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商怨》端二胖

4、回忆

　　在这期间，我努力根据周围环境推断着自己的处境。
　　第一个问题，黑衣男子到底是谁？
　　那位黑衣绝色身份应该不低，看他的衣服的纹样面料便可知道，是蜀锦。作为宫里的女人，别的不敢说，看衣饰脂粉的本领倒是一流，虽然光线不好，但仍然可以辨出那细腻的纹理。蜀锦十分金贵，虽一匹百两，但也不是皇家独有。范围缩小了，但是仍然有些大。
　　他走向我时，步伐匀称，沉稳有力，但却听不见脚步，说明此人武功极高。
　　他对我说的是官话，不带一点口音，也许是京城人士，也不排除是说官话极顺溜的外地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一定在京城呆了很久。
　　尽管我极尽所能根据现有的条件分析，但仍然理不出有价值的信息。在京城里，长相俊美，身家富庶，武功极强，会说官话的人少说也有百十来号，虽说他容貌出众，可是，我毕竟生活在深宫里，所识之人并不多，不过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当然，或许长得好看的都有相同的特点。
　　第二个问题，便是他为何要救我。
　　我确信他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不然我一介女流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原因。救我求财，可能性不大，毕竟看得出来他财力不弱，况且我一个落魄公主，又能有多少钱，而我的母妃怎会拿她与我那尊贵的弟弟的活命钱来赎我。求色，则更是不可能，我现在这狼狈样子，只比乞丐好一些罢了，再者，他自己就长着一张妖孽的脸，我还不至于自恋到如此境地。
　　难不成是对我朝忠心耿耿的侠义之士，看见我躺尸路边，一是不忍，便救了我不不不，应该不是，他对我的态度连客气都算不上，言语之中更是有一种轻蔑。
　　敌军则更是不可能，敌军应该一见到我就咔嚓一刀，留我这余孽有何用。
　　总之，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因为是不可告人的本就很难猜，再加上我的头上有伤，所以我便放弃了猜测，反正我还活着，便说明有用，我相信我很快便会知道的。
　　除却想了这些，我还时不时地想起了以前的日子，我的父皇，母妃，我的弟弟，以及皇宫的一切。
　　幼时时常听我的乳母讲我母妃的故事，她说母妃未入宫之前是长安双姝之一，风华绝代名动天下，母妃与另一位美姝，是幼时好姐妹，三月初春，便相约踏青，正巧我的父皇以考察民风为名微服私访，然后就如话本中所讲的，才子佳人，春心萌动，天雷地火，我的母妃和父皇就对上眼了。之后就是入宫等等。而另一位佳人也在这趟春游中遇见了心上人，据说是位将军。因着双姝踏青，成就美满姻缘的佳话，于是每年三月去郊外采青，成为了除却过年之后最盛大的活动。
　　但是好景不长，我的母妃入宫之后盛宠一段时间，便遭人诬陷使用禁药给皇上服用，太后一气之下查抄了外家，又下旨将母妃赐死，最后还是那位与母亲交好的将军夫人向太后和父皇求情母妃才幸免于难，最后查明了真相，还了母妃清白。
　　再后来母妃与那位夫人双双怀孕，这本是第一大喜事，然而在我出生那天，我的外祖父因为年老病重，驾鹤西去，而那位将军夫人，也死于难产。
　　一天遭受了双重打击，母妃悲痛不已，拒绝任何人的探视，独自将自己锁在内室之中，锁了三个月。我，父皇，太后，没有一个可以进去。
　　我想也是，说不定我的母妃就是因为疑心是我克死了那将军夫人和她的孩子以及外祖父，才不待见我的吧，在她眼里，我就是扫把星，害死了她最好的姐妹害死了她最亲的人。然而父皇很喜欢我，不得已的，母妃总是在父皇面前装作很慈爱我的样子。
　　于是，我便最喜欢父皇来的时候了，每到这时，母妃总会对我格外热情，为我夹菜，问询我的功课，弹琴弹酸了，她还会为我捏手。每每这时，父皇总是感慨，也只有这永宁殿才让他有家的感觉。因为我棋艺与书法都很好，常常得到夸赞，父皇便经常来永宁殿坐坐，看看弟弟的功课，和我的母亲聊聊家常，指点指点我的棋艺。
　　父皇与我下棋，母妃在一旁刺绣，弟弟在我身后练字，这是我每个月最快乐的时光。于是为了每个月的那几天，为了母亲的目光，为了父皇的赞赏，我样样都想变成最好的，日夜不停地练舞，直至脚血肉模糊，笔耕不辍地读书练字，孜孜不倦地练琴，直至双手有了水泡，磨破了又有，长了又破。
　　我以为可以一直这样，虽然虚假，但是于我而言，已经足够。
　　一切的我以为都到我的父皇身体逐渐孱弱，到各地割据势力越来越强，到后宫的斗争越来越激烈破灭。
　　那是一个午后，我在采薇轩的院子里练舞，阳光正好，在我连续转了五个圈后，我的余光瞥见了一个妃色的身影，一阵惊喜，为了让母妃看见我的进步，我转得更加卖力起来，足足转了十二个，平常十个已是极限。我的衣裙被转得如花朵绽放一般。停下来时气息还不稳。我看见了母妃眼中闪过的一丝惊喜与精明。她招了招手让我过去，然后又用帕子替我拭了拭汗，顿时一阵暖流流过眼睛，我拼命将其抑下。
　　我还记得母妃当时无比温柔地说：“今晚有你最爱吃的凤尾鱼翅，别迟了。”
　　“哎！”我脆生生的答道。
　　看着母妃娉婷的背影，我垂下了眼睑，母妃，我不爱吃鱼翅的。但很快又高兴了起来：李清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至少她还来看你，至少她主动来找你了。
　　后来，我含笑吃着她不停夹给我的鱼翅，她看着我，眼睛里似乎要溢出水来。这是她平常对着父皇撒娇用的招数，当她想要某些东西时，便会这样看着父皇，楚楚可怜，让你不忍拒绝。
　　我放下了筷子，转过头看着她。
　　“怎么了？菜不合胃口吗？你想吃什么，母妃让人去做。”
　　“母妃，是否有永穆可以帮忙的地方？”我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
　　或许是我的目光久久盯着她，让她不舒服，或许是我太直接了，她的脸上有一种被拆穿的尴尬。但很快她就恢复了往日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