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红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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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这一天，日头刚露出脸，葫芦村每户人家的烟囱里升起袅袅炊烟。郭子义一家四口带着礼品，走在回郭家的路上。
巧儿一手提着小竹篮，一手被王氏牵着，心里想着昨日去祭坟的事。她是女儿家，本不该去，可今年郭老爹却吩咐巧儿去坟地，这是把她做掌家人看了。
荒郊野外、还是坟地，时不时刮过一阵阴风，吹地‘呜呜’作响，总让人觉得阴森可怕。巧儿瞧着爷爷跪在那儿，口中念念有词，打了个寒战，直往她爹身边靠。
她这么一路想着，很快到了爷爷家。进了院子里，见郭子余穿着新衣，那桃红色丝绸袄子，头上一只金钗，可不是红儿的？
郭老爹从堂屋出来，瞧见大儿子一家，心里高兴，“乖孙女，来，爷爷给利钱。”
“嗳！爷爷。”巧儿将小竹篮递给王氏，小跑到爷爷跟前，福了一礼，“爷爷吉祥，爷爷安康。”
宁儿过年十一岁了，如今晓得稳重些，福了福身，也说了些吉祥话。郭老爹听的乐，一人给了个利钱，抬头瞧见郭子余那身衣裳，皱皱眉。
他心里不满，但年三十的，只好说：“闺女，到屋里再换身，回头还给人家红儿。”
郭何氏不以为然地说：“大过年的，也是让咱闺女穿个鲜，等过了年，我拿到当铺里换几个钱，给家里贴补家用。”
郭子余有她娘宠着，根本就不听郭老爹的话。她‘哼’了声，转身指使王氏干活去了。
郭老爹没法，吩咐郭何氏摆团年饭，他和两儿子在堂屋里话家常。
郭家今年才杀了猪，团年饭做的比往年丰盛。黑芝麻汤圆，红枣年糕，肉馅和酸菜馅的饺子；火上煨了一大锅大骨头白萝卜汤，又因孙家给了鱼蟹虾和藕，做下来也是满满一桌。
巧儿坐在宁儿身边，嘴里嚼着炒藕片，勉强咽下。郭何氏做的素菜巧妙地全摆在郭子义一家桌前，那些王氏做的荤食在郭子仁、郭子余面前。
她心里哀叹：好想回孙家，好想和秀儿守岁呀！也不晓得他们此时在做啥？
与郭子义一家相比，孙家大院可热闹多了。林成秀一早起来，先去给灶神换新历、供刚出锅的饺子，又去堂屋里上了三柱香、摆供品。
她家经营食铺买卖，这个习俗必不可少，祈望来年更兴隆。
林成秀上完香，瞧见林氏、石氏在赶做新衣，脚边火盆里碳少了也不晓得添。她拿了几块木炭，蹲下`身用钳子挑着火，问：“娘，婶婶，家里人不是都有了新衣裳，这是给谁置的？”
“是给杨先生。”林氏放下手里的活，瞧着闺女，笑道：“还是你婶婶心细，晓得杨先生一个人过活，也不知给自己添件新衣。”
石氏被说的脸一红，嗔恼地瞪了眼林氏，赶紧低头缝最后的边儿。
林成秀呵呵一笑。今年虽说挣了些钱，郭家、石头家也不要工钱、帮闲只够他们自己，可几家人都需要她来养。
家里吃食不用操心，穿的仍是几位妇人做，大冬天的连个毛领衣裳舍不得买。大家脚上的兽皮靴，还是老孙头上山打猎得的。
明年，得好好赚钱了！林成秀这么想着，对林氏道：“娘，婶婶，咱家再辛苦一年，秀儿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去瞧瞧年夜饭。”
“嗳！娘瞅着杨先生也在灶房，你去帮衬着些。”林氏应了句。
“晓得了。”
孙家的团年饭是几位男子在做。他们都觉得妇人劳累了一年，让她们歇歇，也尝尝男子的手艺如何。
林成秀进了灶房，只见老孙头掌勺、石头生火，杨玉青包饺子。炒菜还算行，那饺子的形象就不敢恭维，好在韭菜鸡蛋、猪肉白菜和香菇虾仁馅，是林氏早调好的。
她洗过手，挽着袖子笑道：“先生，你来擀皮，我来包，照这情形，怕是掌灯也吃不上。”
“平日只晓得吃的香，这内里也是有乾坤。”杨玉青说着话，捋了捋胡须。
老孙头煨上一锅小鸡炖蘑菇，转头想说几句，只是瞧见杨玉青‘雪白’的胡须，愣是笑岔气；石头、林成秀笑地直不起身，两人觉得这样的先生好滑稽呀！
月亮升起天空，银色的光，照亮了葫芦村家家户户屋顶上的雪。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在夜风中摇曳，孙家院子里不时传出欢声笑语声。
猜谜声、对对子、罚酒声，还有杨玉青兴起时地吟曲声，这个团年饭吃的有滋有味。
也在此时，孙家大门传来轻微地敲门声，淹没在欢笑中。老孙头向林成秀使了个眼色，继续陪着杨玉青饮酒，对诗。
