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山只魇》茈澜

9、“下水”的日子

　　第八节－－－－－－“下水”的日子
　　每天跟着林彬，吴霖见习推销圣薇卡娜，挤在逼仄的小报告厅里听江圣樱的市场营销课，接受他的洗脑，轮流着去菜市场和诸位难兄难弟哄抢别人丢弃不要的白菜叶子。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了两个周。
　　往或总部对这四个新人的防备之心也渐渐松弛。
　　终于盼来了“下水”的日子------新人出师。
　　出师后的新人，就要开始实战推销了。
　　第一次实战演习，林彬，吴霖两位家长选在了距总部较远的，位于开发区的一家大酒店。
　　吴霖带着易天，沧济负责十楼以上的房客;卓洱，梵昕跟着林彬，包下十楼以下的所有房客。
　　上午十点，林彬，卓洱，梵昕一行人来到七楼。
　　“咚咚------”
　　梵昕轻轻叩响了房客的门。
　　在门“吱呀------”一声打开的那刻，梵昕，卓洱露出了她们天使般的微笑。
　　“您好，打扰您了！我们想同您推荐一下我们公司最新推出的化妆品圣------。”
　　“砰------！”地一声，两人的话还没说完，门就大力地摔上了。
　　“嘿，他还来劲了！给美女开的门，是能随便关的吗？”
　　卓洱飙火，梵昕，林彬在一旁瀑汗。
　　卓洱抡起拳头要砸门。
　　“算了，第二套方案吧！你闪开。”
　　林彬拦下卓洱，摁响了门铃。
　　“您好，客服！发现您的供水管道有漏水现象，特来为您维修服务！”
　　“吱呀------”一声，门开了。
　　三个人一鼓作气，蜂拥而入。
　　“喂，喂，你，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老婆，快打酒店报警电话。”
　　身穿睡衣的男房客惊慌地大喊。
　　“Action!”
　　林彬一声令下，卓洱，梵昕冲上前拿掉女房客手中的电话，把女房客“请”到沙发上坐下。
　　林彬则一把把男房客摁在了藤椅里，然后从包里掏出圣薇卡娜面膜，洗面奶，保湿霜，防晒霜，爽肤水，眼霜，柔肤喷雾等一整套化妆品。
　　林彬一个响指，示意梵昕，卓洱开工。
　　卓洱手持化妆品，摆出Model的风范，在两位房客面前相当专业地走着台步，展示不同种类的化妆品，姿势优美，表情到位。
　　梵昕把所有的样品在沙发上一字排开，保湿霜，防晒霜，爽肤水，香体喷雾在男女房客脸上，手上，身上，涂，擦，喷，抹。
　　虽态度颇好，耐心也够，可谓诚意十足。
　　怎奈这家伙天生笨手笨脚，撞翻爽肤水，把防晒乳挤掉在地板上，在人家脸上涂错护手霜，香体喷雾喷到了眼睛里。
　　女房客的忍耐终于达到了极限，抓狂地大叫。
　　为了拯救自己的那张脸，冒着再次被挟持到沙发上的危险，冲过去拿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酒店里的报警电话。
　　“还愣着干嘛，保安很快就上来了，快跑！”林彬一把拉起卓洱，夺路而逃。
　　“对不起哦,对不起，真的是很抱歉，打扰你们了，再见！”
　　都什么时候了，完全状况外的梵昕，竟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两位房客鞠躬致歉。
　　跑出门，梵昕左看右看，走廊里空空如也，哪还有卓洱和林彬的影子。
