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宁梓和

1、人鱼

　　人鱼
　　——言殊
　　此时，已是午夜，万物俱静。
　　王琛夜里睡不着，便索性起身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上眺望在夜色下的海水——一片幽蓝如墨，又镀上了一层浅浅的月光，更是美不胜收。忽然，远方有悠扬的歌声传来，像是情人间的低喃，细细碎碎地飘来一串落在他心上，让他莫名地心动了，只盼着船能快些靠近那歌声。
　　渐渐地，船靠近了歌声。王琛听着越来越清晰的歌声激动不已，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唱歌的人了，于是他快步走到船的最前方。
　　站在船的前方，他便见有女子披发坐于礁石上，身形窈窕，还有温柔的歌声从她唇边溢出。王琛难耐心头激动，又怕自己出口唐突了佳人，所以一时间竟有些语无伦次。而女子像是听到身后声响，缓缓地回过头打量着王琛，目光有些探究之意。
　　王琛却被她的回头惊艳，也枉费他饱读诗书，此刻却想不出任何的形容词来表达她的美。女子见他怔住了，便丝毫没有女子的扭捏之态地笑着开口道:
　　“公子？”
　　王琛听她开口，才回了神，连忙应了一声。可在应了一声之后，他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又看向那女子。那女子似乎是觉得他有趣，便带了几分戏谑开口问道:
　　“公子姓甚名谁？年方几何？家住哪里？可曾婚配？”
　　听到这个问题，王琛有些惊讶于一个女子会这么直白。于是他便迅速瞥了一眼那女子，却见她未着上衣，只是长发遮了胸前，而且她又是出现在深夜海中，所以他有些怀疑这女子的来历。不过他见那女子貌美便觉得她似是无害的，于是他还是一一回答了那女子的问题:
　　“在下姓王名琛，刚刚及冠，家在江南，如今要进京考取功名，不曾……婚配。”
　　自小受儒家熏陶的王琛，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不禁红了红脸，低下了头。那女子却不知何时游到了船边，趴在船沿仔细地观察着王琛道:
　　“姐姐们都说男子在女子面前脸红，便是喜欢她了。你现在脸红，是不是代表你喜欢我了？”
　　王琛一听她的话，立马抬头却见她在跟前，又吓了一跳，于是他连连后退了几步：
　　“姑娘，话不得乱说。”
　　女子笑笑，眼角眉梢的风情缱绻，看呆了王琛：
　　“好，我不说了，那你靠近一点。”
　　见王琛不动，女子有些生气，柳眉横竖地提高了声音：
　　“快呀，过来！”
　　王琛有些犹豫，女子撇了嘴角嘟喃道：
　　“我又不丑，干嘛躲那么远啊？”
　　一时间，小女儿家的姿态都显现出来了。王琛心下一软，便走了过去，他走到女子面前站定：
　　“我已依言过来了，姑娘你……”
　　女子狡黠一笑，将王琛拉下海里。
　　王琛不识水性，在海里扑腾得狼狈：
　　“姑娘，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故…如此…对我？”
　　女子轻笑着游到他身边，王琛这才见她身下一条鱼尾，他心中大亥——此刻不由得后悔，不该在船上这么晚还不睡，也不该为色所迷，现下什么都晚了。王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却突然感觉到一个带着海水味道的嘴唇贴上了自己的唇上，他立刻睁眼却见那女子眼中深邃的目光，一时间他忘了挣扎。
　　很快，女子离开了他的唇，巧笑倩兮：
　　“原来亲吻是这样的呀，我有些喜欢你了，那你呢？”
　　王琛抓住了船沿又爬了上去，听到她这句话后，不由得气急忘了方才见到的鱼尾怒吼道：
　　“身为女子，怎可如此厚颜无耻！真是有违妇德！”
　　女子眨眨眼睛：
　　“我是人鱼啊。”
　　听到她的答话后，王琛愤愤地看了她一眼，便拂袖而去。女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我叫海水！海水！你记着，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
　　王琛此刻身上早已湿透，他只觉得这夜因他贪色而荒诞不堪，以至于他只想逃开，不想再见那女子。于是他狼狈不堪地跑进船舱，不顾身后人的呼唤。
　　进了船舱后，他便褪了湿衣迅速钻进被窝睡下了。
　　翌日清晨，王琛早早地醒来，看了看自己的衣衫均是干的，便想到昨晚的事恐怕是自己的梦。故没有多想便收拾好包袱准备下船回京都了。
　　王琛到客栈后，收拾自己的包袱时却发现了有几粒珍珠，他不禁吓了一跳——鲛人泣泪成珠，那女子莫非就是人鱼！就在他考虑要不要丢了珍珠时，同船而来的老乡李竹直接进门，王琛连忙将珍珠藏了起来问道：
　　“李兄，有何事？”
