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陆小默

2、楔子二

　　一支说，昨天夜观星象，卜了一卦之后得出的结论是今日不宜出行。
　　我不信。
　　他问凭什么，我的回答让他听完斜了我一眼之后立马转身逃掉。我说，就凭你前天卜的说我第二天头上会掉三根毛而我只掉了两根的那个卦。真是的，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根本就不是我的风格。
　　不是我不把一支当朋友，而是他平时太疯疯癫癫，不务正业，还整夜整夜地站在树顶上观星卜卦……光是这样也就罢了，大家都相安无事，再说别人喜欢干什么想干什么我都理应是管不着的，可见他实在是错得很离谱。千不该万不该，他就是不应该每时每刻都跟着你，还在你耳边不停地唠叨。
　　既然是一只鸟，就该有身为鸟的自觉！翅膀是用来飞的，不是用来追着别人不放的；嘴是用来说话的没错，但不是用来说废话的！
　　鉴于上面说到的种种，我毅然地踏上了通往森林西边的道路。毫不迟疑。
　　所以，现在，我后悔了。

　　天知道我怎么会迷路！还刚好碰上个能把人晒出汁的破天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反正是很久很久，我拖着自己的身体走走停停，却始终走不出这片满是树桩的土地。那群该死的人类，没事乱砍树干嘛，好好的林子都快变秃了……更重要的是，如果现在有树的话……哪怕只有一棵，我都可以再多撑一会儿……不行了，实在走不动了，头好晕……记起来了，一支说过今天不宜出行的……没想到这小子的预言也会有成功的一天，呵……当时真不该那么明显地嘲笑他……
　　……一支会来救我的吧……上次迷路的时候他不是及时赶到了吗，这次也该是这样才对……没错，肯定是这样的……快飞啊，一支……快飞来我这里带我出去……快点……

　　醒来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像平常一样躺在舒服的窝里，而是倒在白天晕过去的地方。顺带说一句，现在的天黑得十分纯正，星星也很多，在我看来仍是一点规则也没有地在天上乱排了一通。一切都跟平常没什么区别，除了我现在的心情。
　　该死的一支，竟然没来接我……还好这次没发生什么事，要不然……你给我等着！回去我可要揍人了……不，是揍鸟！
　　这些事以后再说不迟，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回去的路。我为自己此时还能拥有这么明朗的思维而沾沾自喜了那么一小会儿，随即环顾了下四周，发现不远处有火光，向前走了几步后才看清，原来是个火堆，旁边还坐着个人。
　　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身体却已不由自主地转了过去……过去就过去好了，反正人又不会把我怎么样……大不了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不被看见就是了。
　　嗯，一股难闻的烤焦味道飘进了我的鼻孔……难受……走近之后，发现那人似乎在火上烤着什么，发出兹兹的响声。火里用树枝串着的东西早已焦黑得面目全非……等等，这个东西，我似乎曾见过……在哪里或是什么时间都说不上来，但就是这么强烈地觉得，而且潜意识里十分肯定。我从来不会被自己的感觉所骗……当然，今次的迷路事件纯属意外……
　　……我熟悉的东西……今天迷了路，一支没来接我……
　　……莫非？
　　呵呵，不可能……一支这家伙平时虽然冒失了点，但到关键时刻绝对不会那么不争气，何况，他还有那对强到不行的翅膀，就算打不过也应该能顺利逃脱。不过……怎么越想越不对劲！
　　不可能……吧……
　　“一支……你不要死啊……”我一边小声地念叨着一边向前移动，心急如焚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想着至少还要保住小命供报仇用。
　　离目标越来越近了，似乎再向前一步就会马上被发现。已经能很清楚得看到火上的东西了。我深吸一口气，抬头。
　　眼前是此生从未看过的最荒谬的东西。

　　我仰天笑了不知多久，反正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不是我不接受，而是这根本就不是事实。这只是个梦。也只能是个梦。
　　我站着不动只是为了等这个梦醒来。

