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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霞际故人言 ...

  •   “巴山夜雨涨落了春秋代序,三峡楼台沉浮着日月不淹……”

      熟悉的旋律涨浮在邀云顶上参加开学典礼的人海波浪上,唐琮印不禁跟着唱了起来。

      “还以为在夔门呢?瞿塘峡都成瞿峡塘了。”霍香略带嘲讽地打趣。今日唐氏夫妇来到邀云顶,不巧坐到她身边,三人叙了一会儿关于瞿塘半山,关于赤甲院,以及关于花心慕遮的旧,她对两人的态度比昨日初见时热情了许多,但唐琮印与文心还是记不得自己与她有什么旧恩怨。

      “半山院虽变换,半山谣永流传。这校歌还是老味道啊。“唐琮印不解其意,自顾自感叹。

      “老调已赋了新词,老人却还在抱残守缺。”霍香的淡紫眼影挑起轻笑。

      “也算不上新词,改了几句而已。”前排一位编发复杂精致的中年男子听得他们讨论,转身说道,“第一句和老校歌一样,三峡楼台这句改成了‘神农暮云沉浮着草木不衰’。后面也类似,所有三峡相关都改成了神农架元素。”

      “原来夔校的校歌都已经可以叫老校歌了,在我们上学时,老校歌是指法源清流前的那首。”唐琮印仍然自言自语。

      “巴山苍苍,峡江泱泱......对吧?”编发男子轻轻哼了几句。其实这首“老校歌”在六七十年代就已经被半山官方替换了,只是因为一些老修师爱好吟颂,所以直到八九十年代,半山的校园文化里都还留存着它的影子。

      “看来也是夔门老校友了。我们都是八二级,甲院的。”唐琮印总算意识到男子是在和自己交谈,他觉得对方面貌有几分似曾相识。

      “别,我可是八四级,盐院的。”霍香恃学妹身份甚重。

      “巫行云、牧云是您什么人呢?”文心眼尖,看到了男子耳钉上的巫家家徽。

      “是我的两位姐姐。在下巫试雨,八七级甲院的。”男子说道。

      “难怪有些面善,我还记得牧云讲过自己的两位弟弟,因为分不清楚,她俩便给你俩一人束髻,一人编发以区别。你们家真神了,出了两对双胞胎。”唐琮印笑道。

      “瞿塘半山与神农半山这对双胞胎学校,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出自令尊之手,可以说是天意了。”文心叹了一口气。

      “我入学那年,两位毕业了;家父当校长那年,我毕业了。”巫试雨偷偷看了一眼霍香,继续说道:“倒是与霍师姐有过交集。我在校时,霍师姐可是风云人物,一直都是男生心中‘巫山神女’的大热门。毕业晚会时的表演惊艳半山,可是给学弟们留下好几届的传说。”

      “别提了。”霍香并没有得意于这番恭维,“修一,修二有田鸿鲸这等人物,修三她终于走了,又来了个唐雨烟。输给‘惊鸿舞’我心服口服,可男生们居然会喜欢一个不漂亮又整天拖着烟斗的女孩。”

      “那烟斗是我们家族‘唐百择’传统,可怪不得她。”唐琮印隐约猜到霍香为何对自己不友好了,大概是嫉妹及兄。

      “巫山神女这种男生的无聊评选,有什么好争的。鸿鲸被封神女后,不就怒斥这是‘奴役女生的把戏’。”文心直言道。心气也颇为高傲的她,当年诚心佩服的同龄女孩,除了鹤归年,便是田鸿惊。

      霍香摇头轻笑,也不反驳。

      “师姐言重了,我们小男生哪里想这么多,不也是一番钦慕之情嘛。”巫试雨眼见自己打开的话题引来争议,忙接过圆场,聪明地不提言重的是田师姐还是文师姐。

      未待文心再论,《半山谣》恰到好处地奏毕了。广场中心的半山浮云图上方,形移影动,光流声响,以立体动态幻术的方式,讲述着一段校史,演幻出半山的往日与今时。

      文心诸人在80年代入学时,也看过这段宣传片的前面大半部分,从“凿痕篇”溯源蒙宋夔门之战半山寺始建起,至“激流篇”介绍近代改派立学改立半山学院,多少云雨,几句慷慨而已。后半部分自大江截流开始的“浮云篇”,却是新增内容。

