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若星辰（修正稿）》Juty

33、第三十三章

　　过了九月，一场秋雨一场凉。经过半个月的休整，顾念回来上班，她手底下的组员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把她盼回来，一到公司，顾念就被他们拉在中间，听他们问这问那。

　　她提前回来并没有告诉连蓉，但连蓉好像已经听到了消息，一来就有让李秘书带话过来，说让她去她办公室一趟。

　　“顾组，待会在连总监面前可千万说话要小心，最近连总的心情挺不好的。”

　　公司的事她回来前就有听说过，明氏的项目落在总裁的手里，那些势力两边倒的人可能都迫不及待希望设计部门赶紧改旗换枳，连蓉这回势必是处于失利地位。

　　也次是等了好几分钟，那边的人才抬头看她。

　　“这些天休息的还好吗？”

　　“挺好的。”

　　“那挺好。榕城的项目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明氏的项目正在准备启动中，这些资料你拿回去好好看看，先前我们这边准备的两套方案客户都不太满意，这些天你可以要多辛苦一下，尽快把进度赶上来。”

　　顾念瞧着那一堆的资料，抓起来，还挺沉的。

　　“还有事？”

　　她看到顾念挪动了两步，没出去，只是看了看她。

　　“你，你还好吗？”

　　连蓉笑了，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她这样问很愚蠢，语气和缓了许多。

　　“有时候，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有些东西失去了未必就是一件坏事，所以现在我也挺好的。”

　　行吧，她既然这么说那就说明也不用她替她担心，顾念点点头，应声出去干活。

　　怡姐刚从外面回来，瞧见她，马上走过来，在她面前喝定：“站住，别动！”

　　顾念被她吓了一跳，还真就被她唬住了，站在原地。

　　怡姐对她上下打量。
　　“你们看看，我说什么来着，顾组这次回来变得更漂亮了，里里外外都透着小女人的幸福啊。瞧瞧，这皮肤也变得跟白润了，不知道是外国的水比咱们的好养人，还是有了爱情的滋润，啊？哈哈……”

　　顾念被她闹得不行，作势要堵住她的嘴巴。

　　“疯子！”

　　怡姐早就躲开了。

　　“还知道骂人了，不错不错。”

　　顾念不由她，转移话题：“好了好了，说正事。明氏的案子准备启动，接下来我们又有一场硬战要打了，要不下班后咱们好好去吃一顿，我请客怎么样”

　　组员一听都很雀跃，就余凡那公子哥装模作样。他还在打游戏，嘴里一撇。

　　“哟，还请客呢，刚泥菩萨过江，这会儿又可以得瑟了。”

　　顾念踢了下他搭在办工桌上的腿。

　　“呦，余大公子在这里是有意见呢，是不是也想请我们吃大餐哪？”

　　余大公子刚到杀军保命的重要关头，手一滑，游戏里的“自己”死了。不满地瞅了顾念一眼，大爷似的重新把腿一搭，得嘞，他不和女人计较。

　　晚上顾念跟组员去一品小馆聚餐，林占南打了电话过来。

　　他最近忙着餐厅、婚礼两头的事，人在G市感觉脚都落不下来。

　　“墨城怎么没跟你一块回来？”

　　“我跟墨城说好了，我先回来，等他那边处理完了他就回来了。”顾念在回廊里，尽可能往安静人少的地方走。

　　“你说真的，不骗人”

　　瞧他问的是什么话，顾念忍住翻了一个白眼。

　　“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比钻石还要真。”

　　“好吧。”林占南一颗操碎了的心也落了地，“那墨城回来之后你们记得回家里一趟，姑姑姑父，还有你嫂子都想你们了。”

　　顾念在电话里头连连应好。

　　墨城是十一回来的，他坐了一夜的飞机，到家的时候一身疲惫。顾念给他做的早餐他一口都没吃，囫囵地洗漱完就抱起她回房补觉了。

　　醒来的时候，日上初午。

　　十月里天气凉快不少，顾念后背贴着暖炉，觉得有些热。她在墨城怀里艰难地转了身，刚想掀开他的手臂下床，背还没离开床单，墨城就醒了，手脚并用地爬上来，压在她身上。

　　“去哪？”

　　他人还没有特别的清醒，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带着一种特别的慵懒，立体地环绕在她耳边。

