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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定居 ...

  •   明`朝万`历七年秋末,帝都一连刮了两天大风,气温骤降,眼看着今冬第一场大雪就要袭卷满城。这天半晚,老孙头收拾好随身行李出了房门,抬眼瞧着长了荒草的院子,暗自叹口气,旋即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前院走去。

      站在大门口,老孙头再次看了眼院子,随手合上门,又抬起头盯着府衙的牌匾。黑底烫金的‘东厂’两字蒙上层灰尘,一如府衙内的萧瑟。紧了紧肩上的包袱,带好兜帽,转身迎着风走出巷子。

      狂风肆虐,街上没有一个行人,老孙头也是满心苍凉。当今圣上不待见‘东厂’,连累着他们这些人各奔前程,只是,他的家又在何处呢?最后,老孙头叹口气,喃喃句:“走到哪儿算哪儿吧!”

      万`历八年初春,老孙头一路走走停停,从帝都走到江南,从江南走到杭州府,最终在杭州府的青云镇葫芦村安了家。既然安了家,老孙头就盘算着怎么过活后半生,趁着还有把力气置了两亩田,又在村口边搭了个茶棚,以供来往的客人有口水喝。

      老孙头站在灶台前烧着水,听着茶棚里客人们的欢声笑语,脸上也是带了笑意。是呀!不为了挣这两钱,只为了前半生造的孽积点儿阴德。

      这一日下着朦朦细雨,茶棚里也没个客人,老孙头想着马上春分了,地里还有好多活等着做,不如早点回去整理下爬犁。正收拾着,就见棚子外跌跌撞撞地跑进了一小孩,小孩大概有八`九岁,骨瘦如柴,身上补补丁丁的衣服被雨淋透。想是又饿又冷,嘴唇泛紫,走路也有点飘。

      小孩看到老孙头,有些激动的一把扯着他的衣角,哆哆嗦索地哀求道:“爷爷,求你……求你救救我娘。”说完话,那双灵动的眼里已蓄满泪水。

      老孙头见小孩冻的直发抖,心里不落忍,放缓了声音问:“孩子,你娘在哪儿呢,带老朽过去。”

      小孩一听这个爷爷要救娘,赶紧扯着老孙头的手往外出,“爷爷,我娘倒在路边怎么也叫不醒,您快去看看。”

      “别急,别急,孩子,等老朽带上雨披。”老孙头看着眼前还没自己大腿高的小孩,暗自点点头,人虽小,力气倒是挺大的。

      匆匆找了两件雨披,老孙头随着小孩出了茶棚。

      一大一小赶到田埂路边时,果然有一妇人昏倒在地。老孙头蹲下`身探探鼻息,又查看了下`面色,也顾不得男`女大防,背起妇人就往家赶。边赶路,边对小孩说:“孩子,跟紧点儿,你娘还有救。”

      小孩听话的紧跟老孙头,一边看着路,一边嘴里不住道谢:“谢谢爷爷。”

      回到村东头的家里,老孙头先将妇人放在堂屋的椅子上,歇了两口气才对小孩说:“老朽先给你娘和你找两身衣服,等换完了再替你娘把脉。”末了,又问句:“你会给你娘换衣吗?”

      “会的,谢谢爷爷。”小孩乖巧地点了点头。

      等娘儿俩换好衣,老孙头将妇人安置在自己睡的床上,先把脉,又替妇人加盖了床被子,然后起身去到书房拿了几味草药和药炉,随即去往灶房熬药汤。

      这一通忙活,小孩寸步不离老孙头,直到炉子起了火,药罐‘咕嘟嘟’冒着热气,紧绷的神情才放松。望着燃烧的火苗,小孩抬头问老孙头:“爷爷,娘喝了药会好起来吗?”说着话,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放心,你娘喝了药会好起来的。”老孙头应着话,将锅里烧开的水舀了几勺到木桶里,然后提着桶去了澡间,又往热水里续了些凉水。回到灶房,老孙头对小孩说:“你先泡个热水澡,再喝碗药汤,省得你也病了。”

      小孩向老孙头道了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估计是饿了几天,此时肚子又‘咕咕’地叫了几声。小孩脸一热,头低得更低了。

      老孙头瞧着害羞的小孩,乐呵呵地捋了捋胡须说:“快去泡个澡,爷爷给你们娘儿俩做好吃的。”

      “谢谢爷爷。”小孩向老孙头行了一礼,然后飞快地跑去澡间。

      趁着小孩泡澡,老孙头熬了锅百合枸杞粥、热上几个馒头,调了盘酱黄瓜,淋了两滴香油在上面。做好这些,老孙头端上药汤和一碗温开水去往卧室,想看看那名妇人醒了没。

      林氏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乏力,脑袋昏沉,口干舌躁,喉咙似在冒火。费力地睁开眼扫量着陌生环境,猛然想起自家的小儿不在,林氏慌乱地挣扎着想要下`床。

      老孙头进屋的时候正见到这一幕,赶忙阻止道:“莫要下`床,你这发热要捂捂身。”说着话,将汤药放在桌上,回身端着温开水递给林氏,“口渴了吧!先润润嗓。”

      林氏没有接,却是焦急地问:“恩公,可看见我家小儿?”