　　李竹顾着自己脚下门槛没注意王琛的小动作，便回答道：
　　“今年参加科举的名门贵族子弟特别多，我们怕是无望了。那宋桥倒是聪明，仗着家里有二两银子就捐了个小官当了。只是苦了我们白白地苦读十年哪！”
　　王琛听着前面倒是有些愤愤，听到最后，他的眼光闪了闪——那珍珠怕是有用了。当下他心里便有了主意，于是他敷衍了李竹几句，便打发了他。
　　后来，王琛靠着那几粒珍珠得了个功名，娶了娇妻美妾，他的日子也一直顺顺当当的，遇过人鱼的这件事也被他理所当然地淡忘了。
　　直到一日皇上不知从什么典故中看到了关于人鱼的传说后深感兴趣，便派遣人手到处去寻找人鱼。
　　而当这个消息传出后，全国上下无一人不在为讨皇上欢心而去寻找人鱼，毕竟金钱和权势给人们的诱惑是人们永远无法避免的。但即便是全国的人都在寻找人鱼了，也无法得到半点关于人鱼的准确消息。
　　而王琛听闻这个消息后大喜过望，因为他正愁自己被弹劾无法翻身了，正好借这个机会翻身。何况关于人鱼的事是自他听说皇上要找后，他就一直在考虑几年前他所遇到的人鱼了。不久后他经过不断地回想当年遇到人鱼的场景后，他又再次回到了那片海域。
　　不过，他到那片海域后的接连几日都没有收获，他不禁有些着急。可是后来他立马想到那时与她相见是自己独自一人并且是在午夜，而且她好像说过会等自己的话，所以他打算再试一次。于是他立刻去安排好人手躲于暗处，等着午夜来临。
　　不一会儿太阳逐渐西落，夜色降临，渐渐到了午夜时分。果不其然，有女子歌声传来，王琛大喜，连忙走到船边寻找那女子。
　　在不远的礁石处，他看到了她。她一如初见，貌可倾城。只是与当初不同的是她见到王琛后，便喜笑颜开地朝他游过去，并不像当初的陌生。只是她未曾料到有陷阱等着她，在她离船三尺之处，一张大网猛然收紧，将她困于网中动弹不得。她惊讶地看向王琛，始终不敢相信他会害自己：
　　“公子？”
　　王琛见她向自己欣喜地游过来时有片刻的犹豫，因为当时也算托了她的福他才能当官，但一想到她只是一尾成就自己荣华富贵的鱼，连人都算不上后，他便不再犹豫，平静地指挥着手下收网，将她网在网中放于甲板上。而女子却泣泪成珍珠落在甲板上，引得船上人一阵哄抢。那女子却全然不顾周围哄闹的人开口道：
　　“那日你离去后，我赠了珍珠于你想成全你的金榜题名。且自你离去后，我日日在此等你，即便你不喜我，也不该如此对我！”
　　她的声音凌厉渐渐转为哀泣：
　　“人鱼一生只会亲吻一个人，也只会爱一个人。可是姐姐们说得没错，人类都是铁石心肠，不值得托付真心的。”
　　听完她的话，王琛仍然不言不语，他想起那时年少被她的歌声和美貌所吸引，有些心软。可一想到她毕竟不是人，自己不应该再为自己的立场动摇。这样想着，王琛便下了命令：
　　“所有人不得动这珍珠，立刻返航回京！”
　　所有人闻言后都有些不甘心，但不敢与王琛这个朝廷命官作对，只好各回各位准备回京。
　　回京后，王琛立即献上人鱼，但人鱼却变为了裸着的美人，朝堂上一片哗然。王琛亦是惊讶不已，却无法解释。幸而皇上见了美人动了心思，将她纳入后宫，这才免了王琛的欺君之罪。
　　只是在皇上将她抱出朝堂之时，她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端地让他心头一跳。他本就不知她为何会突然变为人，现下在朝堂又不好言明，所以他有些不安。好在后来几日都一直相安无事，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不过，皇上对她的宠爱越来越盛，隐隐有了红颜祸水的味道，不过只是隐隐，也没人把这放在心上。除了王琛，但他也不敢多言，毕竟人是他献上去的，所以他只好做事更加小心谨慎，不敢大意。
　　可即便如此王琛还是再次被弹劾了，并且还遭到皇上的猜疑。只是暂时的证据不足，尚且还没人能动他。
　　不过不久后皇上的暗卫便在他的书房找到了通国的证据，皇上龙颜大怒，下令将他满门抄斩。王琛心里明白他本没有通国，却出了这样的事情只能是她陷害自己了，于是王琛当机立断带着家眷连夜逃跑，却不料在上船时被人鱼堵住了去路。
　　王琛当下惊疑不定，而她又从人化身为人鱼，跃入水中娇媚地朝着他笑：
　　“你不喜欢我便罢了，又为何害我？既已如此，我便是万劫不复也要你陪我。”
　　说着，她将王琛拉入水中，力气之大让王琛无法挣扎，而王琛身边的仆从也能没拉住他，都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拉入水中。良久，水面再无声息，一干人面面相觑后也只好四散逃命，毕竟皇上下了满门抄斩的圣旨不会因王琛死了而取消的。
　　所以一时间岸边脚步纷杂，人人都忙着逃命；只有水中宁静，她含泪最后一次吻住了王琛后，渐渐化为了泡沫，而王琛在环绕着他的泡沫中渐渐失去了呼吸。也许，他们将在水中不朽，也许，再也没有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