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在》郭宇晨

1、第 1 章

　　车像是驶进了一条隧道，岳夏坐在车里靠窗的位子上，能清楚地从玻璃窗上看到自己的倒影。岳夏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确定妆没有花，满意的勾起嘴角微微笑了一下。车还未完全停稳，过道里已经排满了整装待发的人。岳夏想起了她上大学时待的那个小镇，司机把车停在了终点站熄火之后，才会有人慢悠悠的站起来准备下车，过程中还时不时会谦让后面的乘客。“大城市真的不一样。”岳夏心里想。耳机里的歌还在继续播放，反正岳夏并不急着去见什么人。她抬眼偷偷瞄了瞄身边过道里的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显出着疲惫，但同时又仿佛有一种莫名的狂热。“就像斯巴达三百勇士，”岳夏想起了纪冉冉曾经这么说过，“他们根本不清楚自己最终的目标是什么，只是对他们要做的事情有一种近乎可怕的热情。”那时的纪冉冉一定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这样的人，一天从坐着地铁在阴暗潮湿的地下来回穿梭开始，出门晒不到三分钟的阳光就进入办公楼，下班后再刷卡踏入地铁乘车回家，每一天都是这样循环往复。第一个跳下公交的人匆匆经过了岳夏靠着的窗口，背影消失在了电梯口。岳夏拔下了耳机不紧不慢地把耳机线缠在了手机上，同时光荣的成为了最后一个踏下公交的人。
　　岳夏不忘扭头和司机说了声谢谢，看上去像是墨西哥裔的司机冷淡的点了点头。岳夏想起以前在S村坐公交下车之前司机都会热情的挥手说再见，“大城市真的不一样，”岳夏在心里又感叹了一句，跳下了公交随着人群快步涌进了向下的通道。
　　她小心翼翼的迈上了自动扶梯。已经不是上班点了，车站里的人并不是太多，但岳夏还是自觉地靠右挪了挪。两秒之后，一个西装革履的大叔匆匆从岳夏旁边走过。他背着的公文包轻轻地刮到了岳夏的衣袖，像一只黑猫一般轻巧地从身边掠过。“每个人都好忙，”岳夏心里想。她自认腿不算短，可是在纽约她跟不上任何一个人的步伐。自动扶梯下来是一条宽敞的走廊，岳夏在自动扶梯口站了一秒，瞅准一个人群中的空挡钻了进去。她即刻加速跟上了前面棕发姑娘的步伐，生怕一慢下来被后面的人抱怨咒骂。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已经上午十点了，车站里还是有很多穿着打扮正式的人飞快的向出口冲去。“我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呢，”岳夏心想。她浅浅的吸了口气，闪身让开了路，靠到了旁边商店的橱窗上。她觉得自己就像武林高手，衣袂翩翩，潇洒往来。岳夏被自己如此突如其来的荒诞想法逗笑了，咯咯的笑出了声。本就在橱窗边盘腿坐着打电话的中年人抬头不满的看了岳夏一眼，满是责备的眼神就像在斥责岳夏影响了他正在进行的十亿的生意。岳夏定了定神色，掏出手机低头开始查找那家咖啡馆的地址。岳夏和纪冉冉去过那里一次，那里有卖拳头一样大小的泡芙和有精致拉花的咖啡。那一天外面在下雨，纽约骤降了五六度。岳夏和纪冉冉都没有带伞，仓皇的冲进了那家咖啡馆避雨。她还记得那里暖暖的空调让沿街的玻璃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她和纪冉冉用手指在玻璃上面各自签名。趁着纪冉冉去取咖啡的间隔她在纪冉冉的名字后面写“是大笨猪，”纪冉冉回来瘪瘪嘴说她无聊，却在她去拿泡芙的时候偷偷在岳夏的名字后面写“是大笨蛋。”两个姑娘捂着嘴咯咯的偷笑。
　　这些回忆美好的就像不曾真实存在过一样，岳夏恍惚的想。旁边一直盘腿打电话的大叔站了起来，足有一米九那么高，一站起来像一堵墙一样，投下的黑影完全盖住了岳夏。岳夏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思绪被拉回了现实。太久没有动作手机屏幕早已黑掉了，岳夏左手拿着手机，把右手小指对上去解了锁。她一向是习惯用小指的，很多人都问过她为什么。“为什么这世间的事都需要有个为什么呢？”岳夏想。很快她就查到了咖啡店的地址，粗略看了看路线，岳夏快步走入了正在向出口涌去的人群。
　　她一向不怎么记路。阳光亮晃晃的刺眼，街上的人那么多，好像有人一直在推着你的背催着你往前走。岳夏不敢停下在路中间确定线路。向右拐吧，她心里想，应该是右面。出门右拐不到二十米有个红绿灯，有人正在飞速的快步小跑过马路，也有人在老老实实的等着红灯。趁着等的时间岳夏掏出了手机，打开地图想确定一下自己是否走对了。岳夏把手机转向左，又转向右，想确定向哪边走地图上那个代表自己的小蓝三角才能朝向对的方向。好像应该向右走？岳夏边道歉边拨开越发壮大的等红灯的人群向右手方向走去。走了三个街区后，岳夏打开手机，却发现自己离咖啡馆越来越远了。
　　越近正午阳光越发明晃晃。太阳晒得岳夏有点头晕，而且她不得不伸手遮挡才能勉强在这烈日下看清屏幕。岳夏觉得自己短时间内是判断不出来了。她闪身躲到了街角，把自己挤在了一根电线杆和电箱的中间，准备好好研究一下接下来该往哪里走。“我好像应该调头回去，”岳夏沮丧的想。绿灯只剩下五秒，岳夏匆忙跑过了马路，紧跟着人群往回走。
　　又是三个街区，岳夏回到了刚刚出发的地方。她掏出手机，又开始像用罗盘一样的转动，试图找到对的方向。可能是因为信号问题，蓝色的小三角转来转去，就是不肯指向咖啡馆的方向。岳夏走得气喘吁吁，气急败坏的来回转着手机，不断地把地图关掉又重启。周围的人没有一个停下来询问岳夏是否需要帮助。这很正常，岳夏心里想。一对中国情侣从身边走过，女生用撒娇的语气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男生低头看着她笑了，说“我一直都在呀。”
　　“我一直都在”岳夏像触了电一样抬起头。眼前的男生可能目光刚好落在岳夏的身上，被她突然地抬头吓了一跳。染棕的头发和左耳的耳钉，没有一点和他相像。岳夏看了男生两秒，突然地就红了眼圈。男生吓了一大跳，慌忙移开了目光。
　　周围的汽车声和人们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晰。岳夏就这么站在街角，哭的满脸都是泪，努力压抑着自己不要呜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