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施茵茵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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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快……再快一点……
女孩墨色的长发飞舞着。
“为什么要动我的手机！你不知道尊重隐私吗？”
快跑……快……
呼吸声越来越急促。
“你要是没有做错，为什么要这么心慌！你是不是背叛了我？！”
够了……不要在我耳边啊……
“你不相信我！！”
“你做的事根本无法让我相信！！”
你们好吵啊……
不要……够了啊！！！
…………
夜色如水。
“呼……呼……”
女孩背靠着树干，整个身子缓缓滑落，连带着泪水。
墨色的黑幕笼罩了整个天空，皎月的周围零零散散地布着星，小花园里偶尔有几声虫鸣，静谧的大网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安静得令人窒息。
优美的景色让人心旷神怡，而此时的她却没有任何心情去欣赏这美丽的夜色。
噗通……噗通……噗通……
她唯一能听到的，就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无法平稳的心跳。
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衫，背后的树干冰凉的气息穿过她薄薄的衬衣，直达心底。
洁白的月光为她披上了一层银纱，却衬地脸色更加苍白，薄如纸片，汗珠仍在脸上停留着，迟迟不肯落下。
她抬起头来仰望那轮勾月，灼灼亮眼，旁边众多星星一闪一闪，却也抵不过一月的光辉。
她低下头，耻笑星星的不自量力。
待到自己的双腿已经有些麻木了，才扶着树起了身。
轻轻擦了把汗，思绪杂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今天……明明就是……
“谁？”看到那边出现了一个人影，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起，有些恐慌地将手也加大了力度，衣裳已经被她捏皱的不成样。
“呼——”清风吹过，将她的发丝扬起，几根在眼前飞舞，扰乱了她的视线。但她却丝毫没有放松，依旧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手心里的汗已将衣料浸得有些潮湿。
“你好。”
对面的人出了声，她的眼睛映照出对方的身影。
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少年。
只是，明明从来没有见过一面，却没来由的……熟悉？
看到对方后，她松了口气，将手放下。
“你是这个小区的吗？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她微微一笑，尽管额头上还残留着汗水，“这么晚，该回去了。”
少年看着她，将视线移向别处，嘴角扬起弧度，闭着眼睛，像是在享受什么。他仿佛没听到她的问话，说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语：
“夜晚的风，果然很舒爽呢。”
她听了对方的回答，嘀咕了一句莫名其妙，正想转身就走，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一时，这里的气氛变得十分尴尬。
许久，少年睁开了眼睛，面带笑意地看着她：“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干什么？”
见对方开了口，本高兴这奇怪的氛围终于打破了，却在听见了他的问题后垮下了脸：“不关你的事。”
“呵。”
“你笑什么？”尽管声音很小，但她却清楚地听见了那个字里的嘲讽。
“来，让我猜猜。”少年向她的方向走来，身体的轮廓被月光镀上了一层银边，神秘莫测。“父母在家争吵，而且已经很多次了。你忍受不了了所以逃了出来。我说的对吗？啊，今天还是……”
“你、你怎么知道？”她十分惊讶。说的……尽然全对！
“呵呵，我不仅知道这些，你一切的一切，我，”他已经站在她的面前，一脸的笑容却在此刻显得十分可怕。
“全部知道。”
“不……不可能……”她难以置信。
对方笑意更浓。
“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刚刚的问题了。施茵茵，我，就是你。”
…………
这人有神经病吧？她只感觉到可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充满敌意地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应该从来没见过你。”
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可能不信，慢慢就会习惯了。”
一阵风又吹了起来，发丝将她的视线完全遮挡，眼前模糊不清，只有耳边还飘荡着少年的声音。
“赶快回家吧，现在已经很晚了。记住，”
——我就是你。
风停了下来，她揉了揉眼，面前已经空无一人，没有留下一丝的痕迹。
“见……见鬼了？”她有些惊恐，在原地犹豫地踱着步，风越刮越强，她身上的衣衫也都很单薄，体温急速下降，却只能搓着手哈气。
看着天色愈来愈黑，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个少年的模样，更加的惊恐了。只好不情愿地回家。
“吱呀——”她将门打开，身子稍稍暖和了一点。然而——
“你到底够了没有！说了的多少遍了，那只是同事！同事！真是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你是不是想离婚了？！”
“行啊！离就——”
两人同时注意到门口一言不发的施茵茵。
瞬间安静到极点。
“啊，茵茵，回来了。”母亲的一句话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
——够了！你们为什么一直吵？！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她的内心在流血，却悄悄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将眼泪咽了回去。她抬起头，用力在嘴角扯出了一个笑容。
“嗯，让你们担心了。”
她低着头越过了地上的残渣，在经过他们时，压着嗓子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回房间了”然后快步上楼。
“哦……嗯。”母亲还在震惊中，待反应过来她已经不见人影。
回到房间，靠着房间门滑落，她捂着脸庞，大颗大颗的泪珠落在手掌，将整个脸都润湿。
门外的人却只是怔了一会，继而如刚刚一般。
“你看看你的女儿，一点也不长脸！说出去多丢人！”
“我的女儿？！她难道不是你的？！”
“……！！！”
他们吵架的声音很大，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将她整个人完全击碎，连同，心。
而她却只能将头埋在膝上，如同小动物般，瑟瑟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渐渐地变弱，变小，直至安静。
她坐在地上，泪痕未干，而眼泪却已经枯竭。眼眶深红，瞳孔无光。
心如死灰。
半晌，她颤巍地起了身，瞟了眼墙上仍在走动的闹钟，喃喃说道：“啊……已经这么晚了啊……该去睡觉了……不然……这幅样子……她们是会笑我的……”
她毫无知觉地凭着习惯向床走去。刚刚坐下，却听到了一个声音。
“啧啧，你还真是没用呢。”
她循着声音望去，是那个少年。
施茵茵垂下头，没有了上次的紧张和恐惧，只是无力地张了张嘴：“是啊……我确实很没用呢……”
见她这幅样子，对方收起了刚刚嘲笑的模样，缓慢朝她走来，然后坐在她身边。
“你这样也是没有用的，毕竟，我说过了，”他用手指温柔地抹去了施茵茵眼眶里残余的泪，“我就是你。”
她毫无反应，看着对方微笑的脸庞，想哭，可是泪已经，流完了。