      “似乎......”唐琮印摇了摇头。

      “不太客观。”文心点了点头。

      “对家父......的确有点过誉。”巫试雨耸了耸肩。

      “讲校史不都这腔调,粉饰,美化与吹擂。”霍香不以为然。

      宣传片很配合地应景起她的论断,“春秋代序,桃李芳荣,半山自近世立学以来,涌现出多位杰出校友,枝远根深,享誉修世,前寒林素羽飞骑团团长‘兵书宝剑’屈楚材,前修议会枢议院第一副议长‘巴东猿鸣’田裳沾,前尘务部拂尘司司长‘小凤翔’凤工山……”

      “听得耳朵都腻了,扒遍校友录才从页缝里翻出十来位,从我们在校时就这些人,一直说到现在都去世大半了,这十几年了名单也没更新吧。”霍香边说边给自己点了一记冽清诀。天渐渐热了。

      “......前半山学院校长‘白鹿盐’巫祝史......”宣传片很不配合地煞景起她的论断。

      “自产自销,这也能算。”霍香嘀咕,她并不仅仅是不喜欢神农半山这个自己毕业后才出现的“分母校”,而是根本不喜欢半山。

      “大概是因为家父对顶校的意义特别重要吧。”巫试雨说,“不过说来也奇怪,曾经的半山寺掌门人几乎全出自本门派,但改建半山学院后,家父却是八十多年来第一位毕业于半山本校的校长。”

      “没什么奇怪的,修共体成立后,三四十年代借改派化门余波推行他山主校,五六十年代又以‘加强交流’为由主张异地求学,才有这种怪象。”文心说道,双手翻飞,祭出落英桃花伞,撑开一片缤纷与清凉。“政府就只会折腾。”

      “……修务部副部长凤西吾等……”杰出校友榜终于结束在了一个故人名字上,她还年轻,连前缀都没有。

      “凤司长的女儿凤部长,爹比你好还比你努力。”霍香总算刻了一句文心也暗暗同意的薄。

      慕如听到“凤西吾”这个名字,总觉得哪里见过似的。忽地头上升起一片绿意,往上望去,夏天的风吹动树叶窸窸窣窣,阳光透过叶子的缝隙打下来,一阵连通到西湖边童年夏日的恍惚。回头一看,韦庭身上的风柳枝四散成荫,生长到每一位小伙伴头上,几乎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小树人。

      他盛夏般热烈一笑,得意地说:“让大家凉快凉快,遮阳防晒,还自带空气净化法术哦。”

      空气似乎的确有一丝清凉的薄荷感,韦庭这件神奇法器,号称柳枝,却荤素不忌地什么花草植物都能长出来,在淹月台上的护主……想到淹月台,慕如忽然记起凤西吾便是淹月台上那篇碑文的作者,不过作此文时应该还未居副部长之位。

      “什么享誉修世,这些人加起来还没有我爸有名吧。”小树干说道。

      他说的倒是实话,尽管官方热爱宣传身居高位要职的体制内人士,但修法界总是更热衷于一些江湖气质的东西。校方也并不是不认非政府组织,诸如寒林素羽飞骑团、夏瑜的女儿等名义上的非政组实际上与政府早已密不可分,而镜世会、伶仃诗社等强大势力中的杰出人物,声名地位亦值得大书。韦庭的父亲“无情柳”韦庄名扬修世,只缘曾是“虚面公子”之一,因为这个古老神秘团体的莫名法则,在他被知道是的那一刻便不再是了,或者在他退出之际才会被知道曾经属于。

      而有着喜、怒、忧、思、悲、恐,惊七位成员的“虚面公子”,连同许多这类未在修务部泛修司注册的大小修世组织,是修共体既不承认也不清剿的灰色存在,这并不灰色化它们的传说。

