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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渐生嫌隙 ...

  •   这日清晨,风云突变,电闪雷鸣,白昼瞬间变成黑夜。天空像被捅了个口子,不停往地面泼水。连续三日后,积水半腰之高,行人纷纷以舟代步。

      随处可见人群在路上捉鱼,偶有人捞起一条大家伙,惹来一片喝彩。

      残阳映水,一条小船缓缓从渡口向樰岭驶来。

      “娘子快看,是雁乙!”小轩窗前,踏莎兴奋地喊道。

      初尘走至窗前一看,转身下了阁楼。踏莎紧随其后,“娘子,被郎中知道了,又要骂你。”

      “他不将我当女儿,我又何需当他是父亲。世上对我好的,如今只剩雁乙。”

      惊寒见初尘正朝自己走来。暴雨过后,到处是浅滩,初尘的裙摆沾了泥污,惊寒见状,心疼不已。“你别动。”

      “你在渡口等了几日?”

      惊寒拿出手帕,擦去初尘发丝上的水珠。“前日到的,本想昨日一早拜访郎中,岂料下了大雨,怪我没能早做准备。”

      初尘道向踏莎:“收拾一下,去雁州。”

      踏莎摇头道:“娘子,不可。”

      “怕什么,自今日起,我与樰岭再无瓜葛。”初尘冲惊寒羞涩一笑,“拜托你多置副碗筷。”

      惊寒身体某处爆发着无穷的力量,他激动地握住佳人葇荑,“我此生定不负你!”

      初尘任由他牵着手,笑得柔美。

      浯溪客栈,烛影摇红。

      “你睡吧,我守着你。”惊寒柔声说道。

      “不,我不睡,你陪我说话,说一整夜。”

      “那可不行,你不能不睡觉。”惊寒的宠溺夺眶而出。

      夏夜的江边,清风徐徐,送来丝丝凉气。初尘往被窝里缩了一寸,一言一语尽作娇嗔,“少睡一晚又不会死人,你就陪我说话嘛!”

      一语既毕,惊寒察觉到下身再次发作,不由苦笑。他心想,反正她也不可能坚持一整晚,就由着她去吧。

      “我们祁州处处风景如画,以祁州八景最负盛名。‘湘妃泣竹’、‘芙蓉照水’、‘浯溪碑林’、‘寒江独钓’、‘渔舟唱晚’、‘樰岭奇葩’、‘阳春白雪’、‘牛屎芬芳’。”

      “你慢点说,喝点水润润喉,你说快了,我怕记不住。”惊寒见初尘将有长论,便倒了一杯温茶。

      “湘妃乃尧之二女,舜之二妃,她二人南下寻夫,舜帝殁,二妃啼哭洒于竹,竹尽斑,故曰‘湘妃竹’。此乃八景之首。”

      “古有湘夫人伴舜帝之侧,今有潇湘郡主与我秉烛,我何德何能!”他说完,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你母亲与姨母也是娥皇女英。”

      初尘闻言,眸子一沉。

      惊寒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轻轻问道:“怎么了?”

      初尘岔过话题,“祁州遍植芙蓉,芙蓉花开,晨为白,继而微红,待到正午红如霞,乃三醉芙蓉。因芙蓉多临水而生,故为‘芙蓉照水’”。

      “郎中自号江渚渔樵,而你是江畔芙蓉。”

      初尘听了这话,暗暗垂眸,“我并不喜芙蓉。论华美,芙蓉远逊牡丹;论脱俗,不如绿竹;论灵气,不及涧谷幽兰。”

      惊寒倒掉几上凉茶,换了杯热的来,“再抿一口。”

      “码头对岸,有座山峰,苍崖峭壁,枯松倒挂,高百尺余,连绵几里之地。山峰之上,碑林丛立,石刻云集,是为‘浯溪碑林’。”

      “我们明日去看?”

      “我才不去呢,我又不喜诗词歌赋。”

      “你不喜欢诗词还能应战李煜,真乃天才!”顿了顿,惊寒又添一语,“真巧,我也不喜欢诗书。”

      “一百多年前,子厚先生左迁祁州,有志难酬,遂在江边写下《江雪》。先生未来之前,祁州民众不化,先生来后,大力兴学。如今,祁州已有数位进士,此乃先生之功……”

      “于子厚先生而言,贬谪乃他一人之不幸,于祁州民众而言,却是万幸!说来,你也算与子厚先生同出一脉……”

      “你别提她。”初尘发起怒来,脸上依旧温和。

      “怎么了?”

      “徐姨是被她加害的。当年,她与水姨一同入门,父亲宠爱水姨,之后水姨被赶出府。都说相由心生,她生得丑陋,如今人老珠黄,天天躲在房里装傻!”

      惊寒惊得不知所措,但又不得不为未来岳母说句话,“这可就瞎说了,她能生出你这样的仙女,怎么会丑陋?”

