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机织》水之赛冰

19、第十七章（二）

　　柳纤云，是一个传奇人物。
　　她以一介风尘女子的身份入住碧落四年多，不曾被遣出，甚至不曾降了阶级去黄泉。
　　很多人都相信她有秘法在身，所以能一直得到爷的怜爱。
　　有人说，她曾经救过爷，有恩于那人，所以那人无法赶她离开。
　　也有人说，柳纤云其实早就是爷暗中订下的夫人，只是出身太低做不得正室，就等哪天爷娶了哪家大家闺秀之后就要迎了入门的，这样的身份自然当得起常住碧落的待遇。
　　甚至还有人说，其实爷一直让柳纤云在外替他做美人计探听消息，她心里知道的事情太多，在没有完全压榨出来前，爷不舍得这么丢了这么个情报机。
　　这些都是这几天水月从他处得来的情报。
　　柳纤云也是名人，她同那位在荷园的姑娘一般，自然有千百的小道消息经过不同的人心通过不同的嘴来告诉水月。
　　其实当时刚进荷园时候的怜儿，也经过这么一道必然程序。只是她过滤了所有信息，采取了置身事外的态度。
　　什么都听，但什么都不听进去。
　　现在的水月采取了截然相反的方法，什么都听，什么都听进去，然后用了自己的理解再去理解。
　　虽然已经见过柳纤云，可是对于这个人，从前她都是“不知道”的，因为对于水月而言，柳纤云只是无数小道消息的综合体，但不管如何该都是与她无关的。可是现在不同，她必须去见一次，用她的眼睛去认证研究，这个柳纤云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在进入花厅之前，柳纤云这边的丫头让水月的丫头留在外间，于是只有水月一人推门踏入小小的封闭的花厅之内。
　　一进门，水月便看见了分坐于软榻两头的两名女子。其中一人，她是见过的，便是她这儿要找的人，柳纤云。
　　柳纤云其实是个看着很精致秀气的典型江南姑娘，人是小巧得，眉目如水墨画般娟秀清丽，却就那双眼，略显细长了些，眼角处还微微有些上翘，平添了几分妩媚和妖娆。
　　柳纤云是美女，但，黄泉碧落里头哪个不是美的？就是水月，平心而论，也和柳纤云可说是各有千秋。
　　真正让水月一眼看去就再也移不开眼却又不敢直视的，倒是坐在柳纤云对面的女子。充满盛唐风情的饱满的脸，配上含威带怒的眼，对于女子而言稍显浓了一点的眉，一张丰满红润微微上翘的唇，配上浓紫的褙子，再有那自然而然表现出的贵气和威仪……那女子，好似怒放的牡丹，又似涅槃的凤凰，刺眼得让水月瞬间有了自惭形秽的羞愧感。
　　“水月妹子，这是爷的表妹，我们都称她嫣然表小姐。”柳纤云像是没发现水月的尴尬，自顾自下了软榻走到她身边，亲昵得挽着她的臂弯拉着她往前走，在软榻前的椅子上坐了，笑眯眯道。“妹妹会来可真是让纤云吃惊，我和表小姐正躲在这儿说些悄悄话，你看连丫头们都撤下了，弄得连个待客的茶点都没，让妹子见笑了呢。来，坐，这是刚泡好的茶，喝喝看？”
　　柳纤云替水月翻了杯子倒了水，一时间屋内只听见杯盏相碰的声音。
　　第一个打破这份无言的，却是嫣然。只见她放下手里的茶碗，看向水月低声笑道：“无双他也真是的，都快过年了，也不让你在家过了年才来。”
　　“不，爷没有怪罪水灵姐姐的离开，反而给了我一个进府的机会，水家上下感激不尽，又怎么还敢拖延了时日呢！”水月忙放下杯盏急道。“更何况，水月要是能服侍爷，那是水月最大的梦想，这和背井离乡相比，真的不算什么。”
　　每个衰败的现在，都有一段荣耀的过去，水家也不例外。可是，水月为了水家固然需要无双门，但水月在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水家，更是为了她自己。所以面对眼前的两人，一个是爷的妹子，一个是在爷身边最久也似乎是最有可能从嘴里探听出些什么的柳纤云，她这番急切的解释不过是想给眼前两人留下些好印象。
　　嫣然和纤云对视一眼，都有些意义不明的笑了，摇曳的烛光中两人的笑容显得特别阴森诡异。可惜，此时的水月正低着头忙着充乖巧样，什么都没看见。
　　“呵呵，看来爷早就把我们的水月妹子迷倒了呢……”柳纤云以袖掩唇呵呵一笑，立刻又叹了一声。“不过，妹子你来的真不是时候啊。若是以往，凭借了妹子你的花容月貌真想一偿夙愿也不是难事，可惜如今……”
　　她端起水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纤云，你有什么知道的，就说吧，别吊了水月的胃口。她出来乍到，她能懂什么？”嫣然替水月给柳纤云求情道，一时嫣然最初给水月造成的恐惧立刻给改成满满的感激。
　　“表小姐，您是不知道现在门里的情况啊……哎，不过今天妹子既然上门了，肯定也是找我来问关于爷的事情的——哎呀，妹子你别红脸了，哎，英雄美人呐，若是我再年轻个几岁，必定也拼了那么一次，哪像现在忍辱偷生……”柳纤云越说越是面色黯然，最后索性闭眼轻声一叹。