“他们都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这个世界，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少年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语调极其温柔，“也就是，我。”
施茵茵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他，心里坚强的最后一道防线被他温柔的微笑所攻破，身体又抽搐起来，却没有一滴泪流下。
他搂着她，轻轻拍着施茵茵的背，问她：
——你相信我吗？
她的情绪渐渐平稳，良久，点了点头。
少年的嘴角弧度又向上扬了杨。
“那就好。茵茵，记住，这个世界，只有我对你好。”
施茵茵靠着他的肩，沉陷在他的温柔之中。眼睛慢慢地闭上，重心向他倒去。
好柔软啊……
………………
“唔……”到了早上，她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一点，回忆了一下昨晚的事……
好像……有个男生在身边来着……
吓！
施茵茵向四周看了看，这里除了自己外并没有什么人。
她呼了口气，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自己昨天跟他都干了什么？！！
唉……算了……肯定是梦，嗯……肯定是……
“早上好。自己。”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
“哇啊啊啊！！！”
她抱着枕头往后退，惊讶地指着对面洋溢着笑容的少年。
“你、你是谁？怎么进来的？小心我报警！！”
他笑了笑，朝这边走来。
“别……别过来！”她抓紧了枕头，随时准备把它扔过去。
“昨天晚上不都见过了吗？”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少年就已经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
“昨……昨天？”她细细地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不对！你是怎么进来的？”她又往后缩了缩。
他仍然是笑着，“你在哪里我就可以在哪里，我就是你啊。”
“……滚！我是女的！”她一脚踹了过去，却被他躲了过去。
“我知道你不信，但这是事实。”少年很优雅地起身躲过，整了整衣衫。“还有，请记住你昨天说的话。”
少年睁开眼睛，眼神里充满了温柔和宠溺，“茵茵。”
“咳……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施茵茵脸红地将头扭到一边。
“好的。”他笑了笑。
“到底怎么一回事啊……”她挠了挠头，扭回来看着他刚刚在的位置，已经不在了。
“这、这也太快了吧……”施茵茵目瞪口呆。
换完衣服，她站在洗漱台面前，镜子中的自己眼睛红肿，泪痕明显。昨天……是自己的生日吧……
不管了。她甩了甩头，然后用冷水洗了把脸，像是要把所有的事忘掉。拿起毛巾擦干脸后，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准备开口，“……”
“生日快乐。自己。”
她看着镜子中身后的那个人，叹了口气，掐了脸一下：是真的。
施茵茵扭过头，用无奈的口吻对他说：“你能不能不要抢话啊……”
他靠着门框一脸笑容：“心情不错啊。”
“啊……当然……”再不好也不能表现出来。
施茵茵走到他的身边，少年却出了话。
“你假装的坚强对我是没用的。我是懂你心思的人。因为，”他仿佛永远都是开心地笑着，“我就是你啊，茵茵。”
“我知道。”她低着头说了一声。
“哦？看来你已经接受了。”他一挑眉，笑道。
“但是，”她抬起头，也对着他笑，“请你知道但不要说出来。否则我会无法继续伪装下去的。”
她的笑容苍白无力，让人心疼。
“……好吧。”少年收起了嬉笑的面孔，正经地应下。“多谢。”
她又笑了笑，又问他，“我不明白你一直强调你是我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只不过你还不能明白。”他一怔，继而回答。话毕，还补充了一句，“记住，你只能相信我。”
“唉……知道了知道了……”施茵茵叹了口气，又是那一句。
“话说你……”她扭过头，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这……疑点也太多了吧？
算了……之后再说吧……
她洗完漱下了楼，却发现家里安静得可怕。
一地的残渣碎片，狼狈不堪。
没有一丝生气。
没有一个人在。
她刚打起的精神瞬间就没有了。
“看到了吧，没有一个人关心你。”他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们从来都不在乎我们，不是吗？”
施茵茵仿佛已经习惯了他的神出鬼没，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呵，他们也太可恨了，既然生下你却让你孤独一人，真不知道你以前怎么会那么听他们的话。”他冷哼一声，从她身后走来。
“不要说了。”施茵茵低下头，看不到任何表情。“怎么说他们也是我的父母啊。肯定……肯定是想冷静一下才先走的……嗯……肯定是这样……”
“自欺欺人可不好玩。”
“够了！”她怒吼一声，使他吓了一跳。“不过是先走而已……有什么关系……”
她努力地笑了起来，向下走去。
“……”少年看着她的反应，低哼了一声。
你迟早会听我的话的。
“茵茵，早上好啊。”一个活泼的女孩向她走来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啊，苗苗。”施茵茵也同样回了一句。
“怎么了，眼睛这么红？”何苗看着她的眼睛，关心地问。
她慌张地掩饰：“没……没事，放心好了。”
“真的？”何苗看着她慌张的神态，不禁怀疑。
“真、真的，好了快走吧，一会儿迟到了。”她扬起笑容，急忙转移话题。
“知道了知道了……欸你别推我嘛……”
何苗走到前面后，她呼了口气，抹了下头上的汗，极力阻止自己去想昨晚的事。
“那是你朋友何苗。”
“嗯。”
“呵，”他嘲笑的声音再度响起，“真的是朋友吗？明知道你伤心还故意挑起回忆。”
“她只是关心而已。你怎么一直以敌对的态度来对待我身边的人？”她感觉有点可疑。
“我这是在帮助你。连你的亲生父母都可以伤害你，更不用说他们了。”
“唔……”施茵茵想不到有什么可以来反驳的，于是转移话题，“她怎么对你没有反应？”
“这个很简单，”他笑着回答。很好，转移成功。“因为只有你能看见我。”
“你是鬼么？”施茵茵很惊讶。“不是。我是你。”“……”
“还有，”他邪魅一笑，摸了摸她的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这个世界，你只能相信自己。茵茵。
她只是睁大了疑惑的眼睛望着他。
少年笑而不语，转瞬就消失了。
只能相信自己，也就是，我。
上课时间，施茵茵根本无心听课，支着头向窗外看去。
天有些灰蒙蒙的，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她皱了皱眉，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吗……
一个黑影站在她面前。
“施、茵、茵！上课时间想什么呢！”班主任的怒吼将她的神智拉了回来。
全班哄堂大笑。
她尴尬地低着头，正准备迎接第二声斥责，门口的一个人却正好将话插了进来。
“李老师，有学生家长找你。”
“什么？……知道了。”老师正准备好好训斥她一顿，却被别人的一句话只好放弃。
临走之前，转身对他们说了句“自习”，然后匆忙地走出教室门。一只脚刚踏出门槛，又回头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了她一眼。
刚放下的心又快速跳动了一下。
“他凭什么那样瞪你？不过是个老师而已。”他站在旁边慢悠悠地开口。
“也没什么，毕竟是我不对。”她又托着下巴想事情，只能敷衍了过去。
“……终有一天你会相信我的话。”“什么？”他说的声音有些小，以至于施茵茵并没有听的太清楚。