　　“快，在七楼，这次一定不能让他们再溜了！”
　　楼道那边传来了一阵儿密集的脚步声和男人的叫嚷声。
　　梵昕拔腿就往楼上跑，那群保安追在后面。
　　也不知爬了多少层楼，梵昕招架不住了，改变路线往客房走廊里跑。
　　突然，狂奔的梵昕被人一把拉住。
　　定睛一看竟是沧济。
　　“你，你，你------。”每次都是在这种被人狂追到头发倒竖的尴尬场面里遇到沧济，梵昕一时间语塞。
　　“快，快，好像跑进了客房走廊。”那帮人很快追过来。
　　“小姐，小姐试试看嘛！这可是我们公司的新产品，不仅保湿还有美白功效。小姐，不要走嘛，就试用一下------！”
　　沧济手里高高举着一瓶圣薇卡娜的保湿霜，把梵昕挤到了墙角，故意大声嚷嚷着，向梵昕推销化妆品。
　　“笨蛋，快配合一下，扮成房客，说点什么------！”沧济凑近梵昕低声说。
　　梵昕这才明白沧济的用意。
　　一时间，感动得又要泪奔，泪眼蒙蒙地看着沧济，话更讲不出来了。
　　“抓住他，抓住他，就是他了！小姐，对不起，让您受惊了，我们会马上处理的。”
　　那群保安冲上来，一窝蜂地扭住沧济，捆住他的双手，对梵昕连连道歉，推搡着沧济往楼道走。
　　“喂，臭小子，我这里还有满满一包没卖出去，你还把你的这瓶塞给我，拿回去啦！”
　　梵昕拉开包，亮出满满一包的推销产品，然后高高举着沧济刚才的那瓶保湿霜，故意大声喊。
　　保安们又返回来，把梵昕也捆了个结实。
　　沧济郁闷至极地叹气。
　　梵昕望着沧济得意地贼笑，十分开心的样子。
　　两人被酒店保安推搡着下了楼，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光荣地坐进了酒店门口的警车，一路呼啸着到了警局，然后被扔进了黑暗的拘留室。
　　寂静的拘留室里，两人背靠背地被捆在了一起。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天色暗了下来。
　　“不用害怕的，警局里有传销组织的关系网。我们这边被抓，那边很快就会来电话，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被悄悄地放掉。”
　　见天色已晚，沧济安慰梵昕。
　　“谁怕了，我才不怕哪！他们又不会吃人，有什么好怕的！”梵昕死撑面子。
　　“不怕？那在酒店走廊里干嘛两腿生风，跑得跟兔子似的！”
　　沧济故意打趣梵昕。
　　“我，我，好了啦！是因为你就在我身旁，我才不怕的，这下满意了吧！”
　　面子上虽挂不住，但梵昕还是乖乖地讲出了实话。
　　这下沧济不再言语了，屋子里一片沉寂。
　　良久，沧济温柔地说：“梵昕，感到害怕的话，我会陪在你身边的，感到累的话，就靠在我肩上吧！过了今天，我们就依然是两个没有交集的圆，我不能为你承诺什么，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梵昕没有言语，泪却一滴一滴从眼角滑落，她慢慢地，把头轻轻靠在了沧济的肩上。
　　梵昕哽咽着：“你这个坏蛋，为什么总给我机会让我靠近你，然后又狠心地把我推开。沧济，你总是这样，我真的好累，好累------。”
　　梵昕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梵昕靠在沧济的身上，睡着了。
