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百蕙》林百蕙

2、自尊能值几毛钱啊

　　折腾了一整天也没折腾个所以然来，还让我引以为豪的娇嫩皮肤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光。我气急败坏的回家拿着修复霜在身上一阵狂抹，又从冰箱里将贲欣欣很久之前喝剩下的红葡萄酒一股脑塞进了胃里，才算作罢。然后便是那个奇怪的梦，梦里是无尽的高处悬崖，黑暗里，我听着风声簌簌下落，却永远也见不到底。我伸开了手掌，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
　　就在这个梦开始重复第八遍的时候，我房间的门不知道被哪个王八羔子给踹开了。阳光刺眼，我眯着像是被透明胶粘住了的眼睛，努力看清楚眼前的黑影到底是谁。“操，你这房间里是什么味道啊，居然趁我不在借酒消愁，真是反了你。快给我滚去浴室把自己搓干净。”黑影像提小猴一样把我丢进了浴缸，开了喷头，淋了沐浴露，才吹着口哨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这个贱人。
　　其实在冷水浇上头顶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清醒了，可我赖在浴缸里，半分也不想动。直泡到皮肤已经发红，血管里的血液，像是随时会喷涌而出。
　　袁野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你要是再不穿好衣服出来，我就把我刚刚拍好的裸照传到你微博上去，说不定陈尼亚也会看见呢。”他得意洋洋的吸溜了一口手中冒着冷气的绿豆沙，转身又出去了。尽管我气得浑身发抖，却还是乖乖起来穿了衣服擦了头发。
　　这个我从光着屁股时就认识的异性，就像是安在我身边的一颗定时炸弹，他知道我所有隐秘在内心深处的秘密，只要他想，他随便丢出的一句话都能让我跳着脚咆哮半天。就像现在，他斜躺在我的沙发上，吹着我的空调，喝着我的绿豆沙，修长的腿随着房间里的音乐一抖一抖的：“宝贝，一个月没见有没有想我。”
　　“滚，谁想你了，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拿陈尼亚说事儿，我就跟你绝交。”我咬牙切齿的看着他，生怕他不信。
　　“那行吧，不提他了，我们来聊聊你的新工作”他拧着刚刚脱下来，已经湿透的上衣，走到我面前。
　　我一脚就踹在了他引以为豪的八块腹肌上：“绝交。”
　　袁野用刚刚脱下来的上衣抹了抹肚皮上的灰：“冰箱里有蛋炒饭，陈记买的，你记得吃。”
　　我立马嬉皮笑脸迎上去：“我不饿，你给我点人民币吧，我缺钱。”
　　他嫌恶的摆了摆手：“我最近跟家里闹翻了，现在也是穷得叮当响，蛋炒饭还是还我吧，我两天没吃饭了。”
　　我立马就板了脸：“哪凉快哪呆着去。”
　　趁他去洗手间的空当儿，我认真的环顾四周，然后把墙角里的纸币，存钱罐里的硬币，还有柜子里所有的有荷包的衣服都搜了一遍，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八百四十五块三。
　　我像只泄了气的皮球，躺在沙发上，一想到前几天我在电话里信誓旦旦的跟林玉兰夸下海口说我要自食其力的嘴脸，我就恨不得跳起来扇自己两巴掌。
　　年轻的时候我们轻易承诺，是因为我们总有一腔热血，觉得只要自己一鼓作气，未来就是可以预想到的美好。可是往往忽略了，太美好的东西，总是轻易不得。
　　一声尖锐的喇叭声不合时宜的直冲脑门，连着三下，把我吓得一哆嗦。我转过头刚准备破口大骂，袁野却屁颠屁颠的冲了出来：“我的小百合接我来了。”
　　我好奇的瞄了一眼窗口，白眼只差没有翻到天上去：“你什么时候换口味了，还有，我觉得你今天会有血光之灾。”
　　清晨的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香樟叶子，映在树下的黑色悍马车上，反射出一种让人恍惚的灼热来。从副驾驶上跳下来的女孩一身雪白的雪纺长裙，黑发，隔得太远，我看不清她的脸，却轻易的从她的动作中，分辨出她此刻的歇斯底里。
　　她一边大声的咆哮，一边指着车里的人。
　　迤在地上的裙摆，轻轻的摆动着。
　　从车里走出来的男人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头发剃得极短，露出的侧脸有好看的弧度。我几乎是在一瞬间觉得，这种男人应该是我喜欢的类型。
　　不得不承认，女人之于男人，有一种天生的敏锐力。这种敏锐力有时候受荷尔蒙的影响，有时候又完全是直觉。于是我脱口而出：“你要是搞定了小百合，那个西装男记得留给我。“
　　袁野一边穿T恤一边揶揄我：“这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了？哥们儿，不是我小看你，这种男人，再让你修炼十年你也搞不定。”说完就拍拍屁股出门了
　　我一时气结，竟憋不出半句话来反驳他。好心情没了，楼下的好戏也懒得看了，我重新窝回沙发，准备继续投简历，找工作。
　　一杯茶，半碗蛋炒饭，浑浑噩噩。
　　这样清闲快活的日子，已是许久未见。大一的时候，我总是在睡到自然醒的中午让寝室的的姐们儿带回一碗兰州拉面，然后继续宅在寝室看一下午的美剧。我就那样心安理得的捂在被子里，看窗外的阳光被变幻的时间一点一点洗去光泽，然后变成远方的黑点。
　　那时候你以为远方是遥不可及，是拨云见日后的开阔，你几乎迫不及待希望它快一点到来。只是一切都在毕业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未来变得清晰而残酷，它以你看不见的速度迅速摧毁你关于未来生活的每一个遐想。
　　整整一个星期，我陆续又投了无数个简历，去了若干面试会，然后得到了一个小公司的入职邀请。而兜里的那张安子凡的名片，又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的自尊。我知道安子凡三个字在金融业意味着什么，也知道贲欣欣把名片给我是什么意思。站在她的角度，无非是想让我少走些弯路而已。
　　她只是忽略了，对于一个刚出学校毫无社会地位的人来说，任何超出友谊范畴的帮助都会变成施舍。我挣扎在这近在咫尺的炙热里，不断地心理斗争不断地自我安慰，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想通了。十二月满二十二岁，小公司，无家庭背景，拿着死工资吃不饱穿不暖，更没有撒娇卖萌嫁进豪门的好本领。
　　和这些相比，自尊能值几毛钱啊。

作者有话说

　　好饿好饿好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