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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一段两天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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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孤单上路,别忘了勇气相随。
我姓段,单名一个行,名字是我爸找村子里最有学问的人起得,段行,果断行,做什么都行。我认识好多人,但他们都不认识我,比如曹操,刘禹锡,陶渊明,我也是个认时度势的人,所以我自号命德先生,在这有限的生命一定要德行相随。真好,段命德先生。
我以为喝了酒泡板蓝根以后,是不会醒来了。可是一大早的,一种强烈的恶心感,仿佛告诉我,就算你是要死了,也把这破玩意儿吐出来再死,好吧,我就这样又醒来了。
醒来了,醒来了真的就好嘛。一个人若是知道自己最多只有两天半可活,为什么又要醒来,这岂非一种讽刺?更荒诞的是,我还得已一天做的好事来换取一天,若是每天都能完成,岂不是我又不会死。对了,说好的任务呢?在那堆血-酒跟板蓝根的混合物浸泡着的衣服里,我翻出一张纸条“角色扮演——雪人”。我笑了,雪人怎么扮?雪人岂非只能活于冬天?春天来了,我也将不再生存……
一片水雾弥漫,好冷,好想找个姑娘抱抱,这是我迷糊前的想法。好漂亮的女子,好热的身体,世上绝没有比这更为光滑的东西。我睁开眼睛,风雪刚停,远处树枝上的积雪开始一粒粒掉下来,眼前一派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风雪已尽,正如我动弹不得的身体跟破碎的春天的梦。太阳出来了,我应该是渴望的,应该想要在这冰天雪地紧紧相拥阳光,尽可能多的吸取温暖。可是我不能,因为我发现我的鼻子是胡萝卜,我的手臂是树枝,我的眼睛是石头,我的耳朵,我没有耳朵,我的身体是雪,看来是那么洁白,那么纯净,还好,蛮漂亮的。创造我的人呢?人已不见,显然是受不了寒冷,回家躲到妈妈的怀抱里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有风,可我为什么听不到风声?难道风的出现本就不是为了让人听到?可是我感觉到了。头上那对石头,让我看见了几行字
“段行
为了续命
你只能是雪人
没耳朵的雪人
你会看到一些人一些事
无论发生什么
你只要看着就好”
一眨眼,什么都不见了,莫非这只是我自己的心理暗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的眼前又出现了美丽的姑娘,她冲着我笑,仿佛在喊我过去,我终于知道卖火柴的小女孩这什么要一根根擦亮火柴。每次点燃火柴,微微光明,仿佛听到妈妈的说话……
不对,这不是幻觉,这是真的人,因为我已看到她厚厚衣服下胸口的起伏,她在抽搐。头痛,一阵脑袋被削掉的感觉。奥,她在哭,眼泪已留在我的头上,她是抱着我的,我的鼻子抵着她的胸。我已感觉不到头痛,也看不到她的脸,可我能感受到她的悲伤,我的心好痛,明明是个陌生的女子,我却痛她所痛。明明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在伤心着什么。原来她的泪流进了我的眼,我努力着让眼泪流进我的嘴里,我想尝尝,这女子眼泪是什么味道。可是我那粗心的创造人,却忘了给我舌头,没有舌头是不是就尝不到了?味觉岂非也是种感觉?既然是感觉,那我为什么不能用看的,用身体感受的。当然可以。她蹲低了身体,看着我,好像她知道我原本是一个人一样。她不知道,因为她开始对着我说话,她说话时还是会抽搐,哭的太用力,这种流眼泪的体力活真能减轻内心痛苦?泪痕犹在,她诉说着什么,仿佛只有我这个雪人才会听她讲,可我又偏偏听不到她的声音。凭我这么多年的经验,居然还是看不懂唇语。我对她唯一的回应,就是保持两颗石头不动,顶着残缺的脑袋站着。她还在说着,这时我才看清楚她的容貌,绝美,从来没看过这样美的人,可她眉眼之间却偏偏有些不足,天生伤感,敏感,玻璃心。女人岂非都是这样?人偏偏是很奇怪的,最懂人的,是人,可为什么她要把心里话都说给我听?我真的会懂吗?还是我能给她安慰?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对牛弹琴。有人就有伤害,所以她宁愿跑到这无人的地方,来对一个雪人诉说,因为就算我不懂,我也会听她说完,让她把伤痛转移。
兴许她是说完了,我看到她嘴角上扬了,原本皱在一起的眉眼也舒展了。她竟跑了,这冰天雪地我却不知道这么柔弱的姑娘去的是哪个方向。
她分明手里拿着东西又来了,她刚才去了哪里?现在又从哪来?她放下了东西,冲着我笑了笑,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灿烂。然后她捧起了积雪,堆在我残缺的脑袋上,又修补了我脸上的泪痕,她好像很内疚,因为她的伤心差点毁了我。很快我就被补好了,好清凉,好舒服。我听到了风的声音,她拿了两片枯叶插在我的头上,我便有了耳朵。然后我就听见她说,你一个人在这儿多孤单,而且连耳朵都没有,我刚才说的话你肯定都没听到吧!我好想点头告诉她,我没有听到,可我却很想再抱抱她,给她安慰。她好像懂我的心意,抱了抱我,然后就在我旁边堆起了雪人。
很快,她堆好了,而且我的手跟她的雪人拉在一起,我正好可以看到那雪人的模样,真是个漂亮的雪人,真是个漂亮的女人。是不是她太孤单了,被人抛弃了,所以生怕我在这冰天雪地里,无依无靠,孤独无助,所以她才要堆个雪人与我为伴,好让我不要像她那么悲伤,总是有个人可以相伴了。
“my Snowman, 你喜欢我给你的伴侣吗?你看,她是那么漂亮,她就静静地站在你的旁边,与你同在,同生同灭。这不就是张学友唱的‘有着我,便有着你,真爱是永不死‘吗。只是爱是永恒,人呢?”她说着,她又笑了,然后拿起一个枯枝在地上写着什么。
“浮生易尽
冬月十三
柸中正雪
一世长安”
写完了,她满意的笑了笑,留给我一个背影,然后我又看到那魅惑苍生的侧脸嫣然,她走了。我仿佛懂了些什么,可是,是什么呢?她这一走,是不是也要去找她的一世长安呢?
我旁边这位性别为女的雪人,很漂亮,可我怎么能跟一个没有知觉的雪人一生一世,我们都没有交流,我们都不了解。她要是知道春天来了,她就化了,而我却还活着。
我如果走了,不是就剩她一个人,一个雪人,一个没有知觉,没有思想的产物。我下定决心要陪她到春暖花开,我要陪着她走完这人生最后一程,因为说不准是我先死,还是她先化。我们这两个短暂的产物不是刚好凑在一起,不会伤害任何人,还能静静地陪伴,多好。
我不是来用这一天,换下一个一天的?走在路上,我们总是会为了某样事物而忘了自己的初衷,可是若是有个人,有件事能让我为之着迷,这岂不是就是我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