　　“我想起来。”她拍了拍他的肩膀。

　　墨城把头埋得更低，顾念赶紧伸手把住他的脸。

　　“不起！”他的声音闷在顾念的锁骨里。

　　“我睡不着？”

　　“哦。”

　　哦？

　　顾念有些郁闷，她被他压得很不舒服。

　　墨城一只手从她脖子底下穿过去，微微地起来身，顾念能活动地空间瞬间大了一些，轻轻地喘了口气，气还没顺完，墨城的脑袋就压了下去，被子底下的手也开始不老实，在她身上煽风点火。

　　顾念才知道原来刚才他只是调整了一个姿势。现如今他嘴和手两头作乱，她两边都顾不上，微微地喘着粗气。

　　“你回来那么久都没吃饭，不起来吃点吗？”她在一片混沌中只想找个机会跟他说说话。

　　“我在飞机上吃过了，还不饿。”他一边吻她，一边回答，滚烫的气息烫在她的皮肤上。

　　顾念的大脑有些不专心，手和脚都不听使唤，她双手绕过他的脖子插在他细软的头发里，抱紧他，不知道是想把他抱上来还是推下去。

　　“我们说说话好吗？”

　　她渐渐开始冒汗，一波一波的快感开始从他手上堆砌，墨城吻了上去，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好。”

　　话是这么应着，人却是朝前覆去，留给她的空间越来越小，他的手抱着她，顾念皱眉，终于轻哼出来。

　　事后顾念就在想，白日萱淫这种事情他们这种社会好青年还是不应该提倡，找个机会一定要给他纠正过来。

　　墨城辞了在英国那边担任研究生导师的工作，回国前他和A大的校长有联系过，校长同意聘请他为A大古典音乐系研究与应用方向的研究生导师，A市教育局副局长对于他这样的音乐全才能回国反哺社会，参与学校研究工作建设也高度重视和赞赏。

　　方舒并没有反对和阻止，对于墨城这次的决定她显得豁达很多。墨城一周只有十节课，他在A大附近的一栋写字楼租了一层办公区，打算装修成工作室外加练琴房，下班的时候他过来专心搞创作，除此之外就身兼英国皇家交响乐团的首席钢琴独奏家，不过他只出席最重要的演出。

　　顾念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的方舒，他母亲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结，是不是死结都系在那里。墨城却宽慰她不要担心。顾念回国的那天，他们曾经坦诚地交谈过一次。

　　其实墨城一直都知道他和他母亲之间的芥蒂在哪里，只是过去的二十多年时间里他们从来不摊在明面上交谈过，他们对彼此都不了解，诉求需求都是一片空白。

　　他其实并不是恨她，他只是无法理解她的决定并为父亲感到委屈。她对家庭和爱情的态度越冷淡，他就替父亲感到越不值。这种不应该是道德上的指摘让他一直深陷纠结，他对父亲多年来的独立付出记忆越深，他就越是无法原谅方舒的无动于衷。什么样的对自由和理想的坚持会让她不顾及爱人，甚至不顾及自己亲生孩子的感受。

　　但是方舒给了他一个似乎合理的解释，她是这样跟他说的。

　　“墨城，在我和你父亲还很年轻的时候有了你，难道就只是一个意外吗？可是这个世界很多事情都不是那么说得清的，生活往下走它不是直线，爱情它再美好都不可能永远如此。从我决定离开你的父亲和你回到英国继续以音乐家的身份走下去，而无法承认我未婚生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走了另一条岔路。我和你父亲早在很久之前就走的太远了，这段距离远到过去再浓烈的感情都再也不能让我们一起并肩，可是我从来不后悔跟他有过爱情，就像我不后悔有了你，我也同样深爱着你一样。”

　　至此，许墨城跟他母亲的对峙彻底结束了。感情和生活都可以走岔路，只是没有规定你是回头还是回不了头。

　　墨城回来之后，顾念的日子过得舒适和安逸。原本最初只是答应他在她那里蹭吃蹭喝几天，后来就默认了墨城搬过来跟她一起住了。早上她去公司上班的时候墨城负责送她，将她送到公司之后他就开车去练琴。晚上下班的时候她回来得比他晚，他已经收拾好了食材在厨房做晚饭，有时候冰箱里没有存货，他就会开车接她一起下班去超市。

　　墨城现在已经完全不管公司的事了，虽然萧逸有时候串上门来抱怨他一个人处理不来那么大公司的事务，但是墨城一直都没有出面帮他的打算。

　　“一个人处理不过来，你不知道找个帮手吗？”