“没什么。”他将视线转移到窗外，眉头稍皱，“啊，感觉有些阴森呢……”
“施茵茵，出来一下。”刚回来的李老师脸色阴沉，声线偏低地说出了一句话。
“哦。”她顺从地起身，向门外走去。
“你母亲找你要请假，写好请假条到办公室找我。”李老师将请假条交到她手上，神态已经不似刚才那般恼怒，黝黑的脸上死气沉沉。
“还有，你要有心理准备。”老师转身离去时还不放心地提醒了一句。
写请假条……需要什么准备？她疑惑不解，拿着纸条站立良久，然后才返回教室坐下。
“……”他在旁边看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嗤”的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她笔在纸上飞舞着，漫不经意地问道。
“没什么。”他又看了看窗外灰暗的天。
“莫名其妙。”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如果自己猜对的话……今天就可以了……
“老师，我写好了。”她将请假条交到李老师手上，然后疑惑地看向站在旁边的母亲。
“嗯……可以了，事假。”老师点了点头，向她的母亲看去，示意可以走了。
“多谢老师。我先带着茵茵走了。”施茵茵听着母亲的声音，比平常要沙哑几分，还带着一丝凄凉。
“嗯，路上小心，今天可能要下雨。”老师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关心的话语。
“好的。”
施茵茵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跟着母亲走了出去。
一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本就灰暗的天空更是显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尴尬寂静。
她在后面看着母亲有些蹒跚的背影，稍微加快了脚步和她一起并排走。面容也是更加的憔悴，脸色苍白，额前还有几缕发丝紧紧贴着。
…………
好尴尬。施茵茵此时心中的想法只有这一个。
正准备找个什么话题开口，母亲却比她先一步。
“茵茵，接下来的事可能会让你有点为难，但妈妈希望你可以遵从自己的内心。”
她不太明白话里的意思，只好弱弱地应了一声：“嗯。”
母亲的身体一颤。
为什么，你可以如此乖巧？哪怕问任何一个问题，哪怕出声阻止一下，我都可以为了你而忍耐下来啊。
母亲的手攥紧，指甲深深地嵌进了肉里。
他在旁边看着两人，一切都收在眼里。
“那接下来，你们的女儿，施茵茵，决定跟随哪位监护人？”威严的声音响在空荡荡的法庭上空，但她此时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瞳孔放大，泪水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离婚……
为什么……
“喂，别太伤心过头了。”他对着施茵茵说道，而她却毫无反应。
“呵，你傻吗？”他架子十足，又开始嘲笑，“这不是预料之中的吗？”
“他们吵了几次了难道你还不清楚吗？这结果也已经是注定的了。他们从来没想过你，在你生日那天又吵起来了不是吗？没人关心的自己，啧啧。话说他们今天就离了，也真是速度啊。”
泪水无声无息地流淌着，他的话语一字不漏的进入耳内，每一个字眼都冲击着她的神经，啃噬着她的内心。
但那……是真的……
“施茵茵？”坐在台上的人有些不耐烦了。虽然他知道这是因为伤心，但时间拖得太长也无法一直有耐心等待。
“听到了吗？别人已经开始没耐心了。跟谁都无所谓不是吗？”他的手臂温柔地环抱着她，在耳边轻轻地说：
——茵茵，这种事都无所谓了。你只要记住，这个世界，你只能相信我。
嗯……是啊……无所谓了……
“无所谓了……”她低着头自言自语。
“什么？无所谓？”台上的法官隐约听到一些，自己等了这么久居然是这个答案，不禁怒火中生。他努力压抑住怒意，用平稳的声线说道：“好吧，那根据抚养能力，施茵茵，你跟从父亲。”
“哦……”她还在伤心中，并没有听的太清楚。
待反应过来，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父亲，缓缓抬起头……
这是什么表情……
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
那种眼神……
厌恶……嫌弃……蔑视……
呵……
“哼，”她的父亲瞅了她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回学校上课吧。放学我会接你到新家的。”
新家……吗……
啧。
“别管他们了，打起精神来。”他依然是一副轻松的样子。
走吧……
她缓慢地转过身，身后却传来一声凄凉的呼喊。
“茵茵。”
她只好回头。是母亲。
“茵茵，妈妈对不起你。”她愧疚地摸了摸施茵茵的头，“一定要过得幸福。”
她的希望一下落空。
“嗯……我会的……”
“那，再见。”母亲有些不舍地向门口走去。
再见……
再也不会见了吧。
“一直伤心干什么，又没有用。反正也没人关心你不是吗？”他站在旁边看着一动也不动的施茵茵，“你刚刚心里是有期望的吧？”
“啊，如果她能把我接走就好了。啊，如果她能安慰我几句就好了。啊，如果他们能不离婚就好了。”
“……”她一言不发，因为她知道，他口中的每一句话说的都是对的。
“怎么，现在还有期望吗？”他嘲笑，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在她眼前，毫不留情。“她真的关心你吗？为什不把你留在她那边呢？真的爱你的话，应该是会把你挣过去的啊。但她没有，在你判给父亲的时候她一言不发，走的时候说‘再见’，其实是在想‘啊，终于把这个麻烦给送出去了’。”
“够了……”她的嘴唇一张一合。
“看到刚刚你那个父亲的眼神了吗？简直就像在说‘为什么要把她给我啊，这个废物，根本就不想养啊。’”
“不要……”她的表情变得狰狞恐怖。
“真是可怜啊。毫无优点的你，就连亲生父母都嫌弃啊。你真的是他们亲生的吗？”他的每一句话都如利剑，使她痛不欲生。
“不要说了啊啊！！！”施茵茵大叫一声，然后疯狂地冲出法庭。
台上的人被吓了一跳，责备地看着她跑出的身影。
他笑了笑，然后消失不见。
越是脆弱，就越会依靠我。
接受吧，这就是现实。
“为什么……为什么……呼……”
她用尽全力地跑着，身体已经快要虚脱，尽管速度越来越慢，但她仍在跑着，看起来像是在散步。
呼……呼……
她在街上大口地喘着气。
“没力气了？”他又突然在她身边出现。
“……”她只能用力呼吸着，说不出任何话。
“别跑了，没用的。”他温柔地抹去施茵茵脸上的汗，话语却与笑容毫不相符，又一次残酷地往她的伤口上撒盐，“你认为这是一个幻觉，想要逃离，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不是梦。这是真实的。”
她苦笑了一下，直起身子，“你就不能委婉含蓄一点，不伤我吗？”
“我不认为那有什么用。”他耸耸肩，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相比起温柔欺骗，我更喜欢实话实说。可能那真的有点伤人，但远比绕圈子要好。”
有点……她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向四周看了看，行人也变得少了，天也越来越阴，乌云密布。
“要下雨了啊……”她喃喃地说道。
“是啊。”他也抬头看天。
“你说，老天是不是在可怜我呢？”施茵茵的表情十分痛苦，硬是咽了下去，有些悲伤地开口。
“可怜？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他扭头看着她的侧颜，“觉得他在可怜你，那是因为你在自己心里已经形成了一种想法：我很可怜。现在不会有任何的人去怜悯你，明白吗，只有你和我了。”
“是呢……”施茵茵又低下头。
雨滴滴答答地开始下，她却毫无知觉。
慢慢的，雨点已经变得如豆大，打在她身上，疼在心里。
“你疯了，在这里淋雨。”他变得着急，去晃她的肩膀，使她清醒。“还要你的身体吗？”我和你为一体，生命相连。
“啊……”施茵茵反应过来，看着他着急的脸庞，又有了想哭的冲动。
施茵茵一把抱住他，泪如雨下。