      “虚面公子这种又不宣宗旨,也看不出目的,连成员都云雾不明的小团体,百年前居然未被修共体收编或消灭。”潘小闲若有所思。

      “正是如此才得以留存的吧,无毒无害,无信仰无组织,大众也得需要点茶余饭后不是。想想有宗旨有目的的烛阴教的下场……”另一边陈村说道。

      “也不见得要无欲无求才能求活吧。”郭纸遗想到了自己家族的隐忍,不禁脱口而出,下半句却是言及他物,“无家姐妹会,乌衣巷这种非注册组织,到处主张这个,诉求那个,修共体不也忍了。”他很少解释这么多。

      “不能跟姐妹会那群母疯子一般见识。”韦庭轻蔑道。

      “不能跟乌衣巷那群老僵尸一般见识。”慕如心并不那么直,在韦庭面前口却越来越快。

      “……支离如云,漂泊如雨,怅望如水,萧条如山。”

      众人谈笑间,广场中央的校史也讲完了,最后一句校训却不如全片那般昂扬,播音语气非但没能拯救这十六个字隐隐的阴郁,反而更添一丝荒诞。

      立体幻术也随之灰飞烟灭,那簇光影乍破迸散,瞬间向空中盛放出千树银花的白日焰火,煞是好看,花开花落间,方才还天清日朗的苍穹忽地转暗如浩瀚夜空,银花闪耀,吹落如雨星光,散向邀云顶上的众生们。慕如接住飞向自己的一块星尘,光芒暗淡,竟是一块石头,一株植物,还有一颗用束水咒锁起来的固态水珠。

      “各位朋友,大家早上好啊。欢迎你们来到半山,我是你们的校长与朋友傅青朱。”彩虹色校长起身讲话了,轻松自然,并无半点官腔,扩音术令她的声音充盈峰顶。她抬头看了一眼“夜空”,继续说道:“这样惆怅的星空之下,说早上似乎有点迷乱与乐观,不过这也提醒着我们,昼与夜常相连,聚与散总是相距不远,今朝我们在此逢盛会,匆匆四年后,便要说别离。”

      台下所有新生与家长对这个开场白猝不及防,面面相觑。而主席台上的诸师面无殊色,似乎早已习惯了这大校长的风格,只有数人微泛无奈。

      “于是我们更要珍惜彼此,就让我们的身与心,离得更近些吧。”说完她挥了挥手,天空复归于昼,更添云霞满天,也不知是造化神秀还是法术幻景。原本环绕中心圆形广场的石座纷纷向中间聚拢,行列相排,并转动着朝向主席台。

      慕如眼睁睁地看着本来在另一侧的宽檐蓝帽徐徐向自己飘来,简恬的石座恰好移到了开水的后面。

      “这么多漂亮朋友呀。”她看了一眼慕如,又看一眼开水,带着笑意说道。这笑倒也不是讽刺,是被古怪校长逗出来的忍俊不禁的遗留。慕如本就拙于人际,有点尴尬地回答:“也是刚认识的……”

      开水闪了闪漂亮的大眼睛,向简恬回了一个招牌式的甜美微笑后,并不言语,低头继续琢磨方才接住的星尘。

      “各位神农半山学院的08级新生们,你们现在手上拿到的,是我本人作为校长赠送给大家的入学礼物。”傅校长声音又适时响起。

      “一块小石头,由一块我们神农架盛产的龙顶岩碎裂而成。如果你们未来有缘能再相聚,理论上小石头还可以重新拼回成一整块。故人重逢,碎石重圆,在这无常修尘间,当然是可期而不可求的机缘。世态与人情的完美如初,如找齐古琴台上无弦琴的五根弦一样际遇微渺,但局部的契合却未必难以抵达。希望你们每一个人,不必和所有人做朋友,但总能找到属于自己互契之石,在命运波涛聚散离合的冲刷下,相伴相握,无损无隙。