　　在萧逸第n次邀请被拒了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墨城这一句话让他顿悟还是怎的，不久之后就以高薪从别的公司挖来一个可以代替墨城的管理人才，技术研究方向有他把控，加上他之前重点培养的副手柯家林也很勤快能干，逸城科技被他管理得像模像样的。

　　他和叶真的事情一直都没有进展，奇怪的是他们也都知道对方现在的情况，但是谁都没有向前一步。顾念每次看到他都欲言又止，墨城跟她说感情的外人插手不进来，也左右不了，得让他们自己打算。她想想他说的对，这件事就算在她这里过了。

　　日子就像是旋转的音乐台，带着它特有的音符转过一圈又一圈，一转眼就十一月份，林占南和汤悦的婚礼邻近了。顾念和墨城提前一个礼拜回了G市，方狸锦也大概是真的放下了过去的事，她回到G市之后一直住在她养父家里，顾念和她聊过，还像之前一样无话不谈，除了言澈的事之外。

　　她或许还需要一点时间完全放下对言澈的感情，不过言澈那个傻瓜却不知道。上次他给顾念打电话，还说在江城碰到方狸锦，她有个项目在江城这边，不巧他那两天正好放假，两个人开着他那辆破吉普，跑遍了江城好几次没人去过的山头。

　　她挂了电话直叹气，“言澈，你个傻子！”

　　墨城听到了，过来问她怎么了，她也没瞒着他。说完墨城俯身狠狠地在她两颊一左一右亲了一口。

　　“顾念，你个傻子！”

　　顾念听到他这么说很不爽，扑上去抱住他的肩膀，整个人像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

　　“许墨城，你才是个傻子！”

　　话说墨城，他现在已经完全融进了顾念家人的生活，顾先生顾太太喜欢这个准女婿喜欢得不得了，做饭什么都顾忌他的口味，害得顾念吃了不少醋。

　　林占南婚礼顾念给方狸锦和她养父也送去了邀请函，她确定要来，可是她打电话给言澈，言澈却说他在外面出任务，怕是赶不过来了。

　　顾念有些遗憾，他们三个又没有机会聚到一起，言澈就告诉他过年的时候一定会回来，到时候他们三个一定有机会聚上一聚。顾念直点头，说答应好了就要守约，言辙电话里笑着说当然。

　　她问他这次的任务危不危险，他跟她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上次他从江城过来看她，出任务受的伤还没有好全，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惨白地像个鬼一样。她看到他这副样子出现在他面前就很心疼，偏偏他还不肯好好待在A市养伤，在她那里住了两天就要走。

　　顾念送他去机场，帮他检查行李的时候又问了一遍：“真的不留下过一段时间再走吗？你在江城又没人照顾你，一定不肯好好养伤。”

　　言澈看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会照顾好自己，在这里住始终不太方便。”

　　顾念说：“有什么不太方便的。”

　　他揉了揉他的头，笑了：“傻丫头，墨城就要回来了，我还能住这儿？”

　　顾念不明白怎么就不能住了，她这里房间多，空间大，多住几个人完全没有问题。墨城他也知道的，他现在伤都没好，她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而且等墨城回来，她一直也想要让他们正式认识一下。

　　言澈说什么都坚持要走，顾念只要送佛送到西，去机场路上，又啰嗦：“你的伤拉着些东西没问题吗？要是疼就不要逞强，让飞机上的乘务人员帮你拿知道吗？”

　　这话实在是听的有些多，言澈的嘴向上拉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知道了。”

　　到了机场才知道原来他不是一个人，跟他一起回江城的还有他一个同事，长得秀秀气气的一个小个子女生，年龄看上去跟个大学生一样，手里拉着一个比言澈大好多的箱子。她一看到顾念的时候眼神有点戒备，但是等言澈介绍完她之后，她对她的戒备就没有了。

　　那女子接过言澈的行李，言澈细心地跟她交代了怎么办理托运的手续，转过来看着她。

　　他的背因为腹部的伤口最近一直都有一点弯，眼睛里是各种化不开的情绪，顾念不知道怎么在他眼里看到比不舍更加复杂的情绪，不过她没有仔细辨别，而是伸出食指碰了一下他紧揪的眉心。言澈很配合她，只是他们从小就默契十足的动作，顾念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是弯弯的，是月牙的形状，他的眉头松开了。