“诶？”他有些惊讶，听见她抽泣的声音，怔了一下，然后用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动作轻柔，声音绵软，
“放心，你还有我。茵茵。”他的声音十分温柔，极具诱惑。
“谢谢……谢谢……”她哽咽地回答，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谢谢你在我伤心的时候还在……
是的，我还有你……
她完全沦陷在这温柔之中。
自己的。
路过的行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大抵是被雨淋的吃不消了，她松开胳膊，擦了一下眼睛。
“茵茵，去躲一下雨吧。生病了就不好了。”他温柔地笑着。
施茵茵很感动地点了点头：“嗯。”
她走到了一家小店的屋檐下躲着。
“茵茵，现在，你愿意相信我了吗？”
“嗯。”她点了点头，然后问他，“你不会背叛我吧？”
“当然不会。茵茵，我和你是一体的啊。”他笑笑。
施茵茵偏头看了他一会，然后扭回来。
现在，没有一个人在我身边了。
我很害怕你也离开我啊……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
他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她吓了一跳。
嗯。
她感激地朝他笑了笑。
他的嘴角笑意更盛。
很好。
第二天。
“咳咳……咳……”
她不停的咳嗽。
感冒了……
“唉，就知道你会生病。”他在旁边担心地看着她。
“呵，没事。很快就好了。”施茵茵摸了摸红红的鼻子，朝他笑道。
“随便你了，照顾好自己。”他幽怨地看了她一眼，“我不能照顾你，真是的。”
“嗯……话说就我一个能看到你吗？”她疑惑。
“是的。”他眼睛微眯，对她笑着，“我不能离开你。”
“唔……好吧。”她看了看闹钟，艰难地起身，“该去上学了。”
“上学？上什么学？”他一下子变得有些愤怒，“你都生病了还装什么好学生？不准去！”
施茵茵往后缩了缩，她从未见过他生气的模样：“我本来就不是好学生……”
“……好吧，那也不准去。”
她见他不是很生气了，悠悠地下了床：“那我去给老师打个电话请假。”
“打什么电话，回去躺着。”他又有些生气。
施茵茵一副委屈的样子：“……可我总得请个假啊……不然又该挨骂了……”
“叫你回去就回去。”他用不准反抗的口吻命令道，然后有些厌恶地说，“你看那个老师整天就知道骂人，你还那么听话干什么！”
“那、那也不行……”她胆小地开口，越到后面声越小，“我还是要请个假……”
“茵茵，你不相信我的话？”他换了一副温柔的口吻。
施茵茵有些不明所以，“相信和听话是有区别的……”
“对我来说没有区别。”
“不、不行。”她执意下了床，晃悠悠地走出房间。
她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啧。他扭头看了看她离去的方向。
不着急，慢慢来。
你会听我的话的。
“喂，李老师吗？嗯……我生病了……想请一天的假……对，感冒……”她小声地对着电话说，仿佛很怕他。
“什么？请假？好吧。”电话那头的人仿佛带着几分怒意，然后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昨天才请过今天还请……”
“……”尽管声音很小，但她还是清楚地听到了。
“那要快点好起来啊，马上又要月考了，你那成绩实在是要努力了啊……”
“嗯。”她小声地应下。
老师说完几局客套话之后挂了电话，她还在这边站立着。
“……”
“看，我说对了吧。”他架着胳膊靠在旁边耻笑。
“哈，没事。不就说了几句吗。”她抬起头笑了笑，仿佛已经习以为然。
“……啧。还是这样唯唯诺诺的啊。”他看着她的笑容，话语里有一丝嘲笑，“你说，当初他们吵架时，要是你劝了几句，结果会怎样呢……”
“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她黑着脸走过，“都已经过去了。哪怕我劝阻，怕是也没用吧。”
“呵，说的也是。”他跟着进了房间。
多亏了你不敢劝阻的胆小，才有了我。
时间过得很快，父亲中午也没回来，她草草吃了饭，躺在屋里睡觉。
“多喝点水……”
“知道了知道了……”
施茵茵在心里嘀咕：简直跟老妈一样的唠叨。
抬起头来对上他一双含笑的眸子。
“你在想什么我可都知道哦。”
“……我错了。”
她放下水杯，享受着现在的时刻。
很温暖……尽管只有他们两个……却比以往在家的时候都要温暖……
然而这种时刻不会一直持续。
“咯吱——”
她听到了门开的声音和脚步声。
但是……好像不止父亲一人……
她急忙起身去门口查看。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
“茵茵，这是你的新妈妈。”父亲不再像平常那样表现出对她的厌恶，换成一副带笑的面孔。但她看出来了。“行李昨天就已经弄好了，怕你一时接受不了，所以今天才让你们见面。”
那副笑容。嗯，很虚伪。
“哎呦，你就是茵茵吧，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了。”陌生的女人洋溢着和父亲一样的笑。
那人摇了摇自己的左手，她才顺着看了过去。
一个小男孩。
“乐乐，看，以后这是你的姐姐。”女人满脸的笑。而男孩却丝毫不领情，往她的身后躲了躲，一双黑汪汪的大眼睛闪过一丝厌恶。
和那时候的父亲一样，厌恶。
女人见男孩往后走，气氛有些尴尬，于是笑着撑场：“哈哈，茵茵，小孩嘛，他怕见生人，所以不要往心里去啊……”
她低着头，看不出任何表情。
然后缓缓抬头，露出笑容。
“欢迎回来。”
我也学会了，虚伪的笑容。
尽管，很恶心。
“啊，好的。”那个女人看到她的笑容，有些窃喜：看来这孩子很开朗嘛。
“唔……那进去吧……”站在旁边的男人尽管有些诧异，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哦哦。”站在一边的人也反应过来，拽着一脸不情愿的男孩进门。
他们从施茵茵身边过去，父亲还特意瞟了一眼，但她仍然是那个笑容，一直不变。
果然……她没有感情么……
父亲嗤笑了一声，快步前去。
待三人进去，良久，她的脸上又回复了平常一般。
“痛苦吗？看着自己的父亲昨天刚离婚就找了个女人，看着自己的母亲才一天就换了一个人。”他看着面前沉默的人。
“嗯，很痛苦，但没有用。”她平静地回答，“但正如你所说，那种事，都无所谓了。”
施茵茵转过身来向里面走去，看不见任何表情。
“……呵。”
看来我的话还是很管用的。
“茵茵啊，你看，如果你一开始不习惯的话，也可以先叫我阿姨的。”女人坐在沙发上，和蔼地对她说。
一家人都在，他们三个坐在一起，唯独施茵茵，坐在一个小沙发上。
这算是隔离吗？
她抬起头，笑容一成不变，仿佛只会这个表情一样。
“不用，妈妈。”
嗯，虚伪到自己都觉得恶心。
女人有点奇怪：这个孩子怎么从进门开始就一直是这个表情？但当她听到那两个字时，脸笑成了一朵花，将这些疑虑都忘掉了。
“真乖啊。”“……”旁边的父亲一言不发，不明白施茵茵怎么会如此奇怪。
“好，那我就做一顿大餐来庆祝吧。”女人高兴地站起来向厨房走去。
“……我来帮忙。”父亲也起身，经过她时又看了一眼，仍然是那个笑容。
施茵茵感觉到了他的眼神。
“哼。”父亲低哼一声，然后离去。
现在，就只剩下她和那个，“弟弟”。
男孩看着对面一脸笑容的施茵茵，皱了皱眉头，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哼，恶心。”
她的笑容一成不变。
直到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嘴角抽搐了一下，随即如常。
男孩看着她依旧的笑容，越发觉得别扭，心里对她的厌恶也更加的深。
施乐从沙发上下来，走向他的房间。
“妈妈，我先回房间了。”他对着厨房的方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
“好，一会下来吃饭。”女人的声音充满着幸福。
施乐像楼上走去，回头瞪了她一眼。
尽管感觉到了，但她却不动声色。
人都走完了，只剩她一个坐在沙发上。
良久，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看来你以后的日子不好过了呢。”他在一旁讥讽道。
“……嗯……”
她低着头应。
一顿晚饭，却被女人做得丰盛无比。