      “你且宽心,还是你家小儿央了老朽救治与你。”老孙头笑呵呵地应着话,随即又说:“先润润嗓,再把汤药喝了。”

      “多谢恩公。”听老孙头这么说,林氏松了口气,喝完水和汤药又问:“恩公,我家小儿现在何处?”

      老孙头接过空碗,朝堂屋的门口瞧了一眼,“小娃娃估计泡好澡,汤药也喝了。”

      正说着,小孩进了屋,边走边挽着裤腿和袖子。由于穿的是大人的长袍裤子,不挽起来做事就显得麻烦。等进了卧室,小孩抬头见两个大人都望着自己,脸上一喜,先向老孙头行了一礼,旋即奔向床边,“娘,你醒了。”

      “恩,可苦了你了。”林氏摸着小孩有些毛糙的发鬓,擦了擦眼泪,说:“秀儿,替娘谢过救命恩人。”

      “好的,娘。”小孩回过身跪在地上,对着老孙头磕了个头,“秀儿谢过爷爷救命之恩。”

      “快快起来,地上凉。”老孙头扶起小孩,瞧着这么懂事的娃娃,想起自己离京时的凄凉,不免叹口气,“唉!都是苦命人呐!”

      ‘咳咳’,林氏由于受了风寒,喉咙发痒猛烈地咳了几声,老孙头见状嘱咐道:“你先好好休息,等晚饭时老朽再叫你。”

      “多谢恩公。”林氏道了声谢,也不勉强自己,翻个身睡了过去。

      老孙头和小孩退出卧室,一起将饭菜摆上桌,饿了几天,小孩迫不及待地抓起馒头就要下嘴。

      “娃娃,先喝粥再吃馒头。”见小孩吃的急,老孙头慌忙叮嘱句。饿了几天的人,最不能吃硬食,这样会出人命的。

      小孩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放下馒头,慢慢地喝起粥。老孙头边用着餐,边观察着小孩,坐姿端正、行为有节,吃饭规矩,虽然瘦弱,但体格健壮。这娘儿俩,显然有个好出身,只是不知为何落难于此。

      老孙头暗自琢磨,既然落难生了病,不如先收留此二人,等病好了再做打算。

      吃过饭,老孙头将西厢房收拾出来留给小孩住,书房里有一张小床做了自己临时睡房。等收拾好一切,老孙头叮嘱了小孩几句,就去歇午觉。

      下午申时,老孙头起床换上短衣短褂,想着如果雨停了就去地里翻翻土。只是,看到堂屋里桌子、椅子擦的新亮,物品摆放整齐,廊檐下凉晒着自己没来及洗的衣服和两件打了补丁的衣物,老孙头怔愣了好一会儿。看样子,是那叫秀儿的孩子趁着他歇觉收拾好家务。

      雨还在下,这天气是不能去地里翻土了,老孙头撑着伞,踱步来到厨房。只见秀儿正在归拢散乱的柴禾,灶台擦的蹭亮,餐具从新摆放规矩,水缸里又添了水。老孙头扫量完,点点头,是个勤快能吃苦的孩子。

      “娃娃,累不累,晚饭想吃什么,爷爷给你做。”老孙头走到灶台前,抬手从吊挂的馍筐里拿出几个馒头和鸡蛋,又从旁边的菜筐里拣了颗大白菜。晚饭,老孙头打算做酸辣白菜,鸡蛋炒笋片,再熬锅野菜粥。

      秀儿收拾好柴禾拍了拍手上的灰,扬起笑脸道:“我不累,爷爷做什么,秀儿就吃什么。”

      老孙头搬了个小矮凳,坐在那儿摘菜,“行,你替爷爷到屋后摘几颗葱和姜,小心别踩到井盖。”

      “放心吧!爷爷。”也许是肚子填饱了,秀儿回答的清脆响亮,中气十足。

      披上雨具,秀儿从正屋左侧绕过去,屋后是一大片空地,种了许多的蔬菜,还有一口井。右边盖了一间房子,一间茅厕,后院墙开了个角门,不知道通向哪里。

      秀儿在菜地里拔了几颗葱和姜,然后小心翼翼地绕过井,临走前,又看了眼门楣上挂牌匾的那间房子——‘宝堂室’。秀儿心里好奇,却也没多想,急忙忙地回厨房。

      晚饭时,林氏醒转,秀儿服侍着娘吃过饭,喝了汤药,又服侍着林氏擦洗完身子,然后老孙头才进了卧室把脉。高热减退,脉象平稳,再喝上几副汤药,身体应该很快恢复。

      忙完家务活,老孙头和秀儿各自回房休息。躺在温暖的被卧里,秀儿闭上眼就睡着了,一路逃难到此,担惊又害怕,今天才算是安下了心。老孙头挑灯看了会儿书,直到二更天才上`床,心里想着明天买点肉给那娘儿俩补补。

