骄傲的东西，他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刺破她。但是她的内心依然存有一丝侥幸，也许不是他，也许他只是恰巧修改了一个密码而已。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门开了。张尹神采飞扬地推门而入，开灯，看苗苗坐在地上吓了一跳。他迅速扔了包跑过来蹲下关切地问:“苗苗，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苗苗抬头看他，瞪着通红的眼睛，额前的发掉落在脸庞，她颤抖着说：“告诉我你电脑密码！”
　　张尹立刻明白了一切，“苗苗，你听我解释。”
　　“密码，快说！”苗苗撕心裂肺地吼道，她明白她的猜想是对的，她知道她的那一丝希望已是绝望。张尹起身在电脑键盘上输入了一串陌生的数字，开机界面显示出来。苗苗赫然看见桌面上有一个文件夹命名为“雀影灵云”！她失声笑起来，强忍着眼泪没有掉下来。
　　“张尹，这就是你吗？这就是那个曾经才华横溢的你做出的事吗？你叫我如何看得起你！你这样算什么！”
　　“苗苗，你听我说。我有我的难处，我有我的不得已。我前段时间心力交瘁，我要做设计，我要打点关系，我要向上进步。你就当成全了我不行吗？”
　　“呵呵，真可笑。你打点关系，你进步，这些是抄袭的理由吗？你居然打我的主意，你需要我帮助你和我说呀，你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还要冠上什么高贵的理由吗？”
　　“实话说，我不想你继续干下去了。我今天升总监了，那个老女人去总部了。苗苗，我能养活你，你就在家里相夫教子不好吗？就像严雨那样，我们结婚吧！”
　　“哈哈哈——”苗苗失心疯般大笑起来！
　　“张尹，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低等的求婚！我将来即便相夫教子，也绝不是你这个夫，也绝不是你的子！”
　　苗苗气急败坏地夺门而出，摔门而走的那一瞬间她回过头来带着满腔怨恨和鄙视对着张尹挤出最后一句话，“张尹，你的升职用了这么卑鄙的手段，你还好意思让我为你辞职！”
　　凌苗苗独自一人来到海边，她坐在一块还没有被海水淹没的礁石上，望着远处的大海出神。冬日的傍晚，天已黑，海风夹杂着潮湿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冬季海滩不像夏天般喧闹，寂寥无人、空旷冷漠。海上一两点灯塔的光忽明忽暗，映衬着那一丝毫无生气的月光。
　　凌苗苗没有哭泣，她回想着自己和张尹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她不停地问自己，是他变了，还是自己本就没有看清他？这样的事情是该原谅还是不可饶恕？也许我们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也许这只是一段小插曲。可是，当他的脸浮现在她脑海里时，曾经的崇拜、钦佩以及依赖竟都荡然无存，她感到深深的失望和瞧不起。一个人，从校园走入社会会有多大改变，这种改变是因其本身的内在深处就秉承的，还是受外在因素影响的，她不得解，她挣扎犹豫，她纠结难过。她想起她的姐姐，那个曾经对她百般爱护不容许她受半点伤害的姐姐。“如果姐姐还在，会给我指引方向吧”，她默默祈祷。
　　就在此刻，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京姐，我…… ”
　　“以后别叫我姐了，叫我京阳吧。”
　　凌苗苗一惊，心倏的一下紧缩，她回头看见，在隐隐的月光下，张尹和一位女子并肩慢慢地走着。就在礁石旁，他们站定、互望。
　　凌苗苗下意识地躲到礁石后，她的鞋和一半的裤腿被冰冷的海水浸湿，她的手紧紧地抠着海边的礁石。
　　“我走以后，有困难尽管找我，别不好意思。”一个好听的女声悠悠地说。
　　“其实，我一直没觉得自己是你姐。有时候你比我成熟。这次我推荐你，是真的看好你，你别有压力。上次，我对你说的话，别往心里去，我只是，有时候……哎，希望你能理解，我可能是会错意了。”
　　“京阳，别这么说。不是你会错意，是我太胆怯。我对你好，和升职无关，是真的情不自禁。我还是没有勇气，在我心里自己始终比你矮，配不起你。”张尹的侧脸在瑟瑟海风下映衬着微弱的光跳跃着，他温和的声音略带一点沙哑。
　　“我马上就走了，我也不求有什么结果。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对我，你有没有动过心？”她仰起脸看她，盯住他的眼睛，她要一个答案，仅仅是一个答案。
　　张尹顿了一下，走近拉起她的手，他的眼睛没有回避她的眼神，他低沉沙哑的声音随着冬日的海风飘进苗苗耳朵里。
　　“我有。”
　　京阳扑入他怀中，他紧紧将她环住，低头亲吻她冰凉的眼泪。
　　悲伤屈辱的眼泪夺眶而出。苗苗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她冷眼望着两个相拥在一起的人，一切都是那么的讽刺。他在她面前常常一口一个老女人的描述这个女人，他在这个女人面前竟如此这般的说着情话。这是怎样一个男人啊，他为了他的所谓事业，可以剽窃作品，可以玩弄感情，还试图让他的女人为他放弃一切。他做梦！
　　凌苗苗望着他们走远，她狼狈不堪地从海水里趟到沙滩上。她迅速回家收拾东西，她的衣物、图纸整整装了两个大箱子，就这样带着满腔的怒火和怨恨离开了这里，离开了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和浓浓爱意的小家。回首房间里的每一寸光阴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们两个人熟悉的味道。苗苗依稀还记得第一次她来这里的情景，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煮饭，第一次铺床，第一次依偎着看电视，仿佛就在昨天一样。
　　有时候，越坚固的关系一旦摔碎反而越稀烂，连一个碎片都不留，全部变成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