      “她脸上有道疤,怖人得很。”

      惊寒心想,饶是初尘一向善良,也容不下柳氏。可见柳氏伤天害理,有违人伦。初尘如此是非分明,大义灭亲,这般品格,世所罕见。“我们不提她罢。你继续说第四景。”

      初尘继续道:“后人为表尊崇,在江边盖了座亭子,取名‘寒江独钓’。”说到此处,她泫然欲泣。

      “你真是个善良的仙女……”惊寒道,“子厚先生若是知道你为她痛哭,必定欣慰。”

      “我是在哭徐姨。”初尘悲泣起来。

      惊寒万分怜惜地拿出手绢,“别哭了,徐姨也不想你哭。”

      好容易稳住了初尘,惊寒问道:“你还继续说八景吗?”

      “你想听吗?”

      “那当然,我想知道你眼中的风景。”

      “两岸多渔民,常渔歌互答,此乃‘渔舟唱晚’。”

      “第六景呢?”

      “父亲样样精通,擅岐黄,通农耕,他在祁山上开拓了一片山林,遍植珍木,以研习岐黄、农耕,造福民众。乡民对他十分爱戴,便以父亲的名讳为园子命名,称作‘樰岭奇葩’。”

      “第七景呢?”

      “‘阳春白雪’乃道州雪萝卜,此萝卜皮红如血,瓤白似雪,素有‘一口清脆一口甜,有如苹果下枝巅’之誉。”

      惊寒心想,奇了,这话里的每个字都很耳熟,他思前想后,想到了葇兮。怪了,葇兮倒不像是夸口之人,或许是江家舅舅伐功矜能。

      “第八景呢?”

      “我父亲历经百余次试验酝成绝世佳酿,此酒素有‘一家饮酒百家香’之誉。因为用到牛屎,故称‘牛屎芬芳’。此酒黑如牛屎,滴酒于桌凝结成团而不流,入喉甘美醇厚,酒香绕喉三日不绝,楚王尊其为国酒。说来也怪,此酒只能在樰岭酿成。我父亲试过多次,别处皆不能成。”

      “岳父大人真是稀世奇才!”

      初尘坐起身来,伸出雪腿在惊寒心口轻轻一点。惊寒握住她纤足,隔着罗袜亲了一口。初尘羞得整张脸都红了,她慢慢抽回脚,惊寒也不勉强,轻轻帮她放回。初尘缩在床脚低头不语,惊寒自知冒犯,转身去捻灯芯。

      回头看床上美人,已经安静躺好,烛火映着她清丽绝俗的欺世容颜,惊寒心神不定。过了许久,他走到床前俯身,正要得逞时,初尘一个轻巧的转身,便滚到里边去了,吓得惊寒道歉不迭。

      “我又没怪你。”初尘柔声一笑。

      惊寒感觉到身体某处已经不受控制,“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他出了客栈,走至江边,一个猛子扎了进去。任凭周身冰凉浇灭熊熊火焰。不远处响起了渔歌,惊寒朝着歌声走去。

      半个时辰后,初尘听到叩门声,在被窝里咯咯笑个不停。踏莎开门后,她闻到了一阵鱼香。

      “都丑时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天天丑时过后才睡。”

      “真的吗?睡这么晚还仙姿玉貌,你到底怎么长的啊?”

      “嘿嘿,我也不知道。”

      “你大半夜不睡觉做什么呢?”

      “看书啊。”

      “看的什么?”

      “《玉楼花影》、《赏花新鉴》、《红楼春》……”初尘边说边笑。

      “你一个大家闺秀,看这种书?”惊寒惊得瞠目结舌。

      “你们男人看得,我看不得?”

      “郎中不管你吗?”

      “你少提他。”

      惊寒话锋一转,“你说的这些书,我全看过,改日一起交流心得?”

      “你个流氓!”初尘轻捶他数拳。

      惊寒言语间,已将鱼肉尽数剥离,他夹起一块,用掌心托着送到初尘唇边。

      “好吃,好吃,你对我真好!”

      “你要求真低,这鱼也配你一声赞?”

      初尘再次垂眸,“我不像你,我很少吃到美味佳肴。”

      “听闻很多读书人都克己灭欲,郎中规束你,自有他的计算。”

      “你不懂我在说什么。”

      惊寒心想,为什么初尘字字句句都好似在埋怨她的父母呢?她有郡主称号,每年宫中都有封赏,就算郎中再节俭,也不可能紧着她的吃穿。他见初尘常着粗布,还以为她严于律己,追求陋室馨德,是以从未想过送她华服珠翠。如今听来,倒像是郎中苛待她似的。“你有什么不顺心的,就跟我说。”

      “这些烦心事,烦我一个人就好了,我不想让你烦心。”

      “你这么说,让我于心何忍?”

      初尘噗嗤一笑,“我逗你的。”

      惊寒自然知道她故作轻松,没想到郡主之尊,也受了这么多委屈。他见初尘嘴上动静,知她口中有鱼刺,便伸手去接。

      初尘咬着鱼刺道:“为何用手?拿块帕子来。”

      惊寒道:“我就要用手。”

      初尘道:“你绝对不会吐你手上。”

      惊寒迟疑几息,将嘴唇凑了上去,接住初尘嘴中的鱼刺。两人脸颊轻触,呼吸俱都变得粗重。

      惊寒丢掉鱼刺,呼吸急促而剧烈,室内一片旖旎。初尘忽然投入惊寒怀中,“你抱着我睡。”

      肆虐的温柔挑战着少年的忍耐,最难受的时候,他将下巴压在初尘的脑袋上,既粗野又隐忍。

      “你的胸口怎么绷这么紧?”初尘伸手去摸。

      惊寒一把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别乱动。”

      初尘嗔道:“你嫌弃我!”