　　“哟，这话是怎么说得？要是我没记错，纤云你在这门里也都快五年了吧？从来都是呼风唤雨的主儿，何时弄得这么凄惨像了？”嫣然以杯遮口，掩了那快藏不住的冷笑。
　　是，她现在是和柳纤云坐在了一起，不过这不代表她就认同了这个人。毕竟，这么多年下来的积怨。
　　或许，她们心中有多爱轩辕无双，那么同样的，她们也有多恨对方吧。
　　柳纤云只是继续哀叹一声，道：“表小姐真是说得让纤云羞愧，求表小姐在水月妹子面前，就给我留些薄面吧。哎，其实也不是我不愿意告诉水月妹子，只是……知道了又能如何？更何况，水月妹子，你现在想来我这儿知道些什么，还不如去荷园的姑娘那儿呢。”她顿了顿，故意讶然道：“下午不是空儿接了你去荷园嘛？你没见到爷和姑娘？还是……姑娘她也给你脸色瞧了？”
　　水月静默不响。
　　她毕竟还年轻，她回想了一番下午荷园的一切后毕竟没有办法昧着心点头。
　　又是嫣然适时得插话进来。“听说，水灵就是托了她才能离开无双门，若是她们两人没些私交，那怜儿会敢和无双求这个情？我想就算是看在水灵的情分上，怜儿也不会第一次碰上水月就摆脸色吧？”
　　水月听得这话，终于忍不住冷冷一哼。
　　这声轻哼在柳纤云和嫣然的耳中，像是打开宝藏时的那声脆响。
　　于是柳纤云压低了声响做神秘状，还特意凑近了水月低声道：“其实，到底怎么得，也只有姑娘她自己心底最清楚了。都说她为友情敢去和爷求情，可我就奇怪了，姑娘和水灵前后不过只见过那么两三次，要真说为了友情，怎么不想着替那个天天跟在她身边的唐四丫头求情呢？有好几个夫人都和我说了，其实姑娘根本不是为了这个表面的理由，而是姑娘善妒，想要独占爷，所以从水灵开始动刀，总有一天，要一个个都把我们赶了出去！”
　　随着她最后那字重重的吐出，身畔的烛火像是承受不住那夹杂了太多的气流，猛地一晃，让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水月，怔在原地。
　　是的，这就是她的怀疑，可当现在有人用声音包裹了这个“可能”让它如炸弹一般在耳边响起时，她还是愣住了。
　　好可怜的水灵姐姐，好可怜的水灵姐姐！
　　她想起进金陵前的那晚，水灵姐姐特意来她下榻的客栈看望她。
　　那晚，她已经睡下了，水灵在她武夫相公的帮忙下趁夜潜入她房内。她不知道水灵在防备着谁，甚至连油灯都不让她点上。
　　水灵让那武夫在门口候着，自己坐在床边，看着她静静落泪。她说，“妹子，苦了你了，让你要去受这份委屈，可姐姐再也不想委屈自己了。”
　　她说，“妹子，管住自己的口，更要管住自己的心，别轻易就被迷惑了眼，闹得万劫不复。”
　　她说，“门里，别轻易去信了谁，若真找不到个说话的人，去荷园找姑娘吧，她不会蒙你什么。”
　　其实至今，水月还是有些瞧不起水灵的。为了一个长得毫不出色甚至带些憨傻的男人，她居然抛弃了水家，抛弃了一切离开无双门。
　　她说，这是“爱”。
　　她还说，“水月，你还小，你不懂。”
　　不，或许她的确还小，可是她懂，她怎么可能不懂“爱”呢？那个从看见的第一眼就穿透了她眼膜深深烙刻在她心头的男人，若这都不是爱，那该是什么？
　　她不会觉得来无双门是受苦、是受委屈；她也不觉得自己会被谁轻易迷惑了去，包括水灵口里的那个好人，姑娘。
　　“真是这样嘛？”嫣然闻言倒是一副吃惊的样子，讶然道：“可是，听说怜儿她也很早就知道水月要代替水灵进门的事情，赶走这么一个毁容的早就不得无双宠爱的女子，又有什么意义？”她顿了顿，摇了下头。“不过纤云说的倒也有理，怜儿她善妒呢……也不知道是谁多嘴告诉了她和我无双小时候的往事，你看，我都是出嫁了的人了，那天见她，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哎……这么多年前的事情，我都已经寡居的身份都能令她如此待我，还在门中的水灵会被遣出门去，倒也不算什么了……”
　　柳纤云掩唇一阵娇笑。“我们毕竟都不是姑娘，她到底怎么想的，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是的，她们都不知道。即使知道，也在此时充作了无知。
　　柳纤云故意未将话说满，她知道，这剩下的缝隙，水月会自己来填满的。
　　用了她的猜想和推测，还有她的无知。
　　然后，缝隙中的填充物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发酵，充满内心，直至如火山一般爆发。
　　到那时，姑娘啊，你要怎么对待水月呢？
　　这个代替了水灵进来的女子。

作者有话说

　　今年第一次吊盐水，着凉，在我和多人说要注意肠胃炎的同时，自己中招……发烧一度逼进39°……这里也就不厌其烦一下，各位，我的金主们，变季节的时候请千万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