      “一粒水珠,这水取自本草湖,甘苦泉,夜笛潭,小巫溪等校园水系。不要误解,学校教育对于你们是责任,而非恩德,所以它并非滴水之恩、饮水思源之类的期待枷锁。这四年里的点点历经,滴滴过往,快乐与忧愁,困惑与坚持,终将由身畔鲜活又充沛的触摸,凝结成一颗遥远的记忆之珠,愿它们总是晶莹如此时此刻。水珠上束水咒的解锁咒会在四年后的毕业典礼上公布,到那时你们可以化珠成水,归水于斯,从此相忘于江湖,也可以携它去往更广阔的天地,成为校园的永恒印记。

      “一株神农草,神农架特产。但在这里并不珍稀,从百草园到衰草原,从老木林到枯藤谷,随处可见可采,你们手上的这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我实在找不到更具半山代表性的东西来给礼物凑三种了。也祝你们在学校中学习普适、通用法术与法理的同时,不要丢弃自身的独特性。”

      “不愧是当过古琴台台长的,抓到什么都能讲出一大通意义来,张口就是彩虹。”韦庭说道。听了她第一段演讲后,他就开始兴致勃勃找周围的人拼小石头,结果头一个找上的开水,居然一试就成功了,两块小石头贴合得无缝无隙,还隐约像一颗心的形状。其余所有人中,只有唐二刀分别能与郭纸遗和慕如拼合,郭慕两人却拼不成一块。

      “同学们,你们刚刚听到了我们的校训,支离如云,漂泊如雨,怅望如水,萧条如山,这是神农半山为数不多的对老半山原封不动的继承。很奇怪是吧,我们改了校徽,改了校歌,改了院系,却唯独保留了这则老气横秋的校训。

      “众所周知,半山发轫于三峡,云和雨是三峡的魂,山和水是三峡的根,这是无论哪所半山都不可断绝的自然羁系。我二十年前在古琴台工作时,曾到三峡地区做过田野采风,于烟花三月,朝发黄鹤楼,夕至白帝城,在白帝山顶眺望夔门,在那白盐赤甲后,复道重楼间,便是半山的千年根壤。眼前瞿塘争一门的奇观,气势万千,是慷慨旷阔之景,可我心中却无端升起一丝哀愁,在两岸猿啸的和应下,久久不能释然。

      “三峡的确是失落之地,千年前杜甫曾在夔州留下400多首诗歌,占他一生作品的三分有一,多是艰难苦恨之抒。我们的校训中的八个字,也源自其中两句对三峡故人的咏怀,‘支离东北风尘际,飘泊西南天地间’,‘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这种慷慨的哀愁,不曾被云雨洗散,从未被山水溶解,飘荡在巫山,缭绕在夔门,流淌在三峡,也成就了半山的失落气质。

      “半山仍是半山,可我们终究已不在三峡。当年杜甫在夔州的看见,十有八九已随高峡平湖沉入水底。这也是一个契机,让新一代的半山人跳出险要的峡江,以更广袤的视角,重新审视大巴山脉的丰盛与喜悦,并做出选择——是继续被忧愁淹没,还是让忧愁随三峡被淹没。

      “我们在这里,已经是一种选择的证明。坚守固然值得敬佩,但总有人要向开阔处去寻找新的生机。

      “杜甫在三峡留下的另外一首诗《秋兴》中有一句,‘同学少年多不贱,五陵衣马自轻肥’,我赠给在座的同学少年们,希望有一天你们终能明白,沧海巫山,人情世事,失落是永恒的命题。”

      说完这句,傅青朱坐回座位,方才那种妖艳的开心浑然不见,似是陷入不闻周遭的思索中。

      身边的掌声也让沉绪于傅校长讲话中的唐二刀抽离出来,他虽然无法完全理解这段莫名其妙的致辞,但隐约能感受到一种泛着金光的无力。结就一粒金丹,深谢婴儿姹女,永不遭三界苦,他想起了唐家修府琼玉丘墟门前石壁上刻着的这些句子。这是什么意思,他问过大伯唐瑾钟,大伯说,这是一首词。