　　人早已走了，火却还没散。
　　我依旧痴痴地站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掉，带走我的梦，带走我的身体，却独独带不走我的灵魂……
　　零碎的骨头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地散躺在地上，哈，这就是我身体的最终结局吗……看来老天待我不薄，至少最后还留下了痕迹，虽然不完整，但足以证明自己曾在这个世上活过。不知灵魂随风飘散会是什么感觉……不过很快就能体会到了，很快……因为天已经亮了，第一缕阳光就快照到这边来了……
　　我的思维飘到了很远的地方……又再飘了回来……回到了家，那个温暖的小窝……暖暖的稻草……跟其他同族为了一棵蘑菇打得死去活来……一支老是那么吵……不过以后想听也听不到了……真希望他某天能成为真正的观星师。
　　再见了，这片土地，这片蓝天，这片最爱的林子。
　　再见了，我可爱的同族们。
　　…………
　　再见了，一支。

　　事后想起来，就这样死在一个如此平凡的人类手里还真是有损形象，不过当时头一昏脑一热哪还能考虑这么多，时间全花在接受现实和跟世界道别上了。而且据说死法还极其不雅，是什么“一头扎在树桩上然后头破血流就死掉了”；死后更是不得善终，尸体被人烤熟之后嚼碎，只剩一堆骨头落得满地。想我一生虽说无功却也无过，怎会落个如此悲惨的结局……吃我的人也没有好下场，貌似千年之后他成了所有具备侥幸心理妄想不劳而获的人的代表而被编入史册，遗臭万年。他的后代们管这叫“守株待兔”。当然，知道这些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现在我正被装在某个东西里往某处移动着。
　　之所以说是“某个东西”和“某处”，是因为我在那个东西的里面，而且是睁开眼时就已经在里面了，所以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装我的是什么。唯一能肯定的是，这个东西一定不是常物。收集生灵魂魄毕竟不是所有容器都能做到的。
　　至于到哪去，那更是不在乎了。死都已经死了，多想无益，不如顺其自然。反正怎么着也回不去了不是。
　　想我活着的时候就没有时间和空间概念，没想到死了还是如此……大概，轮回之后才会变吧……莫非……我正在去轮回的路上？……不好意思，现在思维有点乱……激动又失落。
　　在混乱的思维中想事情，就算是很长的时间也会“嗖——”一下过去，所以当我感觉自己飘悠着停了下来的时候，应该已经花了不少时间了。第一次被关在黑暗的地方这么久，心不禁惧怕起来……不对，现在的我，还有所谓的“心”吗……
　　不知为什么，自从停住不动到现在，老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束缚住我的不是这个容器，而是容器外的世界。很强烈的感觉，这不禁又勾起了我逝去已久的好奇心。可惜现在没有力气冲出去……一团连气也不是的魂魄什么都做不成……唉……安安心心做你的灵魂吧，我对自己说。
　　“殿下……”
　　有声音。我做了个摒住气的姿势，因为现在的我，已经失去了呼吸的能力。
　　“殿下，魂魄已经被我带回。就在此冥涟瓶内。”波澜不惊的低沉声音淡淡地诉说着与我有关的事情。
　　……殿下……冥涟瓶……冥……冥？
　　……这就是传说中的冥界？也就是阴间？那……那个声音中的“殿下”岂不就是阴间的老大——阎王？
　　天知道我现在有多大的欲望想要冲出去一睹阎王的风采！
　　天哪……真是传说中威武的阎王啊……我曾经的偶像啊……大袖一挥，判人生死，就算是神仙也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如今偶像就在眼前，只可惜中间还有一个瓶壁。冥涟瓶，此时此刻我无比厌恶你！
　　还是刚才那个低沉的声音：“此魂魄生前乃阳间一兔妖，名唤“傍晚”，虽身为兔群首领，却时刻与身边一鸟妖同来同往关系密切，行为乖张跋扈，感觉敏锐无双，因此在同族中拥有着莫名其妙的自信与威望，性格固执，心口不一，喜欢嘲笑打击其它生灵。死因为迷路之后一头撞上了树桩。完毕。”
　　听完自己的生平，我完全不知该作何感想。这些基本都是事实没错，但是……唉……回顾自己的一生，竟似乎什么都没有留下。有点白活的意思。
　　“就这样吧，带下去！”与刚才不同的声音，却是更加低沉的版本。莫非是……阎……
　　“是。魑大人。”彻底粉碎了我最后的梦想，一点面子都不给。
　　我感觉自己又移动起来，沿着与之前来时相反的方向。那一瞬间，我似完全脱离了任何束缚般游离在天地间，万物皆抛诸脑后……那一刻，我是真的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