女人在餐桌上谈笑风生，父亲偶尔附和几句，施茵茵也摆出一张笑脸假装说笑。
唯一黑着脸的，便是她那个，刚来的弟弟。
施乐。
男孩一直低着头，闷闷地扒着眼前的饭，不时地瞟她几眼。
任何人，只要站在她的立场，都能感觉到那饱含着强烈不满的视线。
被小孩盯着的感觉怎样？他在一旁笑道。
施茵茵只是沉默不语。
伸出手来夹菜，却发现三个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
？施茵茵不禁诧异。
那个女人惊讶了一下，然后尴尬地看向一旁同样惊讶的施乐。
“乐乐，不要一直盯着姐姐看。”语气里有些责备。
“哦……哦。”施乐被母亲的话惊醒，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吃饭。
他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不服气直接说出来呀……”
她依然不解。
晚饭过后。女人去厨房洗碗，父亲和施乐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她正准备离开回房。
“茵茵呀，拜托你个事呗。”女人的语气变得有些委婉。
她只好停住脚步。
“请说。”施茵茵被她的改变弄得有些猝不及防，不明白要干什么。
“你看，乐乐你小好几岁……他今天也走了不少路……”她好像有点尴尬，让施茵茵摸不着头脑。“我现在也忙……你看能不能帮他洗个脚啊……”
什么嘛。施茵茵毫不在意。
“毕竟……你现在是他姐姐……”
姐姐。
一句微弱的话语却让她瞬间怔住。
姐姐……吗……
她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一旁的父亲见她不说话，有些尴尬，连忙缓解气氛：“雪，茵茵她可能还有点不熟吧……”
“没事。”她开了口。
女人有点高兴，连说话都带着些兴奋，“是啊，增进感情嘛……”
“好吧。”父亲妥协。
施茵茵一声不响地打来了水，用手试了试温度，然后放在地上。
男孩依旧是那副高傲的神情，把头扭向一边，冷哼一声。施乐心里再怎么不愿意，碍于长辈都在，他便不敢任性。
施茵茵一言不发，轻柔地脱掉鞋子，袜子将一双稚嫩的小脚放入盆中。
她只是低着头给施乐洗脚，一副奴态。
施乐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嘴角扬起一抹恶作剧的微笑。
“啪！！”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水弄湿的她，而施乐却一副幸灾乐祸。
他用脚将盆踢翻，水洒了施茵茵一身。
但施乐却不给他们任何的时间去反应，随即嚎啕大哭。
“好烫啊！！呜呜……疼死我了……”
戏演得比他想像中还要逼真。
大滴的泪珠在男孩儿柔嫩的脸上挂着，显得楚楚可怜。
她低着头，一声不吭。水滴顺着黑色的刘海一滴滴地滑落，滴湿了面前的地板。
“怎么了？！！乐乐！！”女人尖叫着向这边跑来。
“……快看看烫伤没有。”父亲的脸黑到了极点，却仍然冷静着说话。
女人手忙脚乱地在施乐旁边问这问那，父亲也站在旁边着急地看着。
没有人注意她。
蹲在那里，看不见表情的施茵茵。
“没事吧，乐乐？”女人一脸着急地捧起施乐的小脚，仿佛捧着一件珍宝一般。
“没、没事。”施乐挤着眼泪，表现的很是疼痛。
“快上点药就好了。”父亲相对来说很沉着。
“哦、哦，行！”女人一下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抱起施乐，然后上了楼。
她仍然沉默。
两股视线从背后穿透她的身体。
施茵茵感觉到了。
一种名为愤怒、名为胜利的视线。
一种名为厌恶、名为嘲讽的视线。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两人上楼，只剩她与父亲。
现在……还应该称他为父亲吗？
尴尬夹杂着沉默，这种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父亲，不，面前的这个男人只是居高临下地瞟了她一眼。
与那天的厌恶有了区别。
更加厌恶。
男人什么都没有说，准备上楼。
施茵茵起了身，开口说道：
对不起。
男人恍若无闻，连一下的停顿都没有。
为什么…………
我明明…………
……已经够努力了…………可泪水……
她感觉到了脸上有些痒，泪水决堤而出，终是浸湿了本就湿润的脸庞。
还是流出来了。
哗——
她从浴室出来，用毛巾胡乱地擦了下头发。换好睡衣，整个人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黑发上淡淡的香味飘散开来，还未干的几缕蹭着她的鼻子，思绪就像这头发一样乱七八糟。
喂。
她轻轻开口，在整个只有她在的房间里显得空荡。
见无人回应，施茵茵不耐烦地起了身。
我知道你在我旁边。
旁边的男子依然是笑眯眯的，他知道刚才的话是在对他说。
有什么事吗？茵茵。
依旧是温暖的声线，只有他才会叫她一声茵茵。
你说……施茵茵双臂搂着腿，一脸茫然。
什么？
施茵茵像走了神，眼神空洞。
我对他们不够好吗？
我不够坚强吗？
我明明已经忍耐了，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以温柔相待，可得到的回报是什么呢？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坚持到了现在？
难道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了解我吗？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在世上？
他们既然不要我，当初就不应该让我生下来啊……
他看着自言自语的施茵茵，笑了笑，坐到她身旁。
你这是在探讨生命么？他开了个玩笑，施茵茵却充耳不闻。房间里安静地可怕。见气氛有些尴尬，他柔起声来。
茵茵，放心，还有我。
是啊……施茵茵终于小声地开了口，喃喃道：
……还有你。
泪水无声地滑落，流在脸上毫无知觉。
他见状，抬起手轻轻擦拭。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要再忍耐了，茵茵。
让我们，把痛苦，还给他们。
他黑色的眸子闪着黑夜的光芒，璀璨瑰丽。
带着恶魔的味道。
第二天。
施茵茵下了楼，摸了摸干痛的眼睛。
客厅里的欢声笑语因为自己的到来戛然而止。
下楼的脚步声格外清晰。
饭桌旁的三人瞟了她一眼，然后默契地扭回头细嚼慢咽。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老公，我吃完了。
我也是。
嗯。
她看着那个女人拥吻着昨天还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嘴里说着甜言蜜语，在她脑海里嗡嗡地响着，旁边的小男孩扬起如太阳般的笑容，与昨日令她恶心的面具截然不同。
我去上班了。
嗯。我要去送小乐上学了。
女人甜蜜地给了男人一个吻。耀眼的光芒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妈，你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她坐下，看着面前乱七八糟的残羹。
即使眼睛被光刺痛，我也可以在血色中前行。
嗤笑了一下，起身便要走。
施茵茵。
背后恶心的声音叫住了她，施茵茵嘴角抽搐了一下，机械般地扭过头。
有事吗？
她眼神冰冷，丝毫不像从前。
女人怔了怔，然后嘲讽起来：
真是个好女儿啊。听他说你十分乖巧，看来也不过如此。不尊敬长辈，竟然还报复弟弟，你的女儿真是不错。
女人在“弟弟”两字加重了音，分明是在提醒门口正要拿包的男人。
她皱了皱眉。
茵茵。男人冷青着脸，出了声。
……我知道了。
她的气焰终于还是灭了。看来，性格已经如藤蔓一样裹紧了她。一时真的改变不了。
有什么事吗？妈妈。
她麻木地说出，“妈妈”这么恶心的字眼竟然从自己的嘴里说出，真是想吐。
女人心满意足地笑了，然后指着餐桌说道：我们都有事情，碗筷就拜托你了。反正你去学校也不学不是吗？迟到一小会儿也没有事吧。
反正你去学校也不学不是吗……迟到一小会儿也没有事吧……
话里的针对显而易见，门口的男人只是沉默了一下，然后看下手表，穿上鞋子急匆匆地逃离。
