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未央》苏静伊伊

45、厮杀

　　笑了好一会儿，蓝樱说要预备酒席给景离接风洗尘。未央推着景离去歇息，轻声抱怨：“这么赶做什么。”景离不语，目含温情将她看着，唇角弯弯。未央睨他一眼，偏过头去，唇角弯弯。
　　一路到了拦云阁，床前的桃树已星星点点开了些许粉嫩的花，景离轻轻攀了一枝细看，微笑：“再过些时日，便开得大好了。”未央歪头俏皮道：“我坐在树上正正好看呢。”景离转头含笑看她，正欲开口。
　　景一突然冲了进来，同是灰尘仆仆，面色却紧绷着：“传来消息，庄主在西固中毒，甚危。”景离手中的花枝猛然弹回，悉索抖落几片娇嫩的花瓣。
　　景一接着道：“公子，会不会是他……”景离眸色渐深：“闻人珛的势力已被清除得不剩多少了，他没有这么大能耐动手动到邻国去。落月山庄立世多年……不轨之人不止他一个。”
　　景离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冷声道：“领三队暗卫，即刻启程。剩余六队，人在庄在。”景一神色严肃，领命而去。
　　景离转身看向未央，未央忙开口：“我和你一起！”景离眸色几变，温声道：“景家卫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我此去必安好归来。”
　　未央抬头将他紧紧看着：“那我同你一起也无碍。”景离轻轻拢了拢她耳边的发：“山庄许有险，你帮我守着山庄可好？”
　　未央抓住他的衣袖，扁了小嘴：“山庄自有六队百里挑一的暗卫守着。景伯伯都中毒了，我才不管山庄，我只想守着公子。你即便不许我去，我也要跟着的。”景离看了看她泛红的双眼，缓缓抚了抚她微颤的睫毛：“那就一起吧。”
　　自然，蓝樱也是要一起去的。一行人快马加鞭往西固敢去，幸好未央平日里总拉着蓝樱练些防采花贼的拳脚功夫，蓝樱又生性坚忍，倒也不觉辛苦。
　　景离派了一名暗卫随了景差出游，暗卫送来消息说景差在西固突然身中剧毒，已神志昏迷，因情况危急需时时进药，不方便上路，故只能在原地等待。
　　未央来落月山庄后学会了骑马，她想着袖袋中装着的曲夫子给她的药，抿紧了唇随着景离直奔西固。
　　数日后，终抵边界。
　　西固乃大壅邻国，接壤处山川连绵。一行人在崎岖的山路上放马走着，一旁山壁树影绰绰、一旁峭崖雾气腾腾，春光融融，一片静谧。景离双眸微眯，景一伸手握住刀鞘，未央微微直起身子，蓝樱抓紧了缰绳，暗卫在周围隐隐围成一圈。
　　忽然走在最前头的暗卫勒停了马，其他暗卫缓缓拔剑。蓦地，一声清晰的破肉声划过空气，血腥味迸发，飞箭如暴雨似的射来，暗卫纷纷将四人围成四圈，牢牢地护在中心，一时剑箭碰撞的脆响不绝。
　　两名暗卫倒下后，箭雨止住，山壁树间黑衣如潮不断涌来，铁甲霍霍、震耳欲聋。转眼间，四处刀光血影。
　　未央翻身滚下马，顺势抓了一大把石子在手中，对景一喊道：“保护好蓝樱！”便向景离身边冲去。
　　忽然右侧斜斜刺来一剑，寒光凛凛，未央猛然向后一跃堪堪避开，未及站稳剑光已挥至眼前，未央虽身手高强，这等拼命的实战却不曾遇见过，一时有些反应不及。眼看着利剑将至，“叮”的一声脆响，却是景离百忙应敌之中，将腰间的玉佩掷出打断了剑。
　　未央猛然惊醒，暗责自己让景离分心，杏眼一眯，沉心出手。
　　来人实在太多，且个个不弱，暗卫虽以一敌十仍是渐渐落了下风。眼见暗卫一声不吭逐一倒下，一行人被压制到了悬崖边上。
　　来人不再增多，两方陷入了最后的厮杀中。景一将蓝樱挡在背后，已是多处负伤，浑身鲜血四溢，面色苍白，已是摇摇欲坠。景离握剑的右手虎口已震裂，凌厉的双眼暗沉，拼命杀出血路向着未央而去。
　　未央手中的石子早已掷完，劈手夺了一把剑，不甚灵活地挥着，手臂上隐现被剑气割破的伤痕。横剑挡开眼前劈下的一剑，身侧又袭来一阵寒意，未央转身不及，一个黑影倏然闪来，将偷袭之人挡了回去。
　　未央对上一双不含情绪的琥珀色双眸，未及反应过来，面前的胸膛开了一朵鲜艳刺眼的血花。鲜血溅到未央的白嫩的脸上，温热微腥，妖艳如地狱的彼岸花。未央睁大了双眼，瞳孔剧缩，定定看着眼前的人缓缓倒下。