　　“好了，你要进去了。”

　　言澈仿佛刚从带有漩涡的眼睛中回神过来，下一秒上前抱住了她。

　　这是他最后一次怀着这种浓烈的情感抱她了。

　　以后，他总要以这种最后一次的心情看她离开，放下这么多年来小心翼翼珍爱的女孩。但他会永远记得，年少时，他从窗户下看见的那个抬着头，看见他的时候，眼睛弯成新月一样的小女生，还有那场除夕的大雪里，坐在火车站的长椅上，对他笑容明媚的姑娘。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可是顾念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跟言澈分开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几乎是本能的，她伸手搭在他的后背，拍了拍。

　　那个女孩回头，她看到言辙抱着她背弯得很低，她稍微走了一会神，再回头去看时言辙已经松开了她。他站在原地挥了挥手，顾念返身看过，也朝他挥了挥手。

　　刚才，言辙在松开她的时候说：“阿念，这次你先走吧，等一会我再进去。”

　　家里因为林占南的婚礼一下子凑齐了好多人，变得热热闹闹的，只有顾铭这个时候还没回来。他坚持要到婚礼的前一天才肯请假回家，顾太太知道她这个儿子的臭脾气，说了他两句也不管他。

　　顾念那天亲自去了北京接他，那小子看到她还有些不大乐意。

　　“你来干嘛？”

　　顾念已经好久没有见他了，顾铭模样变化没有她想象中变化得那么夸张，原本细白的脸是被晒黑不少，但是还没有黑的面目全非，健康的小麦肤色更显得他长大了成熟了不少，个子也足足比她高出了半个头。

　　她笑笑：“还能干嘛，接你回家。”

　　“接我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你非得大老远跑这一趟？”

　　顾念被他问的一哑，仔细一想，好像是没有来接的必要。不过她可不会再被这小子带跑。

　　“你走不走？再磨蹭的话我把高铁票退了，咱们俩坐飞机回去。”

　　顾铭一直都有点晕机，他一上飞机就要吃晕车药，她拿准了他的死穴，顾铭没办法，只能乖乖地跟她走。

　　顾铭从军校赶过来饭都没来得及吃，顾念给他点了一份午餐，高铁餐又贵又咸又难吃，他只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顾念也不逼他，给他点了几份水果，他心不在焉地吃着。问他在学校的情况，就挑了几句不轻不重地答。

　　“看到是我来不开心？很失望？”她问。

　　顾铭听到脊背往前挺，“没有啊，哪有？”

　　“没有？我看你表现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他身子动了动，想要岔开话题。

　　“姐夫呢？他没和你一块来？”

　　不肯叫她姐，却叫墨城姐夫，顾念被他搞得头点疼。她叹了口气，手支这撑着下巴。

　　“你要想他了，回去就可以见到他。”

　　“哦。”

　　又是哦？

　　其实顾念知道顾铭一直都不敢亲近她，她是有很大一部分责任的。她甚至对他感到过十分的歉疚，小的时候她也是极其自我地宣泄过自己的情绪，既无法对这个半路出现的家产生强烈的归属感，也没有这个勇气和本事脱离了去，唯一的选择就是尽可能地逃避，结果逃着逃着，反而伤了顾铭的感情。

　　他一直以为她是不喜欢他的，因为他抢了父母对她的爱和关注，但是其实不是的，她是喜欢也是在乎他的，只是她钻进了自己造的胡同绕远了。

　　胡思乱想的，水果已经被她自己给解决了一半。她刚剥了一个又大又新鲜的橘子打算递给顾铭，背刚往后靠上，人就定住了。

　　顾铭累到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她慢慢转头，放下手里的橘子。轻轻地动了一下右肩让他靠得跟舒服一点，另一只能动的胳膊抬起，慢慢地拉上了车帘。

　　日头偏西，列车驶进江面，水面金光粼粼。车厢慢慢安静下来，好像所有人都慢慢进入了沉睡。顾念调整了一下姿势，靠着顾铭也渐渐睡了。

　　再一次醒来列车将到达本次的终点站G市，再过几个小时就是明天崭新的一天。是和过去每一年的每一天都不一样新的一天。而在这个短短的梦里，在顾铭的睡颜中，她和过去二十几年的自己已经达到一个和解，完完整整的和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