意思就是……同意了吗？
我……
气愤促使她将拒绝说出口。
……好吧。
长久的懦弱已经使她忘了该如何拒绝他人，想拔出一根驻扎已久的刺，就要做好随时疼痛流血的准备。
可施茵茵还不敢。
女人胜利地笑了，牵起男孩趾高气扬地出了门。
家里又变成空荡荡的了。
寂寞太久，就习惯了。
房子里只能听到水流声哗哗地嘲笑着。
为什么不拒绝？他问道。
我不知道。她答道。
他心疼地看着麻木的她，愤怒油然而生。
刚要出口，施茵茵却先一步问道：
你在心痛。
嗯。
他的怒火被她平静的一句话就熄灭了。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
施茵茵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如果你不是我，还会心痛吗？
他怔了怔，用从未有过的严肃答道：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没有如果，我就是你。你会受伤，我就会心疼。
几句话，让她的泪水彻底决堤。
他看着抽泣的她，一阵酸涩。
茵茵，别再这样了。
她哭得愈凶，哽咽着说出几句话：
……我也不想啊……可我能怎么办……我不止一次地试着去坚强……去遗忘……可每次只能懦弱地……躲在墙角哭泣……然后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改变……或许寂寞就是自己……最终的归宿吧…………
他面露不忍，眼前的女孩用挂着泡沫的手抹着泪，此刻世界寂静，能听见的只有两种声音。哭泣的声音清晰入耳，剩下的便是，
心碎。
待施茵茵的抽噎声慢慢变弱，他抬起了手，轻轻拍着。
够了，茵茵。
——我会让你不再受伤害。
她一把抱住，再次嚎啕大哭。
…………
报告。
她站在门口，无视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台上的老师先是一怔，然后变得恶狠狠起来。
施茵茵！你迟到了多长时间你知道吗？！
她看着面前面容越来越扭曲的人，——或许叫怪物才对吧，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张牙舞爪。
刚要出口的道歉却出奇地堵在了喉咙。
我有事。
施茵茵自己都觉得惊奇，话为什么不一样了。
有事？有事就可以迟到吗？理由真是好啊！
她看着面前已经呈青色脸庞的怪物张着嘴，黄色的液体散发着恶臭，令人恶心。
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
施茵茵越发惊讶，身体竟然不受控制地说出了话。想当初，和老师顶嘴，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
——原来，改变是这么的简单。
面前的一团越加地气愤，脸像吃了红辣椒似的涨红起来，突突地冒气。
好，很好！出去罚站！！
可以啊。
她变得吊儿郎当起来，把书包一撂，然后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啊，我在笑啊……老师，你有口臭啊。
全班哄堂大笑。老师的脸更加得红了。
施！茵！茵！叫家长来！
……家长？
她停止了嬉笑，眼神变得凛冽。
那种东西，我怎么会有呢？
——啪！！
她转身迈出，狠狠地摔门。
所有人陷入沉寂。
好玩吗？他问道。
一点都不好玩。施茵茵苦闷着脸，仿佛在懊悔。
后悔吗？
不。她皱了皱眉，说道。
后悔也没有用啊，难不成我还回去道个歉？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不过现在看来，也是很简单的嘛。还有就是……
他看着她脸上的笑越来越狰狞。
——这种感觉，好极了。
不用看别人的脸色，不用在乎任何事情，可以随心所欲地说话，可以否定他们说的一切。
呵。他笑了笑，然后问道。现在去哪？
施茵茵看了看周围，无奈道。
随便转转吧，总比待在这儿强。
她转身离去，他看着她的背影，缓缓扬起笑容。
这就对了。
你会慢慢地变，从一开始的抗拒，变为完全听从我。
我会带你走向最美的天堂，那里只有你自己，那里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世界，那里，任何人都无法踏足打扰。
那个天堂的名字，
——叫做地狱。
呼——
两个男生躲在墙角悠哉地抽着烟，丝毫没有注意到躲在后面的施茵茵。
你们在干什么？
施茵茵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在现在什么都不在意了。她径直走出，吓了对方一跳。
施茵茵？你怎么在这儿？
对方先是怔了怔，然后恶狠狠地问道。
快滚！要是告诉老师的话……
另一人要挟道。
施茵茵充耳不闻，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手上燃着的烟。
你们在吸烟？她问了一个很白痴的问题。
废话，看不出来吗？男生一脸凶恶地答，继而转而一笑。
你在逃课？试试吗？
香烟上的火苗跳着极其魅惑的舞蹈，散发出刺激神经的香味。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徐徐冒出的白烟，虚无缥缈，仿佛能让自己忘记一切。
逃课？或许吧。不想看见那个东西而已。她耸了耸肩，又将目光聚集在对方的手上。
你们为什么喜欢吸烟？她突兀地冒了一句话。
谁知道。很酷，或者是——
能忘记一些东西吧。
——能忘记一些东西吧。
茵茵，想尝试吗？
他温柔地唤着。
声线混着刺鼻的味道冲击着她的神经，火苗若隐若现，一切都像漩涡一样诱惑着她进入，越陷越深。——那是从未踏足过的领域，使她充满了好奇心，面对前方未知的惊险和刺激，又有谁去想过后果呢。
行啊。
身体再一次鬼使神差地自己开了口。施茵茵现在已经不会去在乎了。她认为，那些话才是自己真正的意愿。
对方邪恶地笑了笑，点上一支烟递给他。旁边的男生笑道：你还真是坏，带上学妹了。
另一个无所谓：你看，是她自己自愿的。
她看着渐渐掉落的细小灰埃，手缓缓抬起，接了过来。
——对，我只是在遵从自己的意愿而已。
他在背后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那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父母在家的争吵，地上摔碎的残渣，自己无助的蜷缩，泪水无声的滑落，生日那天的孤独，法庭灰色的空气，街上的细雨霏霏，那个女人的笑容，男孩晶莹的泪珠，扬起的嘴角……一切的一切，灰暗又沉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施茵茵大口喘着气，仿佛心脏被什么压着一样。慢慢地，呼吸平稳。回忆像被打碎的玻璃，一块一块掉落，尘封许久的黑色幽灵张狂地窜出，灰色烟雾飘散着，她看着自己被渐渐啃咬，吞噬，皮肉渐渐脱落，漏出里面的森森白骨，一颗心完全暴露在了自己眼前，并慢慢地开始变黑…………
喂！
！！一声呼唤使她清醒过来，抬眸，对面的男生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盯着她。
想什么呢？烟都燃完了。一个人叫道。
抱歉，她低下头，才感觉到手指灼烧的烫意。差一点就烧到自己了。
她迟疑地举起，咬了咬牙，闭上眼吸了一口。
咳咳咳……
没有想象中的惊险与刺激，也没有他们所说的忘掉烦恼的感觉，只有刺鼻的味道和灼烧喉咙的感觉。
明明很难受，心里却升起了一阵快感。
——名为堕落的快感。
喂，没事吧？两个男生问道。女生还是好好学习的好，别来这里瞎凑活。
学习……
……反正你去学校也不学不是吗……迟到一小会儿也没有事吧……
不，没事。她摇了摇头，拍了拍胸口，起身将剩余的烟忍着吸完。
两人什么话都没说。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没有人会懂她。
茵茵，感觉怎样？伤身体，还是算了吧。
他一脸担忧。
没事。她拍了拍手，一脚将烟跺灭。
两人又惊奇地看着她。
一个反应过来，笑道：现在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也明白后果吧……
我知道。她乖巧地点头。
那就行。两人笑了笑，转身离去。
