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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柒.买珠还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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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陆微生扶着石墙,一步深一步浅地跟在方行山身后,晃晃悠悠地似是马上就要坚持不住倒下。
本来方行山看他要死不死的还想把自己剑给他柱一下,结果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一声闷响,回头一看发现这货由竖便横摊在地上,问完才得知他平衡没把握好,剑鞘蹭到石缝里的青苔,不仅整个人面朝天滑倒还怼了自己小腿一下。
听的方行山头皮发麻心惊不已,不由分说就把剑收了回来,幸好这剑还乖乖窝在鞘里,不然不当心着让它滑出来再这么没轻没重地一戳,陆微生的小腿还要不要了。
甬道不仅窄还低,就比方行山头顶高个五六寸,背容易碰头,并肩搀扶这种更只能出现在梦里,方行山无法,只能让陆微生扶墙走。
但人要是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能塞牙,尽管现在的陆微生连凉水都没得喝。
他的手虚虚一按,也不知碰到什么机关,竟就那么往里陷了一寸。
方行山听到石头挪动声,立即回头,却还是晚了一步,机械启动声振聋发聩,而后不给人耳朵分毫喘息的机会,破空声遥遥从后头传来,愈来愈响。
“不得不说,在搞事这方面,三师弟你的天份令师兄我叹为观止。”
方行山当机立断抓着陆微生拔足狂奔,逃命的间隙还不忘揶揄一句,仿佛一切俱在掌握之中——如果忽略他稍显狰狞的脸色的话。
一个元婴巅峰修士的传乘里的机关能有多强劲?
大概也就是完全碾压开光期修士的水准吧。
方行山可不想以身证道,提动全身真气,将速度在短时间内拔高到极致,毫无功夫考虑续航的问题。
然而纵是他拼了老命,也无法改变飞剑不断向他们逼近的现实。
至少还能撑一炷香的时间,方行山才刚做出估算就立马被打了脸,这条他以为能一条道走到黑的甬道,竟然出现了分叉口。
这下刺激大发了,往左还是往右?走不好就是死胡同,得被后边的那把剑瓮中捉鳖。
还没等他多做斟酌,那把剑不知怎么的竟然猛然提速,眨眼的功夫就要刺入陆微生脊背,方行山连忙停下脚步御剑去挡,来剑十分不给面子地之间将方行山的佩剑斩断,余势未消,顺带粗暴地着把两人轰进了左边的岔口。
没栽在幻境里,这下却得死在人为触发的机关上,也是戏剧化。
谁知他们才过分叉口,异变又起,面前一道石门从上而下挡住了所有反悔的可能,相对应的,后面也传来石门移动的声音,片刻后,竟有光懒洋洋地照了进来。
来势汹汹的飞剑滞停在半空,如同木偶失去提线人般,自由落体到地面上,没了动静。
方行山愣了愣,拿起断剑小心翼翼的把之前嚣张的飞剑翻了个面。
还是没反应。
难不成这回真踩着狗/屎了?
方行山扔掉手中断剑,拍拍手,起身:“走吧。”
陆微生仍在发懵状态:“去哪?”
“还能去哪?当然是出口啊。”这么一通折腾下来,方行山也有些力竭,直起腰背的那一刻眼前一黑,踉跄着差点丢脸地摔倒。
“万一,”陆微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磕磕绊绊地说,“万一,这又是幻境呢?”
“不然你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吗?”方行山微哂,他当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但眼下还能怎么办,在原地干坐,还是试图凿开石门往回走?
既已是进退维谷,又何妨豁出去闯闯看。
陆微生犹豫几许,把地上那把害他二人落到这般田地的罪魁祸首剑拾起,扶着墙站起。
“你这是做什么?”
“好歹来趟传承,总不能空着手回去,而且二师兄你也知道,我们门派的剑是断一把少一把……”
方行山简直想把陆微生的脑壳撬开,看看里面装着的究竟是多浓的浆糊。
来传承然后把里边的东西搬回家,这个流程是没错,但这么多年下来,他还真没听说过谁头脑发热把这种机关用剑捎回去的。
“这剑挺邪门的,现在看着安分,可谁也说不清之后会不会发作。”方行山试图说服陆微生。
“等我们走了以后,这把剑大概得永远被埋没在传承里,”陆微生固执己见,“尽管距离极品差着十万八千里,却也不失为一把锋利坚韧的好剑,这样对它不公平。”
一个好好先生惯了的人,罕有的执拗一回,那副即使会撞上南墙也绝不回头的劲,方行山看着实在没辙。
“行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那就随你去吧,只是待会如果发生什么意外,别怪我强行丢了它。”
“它不会的,”陆微生陡然冒出这么句话,连自己都有些吃惊,紧接着压下心底那点异样,补充辩解“我看东西很准的,这把剑,它绝不会作孽的。
“至于这么护着它,”方行山稀奇地打量陆微生怀中的剑,“这剑很合你眼缘?”