　　看着窗外清朗的月色，沧济悠悠地说：“不想对你说‘对不起’，一次也不想，只想在你的身旁，静静地守护着你。梵昕，你知道吗？对你每一次的伤害，我的心比你更痛，对你的每一个谎言，我都掩藏得好辛苦。怕你因我受到任何的伤害，我必须推开你。想放开你，想让你接受别人，却又怕你一点一点走近别人，看见易天一天天走进你的世界，我就忍不住要发疯了。我害怕，我嫉妒，我生气，我不甘心。可我没有选择，只有放手，只能把这一切小心地，辛苦地掩藏得不着痕迹，忍着心痛，一次又一次地把你从我身边推开。”
　　沧济尽量弯下腰，让梵昕靠得舒服一些。
　　“梵昕，你知道吗？有多少次，我伸出手，多想像以前那样，揉揉你的头发；有多少次，我伸出手，多想像以前那样，轻轻吻吻你的额头；有多少次，我伸出手，想把委屈的你，绝望的你，流泪的你，紧紧地拥在怀里。但是，我不能，我不可以，因为我身边最爱的人，一个个都因为我，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我宁愿远远地，默默地守护着你，也不要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我已经承担不起再次的失去，永远地失去。梵昕，我的每一次推开你，我有多怕你知道吗？我怕自己会管不住自己，一直以来辛苦地隐忍，克制，会在你靠近我的那刻，全部崩溃。梵昕，我很累，真的很累。痛苦，害怕，矛盾，焦虑，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梵昕，我到底该怎么去爱你？梵昕，梵昕------。”
　　说完长久以来压抑在自己心底的话，沧济释然地叹了口气，眼睛在黑暗里闪着荧荧的光。
　　直到晚上十点，警局这边才放人。
　　下了车，沧济抱着熟睡的梵昕回到往或总部。
　　易天，卓洱，吴霖，林彬一行人焦急地等在大厅里，看到他们回来，纷纷围了上去。
　　易天沉着脸，走上前一把接过沧济怀里熟睡着的梵昕，冷冷地看着沧济。
　　“到操场等我，想和你谈谈！”
　　易天说完，抱着梵昕向公寓那边走去。
　　“桌上保温饭盒里是我给你煲的丹桂汤，拿回去热热再喝吧，我先回去了。”
　　卓洱看了一眼沧济，神情怏怏地走了。
　　“卓洱，卓洱，等一下，等等我，我送你回去------。”林彬追了出去。
　　“大家这是怎么了？”
　　吴霖一脸的莫名其妙，也离开了。
　　沧济慢慢靠在了桌上，眼睛里满是疲惫。
　　小操场的跑道上，沧济，易天沉默着。
　　突然，易天蹲在了起跑线上。
　　“沧济，跑几圈吧！我们来比比。”
　　沧济默许，走过来蹲下。
　　“预备------，起跑！”
　　伴着易天的喊声，两个男人奋力奔跑在跑道上。
　　一圈，两圈，五圈，九圈，十五圈------
　　两个男人不相上下，沧济稍一领先，易天就咬紧牙齿，用尽全力赶上。
　　耗尽了体力，两个男人索性躺在了地上，躺在冰冷的跑道上急促地喘着气。额上，脸上，身上全是浸透的汗水。
　　沧济爬起来，对躺在地上的易天伸出手，一把将他拉起，然后静静看着他。
　　“易天，我知道该怎么去做！”
　　说完，转身离开。
　　易天却叫住了沧济：“你知道该怎么去做？！是指再一次地伤害她吗？还是再给她希望，然后再用你的自私冷酷推开她？是这样吗？梵昕家吃饭的那次，既然都决定要放手了，你那该死的眼神，该死的牵绊为什么还要无休无止地纠缠着她？既然不能给她承诺，不能给她快乐，既然有那么多的理由不能承担起这份爱，为什么还要接近她?”