你说那人是不是有病啊？可能吧。看她还自言自语呢……管她呢……
施茵茵听着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弱，直至消失。转过身，又一阵咳嗽。
茵茵，你这是在干什么？难受就不要去做了。
他生气地斥责。
抱歉。她平淡地回答。是有点难受，但已经无所谓了。比起那些糟糕的回忆，我觉得这阵刺激能使我暂时忘记。曾经被那些家伙劝阻了无数次，但，是个人都会有好奇心吧？原来，感觉是这么的好。
她溢出一丝笑容。
——施茵茵，你可真是坏啊。不知道那些人看到现在的自己，会是什么表情呢？愤怒，还是悲伤？真是有趣。
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自己希望他们可以悲伤。原来还是没有放弃希望，她在用最极端的方式，去试探他们。伤害自己，去欣赏他们的回应。
可她忘了一件事：他是与自己相连的。
——也就是说，自己的想法，他全都知道。
他在背后又狰狞地笑了起来，没有丝毫方才的怜惜和担忧。仿佛那只是面具。
希望着吧，你会发现，他们根本不在乎你。
——最深的黑暗，是希望之后的绝望。
赌注的代价，是你自己。
施茵茵。
回到家。
施茵茵。
刚进门，还来不及换鞋便听到了那厌恶的声音。
她沉静地放下书包，目不斜视地盯着面前那冷青着脸的男人。
随后跟来的，还有那两个。
她勾起嘲讽的笑。
一家三口，真是齐上阵。
有事吗？与早上的态度一样，多了一分针对，少了一分柔弱。
对面的男人闻言，面色更加阴冷。
施茵茵看到他的脸色，内心越发地想笑。
今早老师打电话，说你不尊敬师长，还顶嘴，是怎么一回事？
啊，那个啊。她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
为什么我要去尊敬他？他也没有尊敬我啊。
放肆！
男人一声怒吼。
再怎么说你也要尊重人！
她怔了怔，继而笑起来。
刺耳的笑声在安静的房子里显得诡异。
站在后面的女人见气氛不对，忙出来打圆场：没事没事，慢慢谈。
一面安抚着男人，一面怒目圆睁：茵茵，早上迟到本就是你的不对，不尊敬老师，连你的亲生父亲都不尊重吗？！
她笑出了眼泪，用手指擦了一下。
迟到……老师……亲生……父亲？
呵。
她直起了身，一双眸子黑暗深邃。
喂，我什么时候没有尊敬人了？
突然地出声吓得施乐往后躲了躲，他感觉现在的施茵茵很不对劲。
施茵茵拍了拍衣服。
因为，他根本不是人啊。
三人震惊。
啊，对了。在我眼里啊，他就像这样，张牙舞爪地说：施茵茵！你迟到了多长时间你知道吗？！
她比划着，做出滑稽的动作，却丝毫没改变这尴尬的气氛。眼角余光瞟到他们，笑眯眯地问道：怎么了？你们怎么跟看怪物一样啊？难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转了个圈，三人的汗却滴地越快。
喂，你说她不会的什么病了吧？
…………
对面两人在窃窃私语，却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
施茵茵终于停了下来，面色沉寂地看着他们。
没有哦……没有，我怎么会得病呢……
话语幽幽地飘了出来，使人感到阴森森的。
赶快想个办法啊！这也太吓人了！！
…………
女人催促着，闭口不言的男人沉默半响，站直了些，想要恢复自己作为家长的尊严。
施茵茵！够了！不要装神弄鬼！赶快道歉！！
他故意将声音放大，给背后的两人壮壮胆。
对啊，一件小事而已，道个歉就完了。女人也跟着帮腔。
如果我不呢？她戏谑地看着对面。
男人似乎受到了侮辱，这是对他权势的挑战。
快点道歉！不然别回这个家！
他暴呵一声，让施茵茵一下怔住。
好啊，不回就不回！！
她用同样大的声音反驳道。
正要转身，又扭回头来冷冷一瞅：
迟到确实是我的错啊，因为我分不清热水和冷水。是吧，妈妈？
眼神冰冷，如利剑般刺向那个女人，让她浑身打了个颤。
嘭——！！
重重地摔门，门口的身影早已不见。留下三人沉寂。
你笑什么？施茵茵看着身后咯咯笑的他，扔了个白眼。
不，没什么。他停了下来。只是觉得你变化太大了而已。
是吗？我觉得这样挺好。她答道。
——至少，不会听天由命。
呵，随你吧。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往前走，却又不知道方向。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尴尬。
他又笑了起来，在施茵茵眼中似嘲讽。
知道该去哪吗？他眯着眼问道。
施茵茵叹了口气，漫无目的地走着。听到旁边有些声音，便望了过去。
是一条小巷。
两只垃圾桶无力地蹲着，苍蝇飞舞，臭气弥漫。怕是任何人都不会去探究。
可她偏偏听到了声音，忍不住一探究竟。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指引。
她看到七个不良少女围着一个女孩，围在中间的倒也不怕，一副傲气，浓妆艳抹的脸上现出着急又气愤的神情。
下一秒，一群人的狂欢便开始了。
虽然听说过，但作为曾经不起眼的乖宝宝，到底还是没有见过这种场景。
那时的施茵茵完全蒙了，瞳孔映射出那些令她震惊的画面，耳边的叫喊声比呼啸声更震撼耳膜。
……
啧！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你！我们走！！
领头的女孩吐了口唾沫，粗鲁地叫着，后面的人顺从地跟上。
她们一扭过头，便看到了呆呆站着的施茵茵。
喂！你谁啊？！找打吗？
施茵茵依然在震惊中。
喂！跟你说话呢？！女孩开始不耐烦起来，直接甩了她一巴掌。你ｔｍ不会是跟她一伙的吧？！
施茵茵的嘴角开始溢出一丝血丝，黑色的刘海杂乱地盖在额头前。
大姐，这人好像被吓蒙了。旁边的一个小跟班小声说道。
切，关我什么事！让开！女孩愤怒地吼了一声。
施茵茵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啊！烦死了！再不说话连你一起打！！
女孩的怒火蹭蹭往上窜，见对方不说话，招呼后面的人过来：
Ｍｄ！火死我了！给我上！
她一言不发，耳边的的吵嚷声变得浑浊不清，嘶吼着，欢叫着，怒火呲呲燃烧的声音，一切是那么的模糊又真实。
喂！挨打挨上瘾了是吧？你傻了？！
施茵茵猛地拉回神智，看向那个墙角吼叫的女孩。
尽管伤痕累累，甚至残留着血迹，可她还是直着身子，靠着墙一副高傲的样子，用尽力气地叫醒她。
等……发生什么了？……
好痛……身体好像被撕裂一样……那是……红色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的好痛啊……我什么都没有干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啊……
茵茵……
茵茵……
谁？谁在叫我？
茵茵，起床了哦。
原来是妈妈啊。好温暖的笑容啊。
……
茵茵，快点吃饭，要迟到了。
父亲在对我笑耶，他那冰冷的脸确实也该笑笑了。
……
施茵茵，这次月考考得不错，要继续努力哦。
李老师？嘛，虽然笑起来也挺难看，不过比那张臭脸好多了。
…………
茵茵……茵茵……那是错误的……那不是你的世界啊……
嘴唇一张一合，极具诱惑。
……
施茵茵！怎么又考这么点分！！
你怎么一点都不给我长脸！都不想向别人说你是我的女儿！
成绩越来越下降，居然还在课上看小说！叫家长来！
……
够了啊……不要向他们说啊……要不然……又会吵架的……
……
茵茵……茵茵……看到了吗……这才是现实……不要逃避……你也不能逃避……因为……逃避也无济于事啊……
刺耳的笑声咯咯的响起。
……
茵茵，这是你的新妈妈……
好烫啊……呜呜……
反正你去学校也不学不是吗……迟到一小会儿也没有事吧……
……
对啊……这才是你的世界……茵茵……
茵茵。
！！！
我……不要啊！！！
众人惊诧地看着她，领头很快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抡起拳头准备呼上去：
Ｍｄ敢吓我！！
啪！
施茵茵接住胳膊，死死地按住，留下了几道红印。
女孩有些惊奇，直到手臂被掐的酸痛起来，扭过头对身后的人吼道：看着干什么！
哦……哦……反应过来，脸上又恢复了凶狠的神情。
…………
切！Ｍｄ还和我斗！呸！
女孩向她身上吐了口唾沫，还不忘补上一脚。
施茵茵趴在地上，毫无知觉。
一人之力终敌不过众人。
一群人说骂着跨过，留下阴沉灰暗。
……茵茵……茵茵……
