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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第八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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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我与雷念在成都春锡大街碧海轩大快朵颐,宾主尽欢。
她酒量惊人,千杯不醉,得意地向我炫耀。
“你可知雷纯只喝些米酒便会醉的不省人事?”雷念笑得眉开眼花。
我白了她一眼,我怎会不知,往日在均州,她喝了些苹果酒便倒了。
心里忽然一动,想起雷纯玉般面颊透出些尘世烟火的绯红,竟是妖娆异常。
雷念聪明,看出我心思翩迁,微笑不语。
我回过神,对她笑着摇头:“她终究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也许说高不可及更合适些。”雷念冷笑。
“长安有何新闻?”我故意岔开话题。
“君玄遣萧白羽,江轻城率队出海。”雷念执杯思索:“直至极北。”
我冷笑,太婆真没耐心,终是按耐不住,想抢在我前面。
却是南辕北辙。
我点头:“还有呢?”
雷念望着我,华丽黑眸忽然光彩照人,笑逐颜开:“元老院加了我两级俸禄。”
“看不出你倒是个财迷。”我抓住机会取笑她。
“年初我在长安郊外看好一栋大宅,来之前终于下了订金。”她叹息道。
“最近房价虚浮,你小心被人诓了。”我敲她的头。
“几日不见,你胆子竟越发大了!”她被打,大怒,一把抓住我从椅子上拉到面前。
我仰头,她的呼吸近在咫尺,双眸里清晰映出一片暖暖笑意。
我伸手在她臂上掐了一把,却只拔下几根锦裘上的狐毛。
雷念一看,登时RP发作:“我刚买的衣服,特意穿来见你!”
说完放开我,拍拍袖子,看看有没有再掉下毛来。
“别那么小气。”我坐直:“无非是几根狐毛。”
“哪里是狐毛,分明是雀金软貂。”雷念得意道:“三千金一件的。”
我望着她,不禁失笑。
“我原不知雷总督近日发达了,多有得罪。”
“别说得姐姐好似暴发户一般。”
饭毕,已是午时,快雪时晴,风和日丽,只是空气里还是带着滴水成冰的寒气。
雷念与我携手走出酒楼,在街上停下。
冬季凛冽的午后,她的笑容却依旧灿烂热烈如夏日中天的艳阳。
如果有这样一个人相伴,此生纵使风雨无期,四海飘摇,也不会觉得冷清吧?
但,除了一段真心磊落的友情,我却不会,亦不能再作他想。
“小君,你我就此别过,你要保重。”雷念邪笑:“下次再见,可不是吃顿饭那么简单。”
“大不了我请你去吃花酒。”我笑。
她望着我,华丽黑眸在长睫下闪出一丝无奈,却有无限温柔风光。
沉默的笑,我不可否认的是,并不想此刻与她匆匆分别。
“小君,你要当心沈尧。”雷念忽然说。
“他外表沉静懂事,其实最是偏激冷僻,且不择手段。”
“我自信比你了解他,若我认为一个人可怕,你就该提防。”
“只是他性子不比别人,你若疏远他,不仅不能和缓,也许反而激得他更快发作。”
“你若与他太接近,只怕他会越陷越深,终将无法自拔。”
“总而言之,沈尧此人,不遇上还好,遇上了,早晚是场恶战。”
“我这么说,不是教你杀他,也不是教你对他好,我只是让你有所准备。”
“我希望你和他永远不会走到决裂那一步。”
“但那天若要来临,也无须惧怕,只一刀做个彻底的了断就好。”
当晚,我,林政平,沈尧三骑趁着夜色离开成都,向西而去。
寒风凛冽,飞雪中沈尧一张脸却更冷。
林政平拍马追上我,小声问:“沈将军在生谁的气?”
“他人怪,性子也别扭。”我也低声回答:“别管他,自己会好。”
回过头,却见沈尧双眸深不可测,脸色飘忽不定,正盯着我们背影。
“我觉得冷。”林政平也回头,笑道:“沈将军是不是上次生完病,脑子坏掉了。”
就在这一刻,我心里忽然怜悯沈尧。
当然不是因为他大病初愈,却是因为他孤家寡人,无人愿意亲近。
“殿下要可怜他,就去和他说说话罢。”林政平明白,叹息道。
我看他一眼,不置可否,拍马走到最前面,与他们隔开一段距离。
林政平偏还好死不死的追上来,与我并辔而行。
“殿下,我们不要这么急着赶路,找处地方喝两杯暖和一下吧?”他问。
“现在寅时未到,你去给我找家开门的酒馆来。”我说。
果真被他找到一家。
只不是酒馆,却是间行商落脚的通宵客栈。
林政平懒洋洋的一笑:“江湖浪子,自知风寒雪冷的夜里哪里有暖和好呆的地方。”
说完,轻轻叩门,一个老者出来,将我们迎进去。又有小厮出来,接过我们手中的马缰。
我们都已走进门槛,沈尧却还未下马。
“进来喝杯酒。”我对他说:“你还等什么?”
朱流商人分为上中下三等,行商为最末流,一般只有庶民做这行。
沈尧之踌躇,莫非不愿与他们为伍?
我正待开口再劝,林政平道:“沈将军,你不愿进来,却不该让殿下陪你站着。”
沈尧面色动了动,翻身下马,疾步走了进去,却不看我们。
“我才不会惯着他。”林政平冷笑。
如果知道林政平喝起酒来像个没底的水缸,说不定我也情愿呆在外面。
“店家,你们这里有没有三十年的竹叶青?”才一坐下林政平就开口说。
“有!”老者仿佛见到林政平的脸变成一堆银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来两坛。有没有十年的梨花酿?”林政平又问。
“有!也来两坛?”老者拿出一支笔,舔了舔,记在自己手背上。
“三坛!有没有十八年的女儿红?”林政平拍拍桌子。
老者踌躇了一下:“有是有,但本是给小女大喜之用,只怕贵君嫌贵……”
说着,狡诈的偷瞄了我一眼。
“多少钱?”林政平饶有兴味的问。
老者伸出五根手指:“五十两。”
见我们脸色未变,又道:“一杯。”
我还没来得及喊贵,林政平道:“来三坛。都记下了么?”
“这里酒到不少。”沈尧忽然开口,轻轻说。
我转头望着他双眸,丝绒般的长睫下,漆黑流转的绝世光华里,不见悲喜。
林政平笑了笑,却懒得解释给他听。
“行商好杯,这里的酒自然比别处多些,却不见得是什么顶级货色。”
听了我的解释,老者微微一笑:“贵君不知,小店到有一件镇店之宝。”
林政平的眼睛亮起来。
我觉得有趣:“那是什么?”
“醉狐生。”老者颇为得意。
林政平的眼睛更亮了,我望着他,笑道:“那就也顺便带上来吧。”
老者走后,林政平直视我双眸,我摇头:“不必谢我。”
“我是想问殿下,银子带够没有。”林政平微笑:“没带够一会可要跑快些。”
“啪!”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拍在桌上,却是一个锦袋,里面各色宝石闪闪发光。
“既然喝酒,就喝得痛快些。”沈尧淡淡道:“殿下从来都不会自掏腰包的。”
林政平怔了一下,立刻笑嘻嘻的说:“看来今日只有我吃白食了。”
沈尧笑了笑,我看的冰寒彻骨,林政平却泰然自若。
“但凡剩下一滴,我就砍了你的头,以后也不必喝了。”沈尧冷笑,左颊梨涡乍现。
林政平苦笑。
片刻之后,才道:“沈将军绝色天香,一颗心却蛇蝎一样。”
话音未落,沈尧的脸色已经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