　　易天冲上前，紧紧攥住了沧济的衣领，生气地大吼。
　　“放心吧！没有再一次。以后我会看好自己的心。做完这个案子，我就永远地离开这里！”
　　沧济松开易天的手，转身离开。
　　易天冲着沧济的背影喊：“去爱吧，放下背负的一切勇敢地去爱吧！沧济，抛开所有的重负，去爱梵昕！这样，至少我会痛快些，这样，至少我们就能堂堂正正，像这场赛跑一样，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用男人之间的方式，一起公平竞争梵昕，而不是一方不甘心地自动退出。沧济，就在今晚，接受我的挑战吧！”
　　沧济停在了原地，却没有回头，听易天喊完。
　　良久------
　　“对不起！我不接受。给梵昕幸福吧，拜托！”
　　沧济说完，把外套搭在肩上，离开了操场。
　　易天捡起地上的外套，神情低落地往回走，经过球场，却看到了梵昕。
　　梵昕站在篮球场上，满脸泪水，眼泪顺着脸庞不停地滑落，双肩因为抽泣不住地颤栗。
　　明白梵昕看到听到了刚才的一切，易天满脸疲惫地说：“天冷，会感冒的，回去吧！”
　　说完，易天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梵昕的肩上，就走开了。
　　“易天，我有话想对你说！”
　　梵昕叫住了易天。
　　知道梵昕会讲些什么，易天不敢去听，他慌张地说：“衣服都汗湿了，我得回去换掉，否则你明天就要照顾病号了，我，我走了------。”
　　“易天，听我说吧！我怕以后没有勇气。”
　　梵昕还是叫住了易天。
　　易天停住了脚，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水一样深的眼眸里是无尽的忧伤：“你确定今晚就要说吗？梵昕，再给我一些时间吧，我一定可以做到，一定可以把你的心从沧济那里赢回来。这场赛跑才刚刚开始，请不要在这个时候喊停。”
　　梵昕眼里的泪，再次渲涌而出。
　　她绞着衣摆的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易天，这不是一场赛跑，从来都不是。我们也不是裁判，什么时候起跑，什么时候喊停，我们做不了主，一切都只关乎心意。一份感情，除了爱或不爱，没有什么能够左右它。易天，我们都不要再逃避了，沧济，你，我，让我们坦坦荡荡地，勇敢去面对我们的感情！”
　　易天突然转过身，快步走过来，一把紧紧抱住了梵昕。
　　“我不要面对，我不要放手，我也放不了手了，我的心我的人早就不受我控制了。梵昕，不要再说了，求你了，就让我这么静静地抱着你，只要能感受到你就在我身边，就好，求你，求你------。”
　　易天说着，更用力地抱紧了梵昕。
　　“易天，不可以，不可以------”
　　梵昕难过地哭着，想挣脱易天。
　　易天始终没有放手，任梵昕在怀里挣扎。
　　“易天，我不能给你任何的希望，不能，不能，因为最后注定是伤害。易天，我的心，在沧济那儿，放手吧，放开我吧，易天------。”
　　伏在易天的肩上，梵昕流着泪说。
　　易天的手，从梵昕的肩上滑落。
　　“梵昕，我不想再原谅你！不要再原谅你！”
　　易天悲戚地望着梵昕，一字一顿地说完。
　　转身离开的霎那，两行泪滑下脸庞，二十六年来，易天第一次为女人流泪。
　　“易天，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梵昕哭着喊渐渐走远的易天，无力地跪倒在地。
　　小心翼翼地推开房门，屋里有昏暗的光，卓洱坐在阳台上，出神地看着窗外清皎的月。
　　“桌上有泡好的面，去吃吧，别来烦我！”
　　卓洱冷冷地对梵昕说，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夜空，脸上的泪迹还未干。
　　梵昕的眼睛又湿了，她跑过去把头枕在了卓洱的膝上。
　　“前辈！让我还叫你‘前辈’好吗？这样感觉会很温暖。前辈，我今晚对易天讲明了心意，可他不愿再原谅我了，我该怎么办？”
　　卓洱不耐烦地推开梵昕，从阳台上跳下来，双臂环抱瞪着梵昕吼。
　　“天塌下来了吗？干嘛哭丧着个脸。真搞不懂，你长脑子是用来干嘛的？对易天那小子，能那么直接吗？感情这种事，你以为立场鲜明，当事人就不会受到伤害了吗？先搁着以后不说，，你现在的立场鲜明，划清界线，就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我，我，我以为------.”
　　梵昕有些懵了。
　　“你以为什么？一份感情，不论是单方付出，还是双方投入，是你可以‘以为’的吗？或是你可以做主的吗？快收拾好你的烂摊子吧！来之前我就说过，你，我，沧济，我们要来一次彻底的感情清盘，这才刚开始呢！你最好给我打起200% 的精神来，还不快吃面去！”
　　卓洱冲梵昕吼，梵昕慌忙跑去端饭盒。
　　看着梵昕的身影，卓洱却突然叹气了。
　　“真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家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