      一夜好眠,第二天起床雨还在下,都说春雨贵如油,眼看着该翻土播种了,雨一直这么下也不是个事。站在廊檐下,老孙头望天叹口气,到镇上去割肉是不行了,只有去钓几尾鱼了。

      秀儿瞧见老孙头披着雨具,一手拿鱼杆、一手拿个竹篓准备要出门,于是问:“爷爷,您是要去钓鱼吗?秀儿能一同去吗?”

      老孙头略做沉吟,点了点头。林氏服了药睡下,一时半会醒不来,这种天气村里人也不会到河边,秀儿跟着去,没人看到。

      葫芦村东有条外河,河面不宽,有个二、三丈远。岸边稀稀落落得种了几棵柳树、榆钱树和槐树,老孙头和秀儿出门走个几步路就到了地儿。

      在柳树下站定,老孙头从怀里掏出个干馒头,掰碎了撒进河里,又从油纸包里拿出自己做的鱼饵挂在鱼钩上。一甩鱼线,鱼钩在空中划道弧线落进河中央,随即老孙头坐在矮凳上,静静地看着河面,悠哉悠哉地钓鱼。

      秀儿也坐在矮凳上,满脸好奇地看看河面,又看看油纸包里的鱼饵。鱼饵是用碎馍渣掺了水和香油揉成小团做的,这样的小团,老孙头做了十几个。

      忍不住心里的好奇,秀儿问老孙头:“爷爷,能钓上鱼吗?”

      “娃娃,莫急。”老孙头乐呵呵地捋着胡须,说:“垂钓最忌心急,稍有响动,鱼儿就会惊跑。”

      秀儿‘呃’了声,不在说话,同老孙头一样静静地看着河面。

      大约半个时辰,鱼标忽然一动一沉,随即又往上飘,老孙头见状,用力提起鱼杆。估计是条大鱼,没提起,老孙头往后撤了几步,同时迅速地收线。水花一声响,一条足有四`五斤重的草鱼翻出水面,然后被老孙头提上了岸。

      草鱼在泥草地上扑腾着,秀儿慌忙按住鱼取出鱼钩,然后放进旁边的水桶里。顾不得溅了脸上、衣服上的泥,秀儿冲着老孙头直笑,“爷爷,您真厉害。”

      老孙头边甩着鱼线,边道:“下雨天,水下呼吸困难,最适合垂钓。”停顿了下,又道:“垂钓关键的是要有耐性,你可记得了。”

      秀儿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心里默记下老孙头的话。

      一个上午收获了三条大鱼,几尾小鱼,老孙头瞧着也差不多了,挥挥手,领着秀儿回家吃午饭。

      回到家换了身衣服,秀儿去照看林氏,老孙头开始做饭。一条草鱼刮鳞洗净,撒上盐、料酒和姜片去腥,再蒸上米饭。趁这功夫,调了盘自己腌制的酱红萝卜,又将豆腐切片。菜都搞好,另起一个炉灶,锅里倒上油做红烧鱼。

      秀儿进来厨房时,闻到阵阵鱼香味,不禁咽了口口水问:“爷爷,我能帮你做什么?”

      “会炒菜吗?”老孙头问着话,将做好的鱼盛盘,又把锅刷了。

      “会的。”秀儿瞟了眼案板上的豆腐和野菜,说:“麻辣豆腐,蛋花菜汤,这两样做起来简单。”

      老孙头擦着手上的水渍,点点头,“行,剩下你的来做,我去给你娘熬汤药。”

      等米饭和菜都齐全了,秀儿先服侍林氏吃过饭、喝了药,然后自己才回到堂屋坐下来吃饭。好久没吃过鱼了,秀儿不禁狼吞虎咽起来,虽然速度快,吃相却不难看。

      老孙头瞧着秀儿吃饭,心里甚感欣慰,有了汤药的滋补,娃娃的气色明显比前两日好多了。面色红润,肤如白雪,眉峰英气却不凌厉,灵动的双眸闪着熠熠光彩,单巧的嘴唇但不薄情。

      好一个俊秀的娃娃!真是习武的材料。老孙头越瞧娃娃,越喜爱,心里暗自琢磨:这娘儿俩到底有怎样一个身世?怎会落此境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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