“差不多吧。”陆微生嘴上没把话说死,握着剑的手却是一刻也不曾放松。
剑修将本命灵剑视作一生知己,同时挑本命灵剑这事又十分的讲究感觉,感觉到了,不论剑的品质优劣,都可以选作本命灵剑。而感觉本就是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有些剑修运气好年少时就邂逅了他的剑中挚友,有些则直至身死道消都不能得偿所愿。
既然陆微生都承认有眼缘,方行山一个芯子是外来人士的入乡随俗也不好再说什么,转身走在前头迈向出口。
将离传承,陆微生又闹起了幺蛾子。
“真的,不会是个连环幻境吗?”陆微生伸着颈子朝外张望,却不敢探出腿来。
身心俱疲的方行山头也不回地给了陆微生一拳,疼得他嗷嗷直叫。
“疼吗?”
这不废话吗?陆微生颔首:“疼。”
“疼就不是幻觉。”方行山倚着石门,等陆微生想通走出来。
“不是只有梦境才不会疼吗?”陆微生被方行山的话搞得一头雾水。
方行山不答,伸手又来一下,复问:“疼吗?”
“疼。”
“我相信这不是幻境,然而你不相信,”方行山摊手,“那我只能打你了。”
“啊?”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打到你相信为止,”方行山意暇,“反正我不会饿,耗得起。”
这可就是赤/裸裸的威逼了,陆微生不得不向黑恶势力低头。
不为别的,就为他肚子还空着。
落雁山传承的主人大概对自然有种狂热的爱,入口是荒林出来还是荒林,方向感再好的人看到鬼打墙般走不完的树林,大概也会崩溃。
而在两人崩溃之前,方行山当机立断要求停下行程。
他看到小溪了。
于是在两三天的挨饿过后,陆微生终于喝到了第一口清水。
陆微生起皮流血的嘴唇经过水滋润后,终于不再白的那么触目惊心。方行山则坐在一旁,耐着性子钻木取火,之前寻救晋修衍的时候他也用过这办法,但现在他周身的真气都在传承里耗了干净,回复又需要时间,为解燃眉之急,只能换成用他的一双手亲自上阵。
陆微生就这么看着他从早钻到晚,木头都快钻穿了也没能钻出火来,只觉替他心累:“我看二师兄,要不你别钻了,生鱼我也能吃。”
方行山原先真没想到钻木取火说起来简单,还不能瞎钻得讲究技巧,之前用真气的时候转速跟飞似得闭着眼睛都能让木头燃起来,可换成手动挡不能让木条飞后就比较尴尬了,抓瞎地浪费了一整天的时间。
他轻咳一声掩饰着摇摇欲坠的面子,起身去溪边摸鱼。
在冬天养了整整一季膘的肥鱼很快被方行山牢牢抓住,谁也没想到陆微生死乞白赖从传承里带出来的剑这么快就有了作用——剃鱼鳞、将鱼分块。
铸剑的铁匠大概用脚趾头都想不到,这把剑不仅上得了战场,还下得了厨房。
陆微生饿归饿,却也不敢狼吞虎咽,小心的嚼着口中的鱼肉,时不时吐出几根刺来。
这回方行山学聪明了,没看他人吃得香就自己贸贸然也去尝一嘴,饥肠辘辘的人和毫无空腹感的人味觉的差异可不止一星半点。
苍穹辽阔,星汉灿烂,玉盘潜形。
树木环合,溪水潺潺。
处处皆是生机。
方行山看着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之景,心头竟腾起些难以言喻的欢欣,心绪逐渐放空,待陆微生注意到的时候发现他已然入定。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陆微生苦笑着低叹口气,如果此番不出差错,等方行山回神,大概就晋升为开光中期了。
但这世上许是有个定律,每逢关键时刻,总会有没眼色的人来搅局。
现在也是如此。
一道矫健如猎豹的身影俶然从灌木丛中蹿出,直扑向那块码着新鲜鱼肉的树叶。
陆微生才感伤到一半就被迫中断,他无奈地信手抄起一旁方才钻木取火失败后剩下的木头,借着微弱的月光勉强打量着来犯者,准备为方行山护法。
今年分明不是他本命年,怎么偏偏就老犯太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