　　未央不曾杀过人，只将人踢得昏迷就算。此刻见小黑死在自己眼前，清澈的双眸染上了血气，咬着牙一言不发抬手便将偷袭之人刺了个对穿，鲜血四溅，未央抖了抖睫毛，缓缓将剑拔了出来。
　　身后又是一阵寒意，未央转身，手臂一痛，她冷着脸，抬手去了他一只手臂，一脚将他踢得动弹不得。
　　站着的人越来越少，傍山路上层层叠叠全是尸体，鲜血涓涓汇聚成河，弯弯曲曲流向悬崖，空气中弥漫着厚重的血气，鼻尖却已经麻木得闻不到任何气味。
　　未央割破身边最后一人的脖子，转身看向仍被四五个人包围的景离。景离一身黑衣已破裂了些许，露出雪白的中衣依稀染着鲜红。未央掷出手中的剑，将一个向景离扑去的人钉在地上，随手抓了几颗石头提气奔去。
　　景离用剑格住右手一人的刀，又出左掌将一人拍得狂吐了一口血，这人瞪大了双眼缓缓向景离倒来，景离收掌又劈向第三人。忽觉胸口冰凉而后剧痛，原是先前那人拼尽最后一口气趁着倒下的趋势，将暗藏的匕首深深刺入了景离胸口。
　　景离咬牙一掌劈碎了那人的头骨，右手挥剑将右边一人劈开，又一脚将左边一人踢飞。而后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冷不防被最后一人猛地击中肩膀，直直向悬崖外飞去。
　　“公子！”未央一声凄厉的声音划破长空。
　　景一正与最后两人缠斗，听见呼声转头看去，只见景离远远一袭黑衣腾在空中，顿时大吼一声，睚眦欲裂。
　　未央只觉心脏骤停，她脑海一片空白，将左手的石子尽数朝还没来得及收回掌的人全力掷出，那人一声未出七窍流血倒下。
　　景离在被击中肩膀的那一刻便向未央看去，见她冲过来，胸口吃痛，只得用嘴型说：“站住。”
　　未央牢牢盯住景离，纵身一跃，红衣烈烈、黑发飞扬，她紧紧抓住景离的手，俯身看向他惊痛的双眸，清亮的双眼里带了一丝赶上了的庆幸：“别放开。”
　　电光火石间，景离将她拉入怀中圈好，两人翻身坠进浓厚的白雾，瞬间不见了身影。
　　那边景一心神巨震，被两人一个在大腿上划了一刀，一个人在肩膀上刺了一剑。蓝樱在他身后见景离两人坠崖正呆住，忽听景一闷哼，回神又是一声惊呼。
　　景一将持刀之人踹得后退几步，一剑将持剑之人刺穿，又咬牙缓缓将肩上的剑拔出，鲜血喷溅。
　　持刀之人闷闷吐了口血，用刀杵着地缓缓朝两人挪过来。景一早已体力透支，此时更是四肢全然无了力气，蓝樱忙含泪将他扶住。
　　景一晃了几晃，转身将蓝樱扑倒在地，蓝樱失措地看着他压在自己身上，清秀的脸上满是血污，睫毛上都黏了血丝，一双总是灵动的眼睛轻柔将自己看住。
　　看着景一干涸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蓝樱睁大的眼眶里渐渐涌起了泪水。
　　忽然，景一的笑绷紧了，闷声一哼，藏不住的痛意。蓝樱缓缓偏头去看，景一却用手将她的脸抵住：“看着……我。”
　　刀划破皮肉的声音传下来，蓝樱拼命颤抖起来，她死咬着嘴唇，将景一含笑的双眼紧紧看着，泪水不断涌出来，滑落脸颊，滑落鬓边，划入渗血的沙土。蓝樱睁大了双眼，将景一仔仔细细看着。
　　半晌，景一吐出一口血，打湿了蓝樱的脸，浸入了蓝樱的衣襟，一片滚烫。景一动了动手，想要将蓝樱脸上的血擦净，却更加脏污。
　　他停住手，咧了咧嘴角，缓缓俯下头来，在蓝樱耳边轻笑：“仍是未能护好你……对不住……弄脏了……你不要生气……”声音愈发轻、愈发轻，直到没了声息。
　　蓝樱睁大了眼睛，泪水似止不住地流出来。
　　那人勉力在景一背上划了几下，再也没有力气提刀，松了手，一边吐着血一边跪下来，俯身缓缓想将景一掀开。正拼命抵着，忽觉喉间被什么冰凉的东西撕裂，他迷茫地伸手慢慢摸上脖间坚硬的物件，疑惑地拔下来，他看了眼蓝樱如破布娃娃般面无表情的脸，侧身扑倒，手中一支桃形蓝纹单尖银簪沾满了血污。
　　万籁俱寂。
　　春日暖阳仍旧不知世间凄苦地径自照耀着，郁郁草木生机勃勃地摇曳在微风中，红雾渐渐散开来，山路一片静谧，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蓝樱躺在冰凉的地上，缓缓动了动呆滞的眼珠，看了眼四周黑压压倒着的人，看了眼红河水流向的悬崖，又看向湛蓝的天空，慢慢伸手抱住景一血肉模糊的背。
　　失声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