      “下面我为大家简单介绍一下神农半山学院的学院专业设置与修生培养计划。”主管教学的副校长朱潇霂说,语气闲淡清澈,声音仿佛天上飘下来似的。

      朱校长的“简单介绍”与傅校长感性跳跃的风格截然不同,遣词精准,表意干净。半山过去有白盐院、赤甲院、粉壁院三大学院,各院之间只有哲学理念的差异,在法术专长上并无侧重与区分,“法源清流”运动时,教务部曾倡导修法学校按照专业性进行院系重组,但半山因历史遗留深重,未蹈此辙。直到神农半山成立时,以此为机,重建屋瓴,现设有力学院,能学院,幻学院,心学院,理学院,物学院,生灵学院七大院系。而瞿塘半山虽承盐甲壁三院旧制,培养计划也却与现代修法学校无异了。

      还略有不同的是,神农半山并非入校即分院,修一新生需要修习相同的基础课,第二年才分入各院系。

      朱潇霂以平静冷峻的语气讲述完这些后,以此介绍了身后七大院的院长——其中有一位在身旁,副校长超越兼任理学院院长。

      “傅校长把神农架的特产都送完了,我也没什么别的礼物给新生。这里有一本机缘得来的残篇剑谱,虽说在当今修世,剑派已然式微,但其上蕴载的调美仍有可观之处,送给大家了。”他双手一挥,便把剑谱推送到了所有新生的清猿笺上,场上百笺为之同时一亮,煞是好看。

      “大家不要小瞧了这剑谱,虽是残篇,却是独门秘传古法,整个修法界其他地方再也找不到的。朱校长一番慷慨,倒是说来寻常。”傅青朱说道,又恢复了艳丽的神色。

      “独门是独门,一门一届千百弟子,这么些年下来,这剑法怕是早就传得不止半山,那是半修世皆知了。”超越接过话头,这番揶揄由他木讷地说出来,反倒更是噎人。朱潇霂却平静依然,看都未看超越一眼,如若未闻。

      “半山现在的法术研究水平在修法院校属中等偏下水平,校风还是有点保守,但在我的带领下,一定会越来越好。”超越继续说,和朱潇霂一样,省去自我介绍,直入主题,甚至连招呼都不打了。这番话颇为自负,但他语气颓弱,毫无狂傲之气。

      接着他连批带判地介绍了七大学院目前法术研究的方向与重点。半山自古以御水行云、引猿藏鹤见长,新院制下物学院与生灵学院最大程度继承了这两份专业遗产,也成为顶校最大的两个学院。但在法术研究上,除去理学院的几个前沿项目外,其余学院可观者寥寥。

      “神农半山目前还不是练士研究生培养点,不过我们向教务部的申报流程已走完,顺利地话预计明年秋季我们若干修师在少量专业上就有招生资格了。欢迎有意于探索法术本质,拓展修炼边界的天才少年们来到我门下。”

      练士在古修世本是对拥有一定修为的修士的尊称,并无严格界定标准,正如“修士”最初也只是一种身份泛称,如今两者与“博士”一起被假借为修法学校的三阶学位名。
      “大好年华,谁要做学术呀。”韦庭打了个哈欠。众少年已无兴致听台上的超越高谈如何研究立校。

      “我们散修没有家族事业要继承,继续念下去也挺好的。”潘小闲说,“想去警幻学塔读修世史方向的炼士。”

      “我不是长子,无所谓家族事业。我也不知道以后干什么。”唐二刀说,可是想到阿飞哥毕业后也没回成都,去上海“都市修行”去了。这一代人可能与父辈不一样了,世界在变化,那些曾经理所当然的事情,在被重新审视后,遭遇了稚嫩却威力巨大的怀疑。

      “我们家无所谓长子次子私生子,人人都是家族事业的一部分。”郭纸遗叹了一口气。这是唐二刀认识他两天以来,第一次从他话语里感受到特别明显的情绪。

      “我想和我弟弟去西安开一家酒吧茶馆之类的尘世修士隐蔽所。”墨朝吟说,“天津有九流肆,上海有撞车俱乐部,重庆有涯渝洞,浮州有落天客栈……我们小时候,西安的鱼化寨里也有好多神奇店铺,现在什么都没了。”