      惊寒不答话,把初尘抱得更紧了些,下巴抵到她脸上。

      初尘挣脱开来,朝惊寒脸上啄了数下。

      惊寒苦不堪言,挑声道:“哎……呀……”

      是夜,两人缱绻夜话,直至东方露白。

      二人回到雁府后,葇兮找清漪同去冰雪阁。楚国前相,潇湘郡主,凭这八个字,葇兮交定了初尘这个朋友。

      冰雪阁内,美人暗自垂泪,笑敏在旁劝慰。

      “郡主节哀顺变,徐夫人会在天上看着你。”不知为何,葇兮总觉得这个美丽的少女少了些什么,总觉得不像个郡主。当初那场文斗,谁也不曾亲见,或有夸大之嫌。又或许楚王看重她父亲,赐个郡主,惠而不费。她转念开始反思,或许自己嫉妒心太重了?郡主即便徒有其表,怎么也比自己强许多。

      清漪盯着冰雪阁上上下下看了半晌。跟着沾衣时,她所穿所戴莫不模仿沾衣。来到雁府后,她又效仿葇兮的喜好。此番看了冰雪阁的裙裳簪钗,心里又有了主意。

      众人很快发现清漪正在傻笑。笑敏见她没心没肺,“傻孩子,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还不快安慰下郡主姊姊。”

      清漪走向初尘,正要说话,初尘一把扳过清漪的手,“这是我家的镯子,你哪儿得来的?”

      清漪愣住了,看了看葇兮。

      葇兮道:“郡主,清漪与你是同乡,物有相似也是有的。”

      “不可能,这镯子的图样是我何氏族长亲手所绘,族中人手一个,为走马圈形制,可以佩戴一生。清漪非我族人,何来的镯子。”

      葇兮心中有了答案,可兹事体大,岂能同个不讲道理的草包说。“郡主,郎中曾说,要清漪拜在他门下。”她悄悄暗示清漪,示意清漪见机行事。

      初尘道:“原来如此,我父亲的确会将家传之物送给得意的门生。没想到清漪有这么大的造化。”

      清漪道:“郡主,这镯子并非令尊所赐,乃葇兮所赠。”

      这下葇兮也干瞪眼了。

      清漪又道:“但是葇兮说,这本就是我的私物。总之,这个镯子与令尊无关。”

      初尘将矛头转向葇兮,“听笑敏说,令尊与家父有同窗之谊,难保不是令尊依样画葫芦。”

      葇兮没料到堂堂才女竟如此出言不逊,笑敏早已在冷眼旁观。她不敢驳回去,只道:“郡主言重了,待见过郎中,此事便有分晓。”

      “不然怎么解释呢?难道令尊与我祖父通了灵犀?”

      清漪道:“你出口就污蔑人,看来楚王也是有眼无珠,不然也不至于做了亡国奴。”

      初尘道:“我不管,你们两个不解释清楚,就等着见官吧!”

      清漪道:“人说你生得清水芙蓉,天然去矫,真是不巧,也有人这么形容过我。人说你凝肤如脂,乌发如瀑,真是不巧,我自认也担得起这八个字。还有,阖府上下,就我跟郡主是双层眼褶。你倒不如一并告了官,说我照着你长的。”

      初尘道:“可惜啊,刻鹄不成尚类鹜。”

      葇兮左右为难,“清漪,先调查清楚,不要伤了和气。”

      “葇兮,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本不想来,你非叫我来。”清漪说完转身离去,昂首阔步一如往昔。

      笑敏皮笑肉不笑,“这镯子,不是葇娘你的吧?”笑敏一眼认出,那镯子的雕工不凡,乃是上品。

      葇兮羞得满脸发烫,但她知道自己的脸并不会变红,于是直视笑敏的双目,低声道:“只要我想要这个镯子,它就会是我的。”

      笑敏见她面露揶揄,口气坚定,再不似从前,不禁有些吃惊。不过她见惯了场面,一个贫家女岂会是她的对手。“是吗?怪不得那些下人说,郎中要收了你,我还以为她们说笑的,没想到是真的。郡主这是以下犯上啊!”

      葇兮道:“可祁宁说,是你说的呀!”

      笑敏笑道:“她的话能信吗?”

      葇兮一阵正经地问道:“她还骗我说,你找郎中讨教诗词。”

      笑敏呵呵道:“这是真的。”

      清漪满腹怨火,这欺名盗世的狗郡主,明日我便以未来主母的身份,向你下逐客令。不过转念,她便放弃了这个念头,何必跟块朽木一般见识。怪了,自己一向很少动怒,何以今日破了戒?也不知郎中为何让她出门,岂非自损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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