林成秀暗地里踢了下石头，随即一前一后出了堂屋。门口，石头小声、警惕地问：“是谁？”
“是，是红儿。”
门外一位女子哆嗦地回了句。石头晓得红儿是谁，却不识得她人，犹豫着开不开门。
林成秀从角门绕到了大门外，老远地瞧见一女子穿的单薄，瑟缩着身子，站在门口。她戒备地紧走几步，见是红儿，于是疑惑地问：“姐姐，你怎地这副摸样？”
红儿听到问话，转过身去瞧，然后‘扑通’跪下，声音哽咽地道：“少东家，救救奴家。”
林成秀慌忙把人扶起，上下打量了眼。红儿头发凌乱，只身着单棉衣，冻得直发抖，脸上也是挂了泪痕。她暗自叹口气，说道：“姐姐莫慌，先回屋暖暖。”
“谢谢少东家。”红儿道了声谢，抹去泪水。她此时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东楼住着林成秀和石头，西楼一层是石氏、郭子义夫妇，二楼是巧儿姐妹两。书房被杨玉青暂住，也只有西二楼左间还有空房。
林成秀将红儿安排进空房，从隔壁拿过一个火盆升着，又取了套林氏的厚棉衣，说道：“姐姐凑合着穿，楼下有澡间，暖过`身了就去洗洗。”
“嗳！谢谢少东家。”红儿心里感激，用力地点点头。
趁着红儿暖`身，林成秀和石头回到堂屋。大家正开心，也没注意这两人去干嘛。林成秀陪着聊了会儿，又悄悄出了门。
等林成秀提着食篮进了空房，见红儿坐在床边发呆。她没打扰，将一些吃食摆放在桌子上，才道：“姐姐，今日是年三十，先吃些垫垫肚子。”
红儿回过神，抬眼瞧着桌子上的四喜丸子、酱鸭、木耳藕荷、鱼头豆腐汤和米饭，方觉得肚子是饿了。她起身`道了谢，坐下来慢慢咀嚼，也许是两日没进食，感觉饭菜特别的香。
林成秀瞧着红儿应该是没事了，交代了几句，转身下楼。
祠堂方向传来鞭炮声，预示着开始守岁。杨玉青兴冲冲地跑出来，领着石头在门口放鞭炮，‘噼里啪啦’一通响。他又跑回院子，对着众人拱手道：“东家过年吉祥，您瞅着给利钱。”
“哈哈！你呀！”老孙头瞧着杨玉青像个孩子似的，心里也跟着开心。他从袖兜里掏出几封利是钱，分别给了几个人。
楼上的红儿听着院子里的欢笑声、林成秀和石头放的烟花声，眼眶一红，‘啪嗒啪嗒’地抹眼泪。
因是大家玩累了，各自回房歇息，石头也回了东二楼。杨玉青和林成秀却进了红儿的房间，有些事，还需要解决。
“姐姐，你不是去了金家，为何落得如此境况？”林成秀说着话，请杨玉青落坐，然后又问道：“你为何不找郭二叔，反而找小子求救。”
红儿抿了抿唇，抬头道：“奴家是得丐帮提点，迫不得已才找少东家。”顿了下，又道：“此事，奴家不想拖累郭家，郭老伯是好人。”
杨玉青疑惑地问：“丐帮是如何晓得林小公子可帮得了你？又为何提点于你？”
红儿闻言，没接话，只是望着昏黄的油灯出神。过了片刻，她想通了，如今只有林少东家可信。她轻启樱唇，将前因后事娓娓道来。
“奴家本是杭州府人士，娘亲去世的早，爹欠了债，想将奴家卖与花楼还债。可奴家不甘心`沦`落风尘，恰巧听闻金大少爷要招`契约小妾，奴家想着总好过花楼，于是与金家签了五年约，替爹爹还清债、大哥娶了亲。然而，令奴家没想到，金家却是如此龌龊。”
红儿讲到这儿，停下没说话，而眼里闪过一丝恐惧。杨玉青和林成秀见她如此，没去打扰，金家的情况，两人都查过。红儿缓了缓情绪，接着道。
“外人瞧着金家光鲜斯文，可背地里做的事令人不齿，后院住着些女子，有同奴家一样签契约的还好，骗`进府的……。” 红儿哽咽着，红了眼眶。
杨玉青与林成秀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明白了，金大少爷为何将红儿送给郭子仁。金家是想搭上郭子义，好巴结徐秉呈，这算盘打的贼响。
林成秀叹口气，安慰道：“姐姐，坏人自有天收，还是说说你和丐帮如何识得？”
红儿抹了抹泪，说道：“奴家与伍长老有救命之缘，当年在杭州府，伍长老受伤，是奴家将他藏于柴房，请了郎中。奴家今日从金家逃出，偶遇他，伍长老提点说：林少东家才智过人、心善，有法子帮衬奴家。”
杨玉青听罢，悄悄掐了把林成秀，娃娃成名早了也不是好事，这破烂摊子都能找上门来。
林成秀忍着疼，说道：“姐，姐姐，疼，不对，姐姐且先好好歇息，明日咱再想个稳妥法子。”
红儿本是满心惆怅，猛听林成秀说话不利索，还呲牙咧嘴的小模样，‘扑哧’笑出声。她心想：这明明还是个小娃娃，怎地会才智过人？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红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