      “你到西安来,还用去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来芳草陵找我,哥哥带你吃喝玩乐。”

      “你不懂,那种鱼龙混杂,来去无踪的自由与浪漫,才是随时都有故事上演的江湖,我家太极城简直是监狱。”

      “你们都太没志向了。本公子就是未来的寒林素羽大骑士!”韦庭叫道。

      “现在是和平年代,实在不懂寒素团存在的意义。”唐二刀眉头轻蹙,想起母亲骂一句宗务部多管闲事的时间,舅舅能骂十句林务部不干正事。

      “什么年代都需要走狗干脏活呗,不然鱼化寨怎么被剿灭的。”后面传来一个载着犀利的清脆声音,简恬看着韦庭,盈盈满是嘲笑意。

      众人大都见识过简恬蓝光的威力,不敢搭话,只有开水微微惊讶地回头打量了简恬一眼,仿佛方才照面没看清一样。

      超越讲话时场上听者寥寥,私语不绝,也不知何时没声息便讲完了。只听一声闷的浊咳嗽,最后一位副校长清了清嗓子。章生校长脸庞圆润,身材发福,微小的移动对她来说都仿佛困难无比,她短粗的手指敲了敲石台,台面倾斜,文字浮雕于石面,她一字一句地念着讲稿。

      “是章师!富贵了好多,都认不出来了。”唐琮印略有些激动。章生与杭天仪一样,也是随夔校过来的修师,如今作为副校长主管后勤、保障、招生等工作。她是唐琮印文心等人读书时,半山唯一一位散修修师,教授《修世近代史纲要》等多门课程,相貌平平,性格平平,修为也平平,但对每个学生都很关心。

      “说起来,她还帮我编过头发呢。”巫试雨笑道,“家父不允许我留长发,说不像男孩子的样子,她告诉我,自己喜欢就好。”

      “有她在,孩子们不会受苦的。”文心心下宽慰。

      “现在的孩子也没什么苦可以受了,大部分时间在教室翻书动笔,不像我们当年各种真刀真枪地试炼。”唐琮印说。

      “各有各的苦法,别卖老了。”文心叹了一口气。

      章校长念稿过后,由鹤归年作为七大学院院长代表发言,她的声音不似傅青朱那样充盈,也不似朱潇霂那样缥缈,对邀云顶上任何位置的人,都好像是她在耳边为你独自轻沉低语,扩音与传音两种法术的精妙交融。

      “如果你追求凭御,力学院是你的土壤,如果你热爱格致,理学院是你的星空;取诸怀抱,是心学院的信仰,因寄所托,是物学院的哲学;在能学院,你会看清万物的本质,在幻学院,你又忘记诸法的相状,而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生灵学院为所有关心众生的修士,建造属于异类的奇妙花园。”鹤归年素发玄袍,娓娓道来,身为心学院院长,一段话却也不偏不倚地勾勒出所有学院的轮廓,在醇厚的嗓音传递下,宛如吟诵一则美丽诗篇。她只做事实叙述,无情感流露与价值传递,很快便讲完了。

      取诸怀抱,又谈何容易呢。文心看着不以物喜的老友,心想。我们修世将界外称为尘世,尘俗众生称为尘人,可见我们自诩脱俗出尘了,可我们的喜乐悲欢,世故人情,与他们并无二致。

      只听得傅校长又道:“半山襟山川渝,带水荆楚,无论是过去的交流,还是现在的教育,都离不开诸多本地家族的支持,当然,随着修法界日益开放与亲密,我们也欢迎远道而来的朋友。每年都有许多新生,他们的父辈祖辈都曾求学于半山,甚至百年前的祖先,也与半山渊源颇深。接下来就有请新生家长代表,来自巫溪巫家的巫试雨先生,为我们讲讲他们家族与半山的故事。”

      巫试雨对三人做了个无奈的表情,化作一道黑雾散飘散,几乎是同时,主席台上黑雾凝聚,显现出他的身形。云谲波诡的巫家法术,文心早已在牧云行云两姐妹的恶作剧中便领教过。

      一时云霞漫天,给峰峦涂上了旧日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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