他温柔地在耳边呼喊。
啊……是你啊……
施茵茵无光的眼神恍惚着，粘稠的液体沾在耳边，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滴答——
这是……雨吧……
清新的泥土气味仿佛惧怕这条小巷，在这里，连雨水都无法冲刷一切。
茵茵，现在明白了吗？我们的归宿，只有这里。仿佛蝼蚁一般地仰望天空，嘲笑自己的渺小。我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
在最短的人生内，做最疯狂的事。
是吗……
施茵茵闭了眼，嘴唇微微翕动。
可我累了……那些事情……都太麻烦了……
不行！他着急着叫道。现在还不能放弃！你就这样忍耐着吗？你要让那些事情都过去吗？茵……
喂！该起来了！
她不得不睁开眼，仰视着。
女孩喘着粗气，像是没有力气了，衣服也烂了几个口子，妆容已被雨水淋得不堪入眼。
不要装死啊！下手都算轻的了。
女孩趾高气扬地说道，却蹲下身来，小心地将她扶起。
她们靠着墙，全然不顾倾盆大雨。
你好好地来凑什么热闹啊，本来没有你的事的，你看，现在连你一起打了吧。女孩说道。
施茵茵沉默，因为她没有力气去回答，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女孩侧头看了看，见她不说话，有自顾自的说起来。
很对不起啦……虽然也不是我的错吧……不过你这样好像还是我造成的……身上的伤没事吧？
施茵茵摇了摇头，可脸上的淤青还是很夺目。
唉，你父母不会说你么？
施茵茵缩了缩身子。父母？怎么可能。
她脸上现出嘲讽。
女孩无语。对方一句话都不说，自己岂不是太尴尬了？
算了算了。女孩起身拍了拍衣服，俯视着她。
那群家伙跟我有仇，这次是她们人多占上风。哼，下次可就不一定了！我可是很记仇的！
施茵茵向上看去，她的眼里闪着愤怒的光。
对了，你要是也想报仇的话，下次跟我一起吧。女孩对她说。
我要让那群人，尝尝苦头。
吱呀——
沉闷的开门声响在寂静的空中，尖锐又刺耳。
施茵茵看着空荡荡地屋子，弥漫着臭味。血腥味愈加浓重，心就像被挤压在一个缩小的空间里，喘不过气来，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粘稠，恶心。一吸气，无数的灰尘和细菌嬉笑着闯入，痒到烦躁。
她径直走向房间，越来越大的脚步声竟抵不过血滴的碎音。眼前越来越模糊，时而恍惚，时而清晰。
坐在沙发上的人恍若无闻，厨房里水流哗哗的响着。一切就像她没进来时一样。
就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
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沉重，而后慢慢从这个安静的世界消失。
一切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洗了澡，木讷地处理身上的伤口，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抬手抚摸着嘴角。
这就是……我吗？
茵茵。
他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
她仍然毫无知觉地重复着一个动作。
茵茵。疼吗？
他心疼地抚摸着施茵茵的脸庞，柔声问道。
施茵茵停下了动作，手臂无力地掉落。
茵茵。
他呼了口气，不知如何安慰。
施茵茵的眼里有了血丝，在灯光的照耀下是那么的迷茫。
茵茵，你别吓我。他着了急，晃着她的肩膀。
施茵茵的发丝随之舞动，良久，她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呼出。
我没事。
她绽放了一个笑容，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妖冶魅惑，隐藏着危险气息。
是、是吗……
他一下没了神。施茵茵向床上走去，道了声晚安，便将自己蒙在被子里。
半响，反应过来的他并没有更加吃惊，反而很平静。
他也笑了笑，犹如她方才的笑容一样。
——我们，是一体的啊。
再后来，他们都说，施茵茵变了。
她开始逃课，开始吸烟，开始喝酒，开始做以前她连想都不敢想的所有事。
有人说，他曾见过施茵茵在小巷里和一群不良打架。那时的她，不是平日里的沉默乖乖女，施茵茵拿着木棒，猖狂地笑着，身上的伤口根本不能影响她的神智，仿佛一点都不疼。他看到施茵茵和她们那堆人的头目笑着，脸上的血迹显得笑容更加恐怖，但她们好像什么都看不到，依然乐呵地聊着天。有人说，他看到施茵茵领着一群人打劫，身后的女孩大声叫着施姐，像在炫耀一般。还有一次，她们前呼后应地向网吧走去，施茵茵被簇拥在中间，脸上笑地妖魅，那样的她，简直就像是——
堕落的恶魔。
同学们都哈哈大笑着，说他看小说看多了吧，还恶魔。他气急败坏地解释：那是你们没有见到当时……
咣！！
一声摔门让他们都识趣地回到座位上一言不发，头上流着的汗证实了进门的人是谁——
施茵茵。
她全然不顾这尴尬的气氛，霸气地走到自己座位上翘起二郎腿睡起觉来。
这些传闻，她自己又何尝不知。
施茵茵自己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或许是因为不想变成从前的那个自己，或许是因为厌恶这个世界，或许是因为和她们的那次斗殴，不管是哪件事，仿佛都没有那么重要。她只是觉得，自己的一切行为都是在遵从自己的内心，自己的所干的每一件事都是青春期的理所当然。
可这真的是在自己想要的吗？
她曾经问过自己。坐在围墙上，俯视着下面的一群人崇敬地喊着自己施姐，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就是自己想要的吗？还是说，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自己，才是最好的？她曾经要挟过，对着那个男人说：不知道虐待未成年人的罪，有什么惩罚呢？看着他一脸憋屈的样子，自己心里确实有点高兴。转身向房间走去，看着自己手里的钱，脸上现出得意的神情。可那真的是自己吗？或许表情是给别人看的吧。
她也想过，希望能有一个人站出来，安慰自己，鼓励自己，帮助自己走出这条路。自己也曾想过不能再陷进去去了，可内心一直在挣扎，每当这时，想要得到别人的帮助的想法就越加强烈，可现实就是这样，没有一个人。
没有一个人。
同学都对她避之不及，父母？呵。老师就更不用说了。慢慢地，她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在自作多情。根本没有人关心自己，一直都是自己在妄想罢了。原来认为，如果自己受伤，会有人出来关心自己，会有人感到自责，会有人感到伤心。可真的没有，就连空气中漂浮着的尘埃都在嘲笑自己。
她形成了一个封闭空间，在那个世界，只有自己和他，除此以外，一片混沌。
希望久了，就会认为那是绝望。有一次，何苗来劝说自己，但她看得出，何苗也是怕自己的。
呵。这就是我以前一直努力维持的友谊吗？现在才发现是多么的幼稚。
在黑暗待久了，眼睛也就变黑了。也就是，看到什么，都会认为那是黑色的。
她开始不耐烦，内心的挣扎慢慢的变成了麻木，看着曾经的朋友，自己也能狠下心。
再后来，何苗就不再来找她了。脸上的每一道伤痕都像在斥责她。
但施茵茵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她曾经矛盾过，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在为自己好。既然是自己，那为什么每次陷得更深的时候，他从来都不阻止一下？每当她要说出口的时候，他总会温柔地叫她“茵茵”，将这份怀疑消灭。
因为只有他，会温柔地叫自己茵茵，只有他，在自己独自一人的时候，陪自己说话。尽管别人永远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和他，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们看不见。对，他是属于自己的，只是自己一人的。
每次自己笑得时候，都感觉那不是一种情绪了，而是一种必须挂在脸上的表情。尽管不用面对别人的时候，笑也很吃力。自己是不是变老了？感觉好沧桑啊。每次他都会笑着说：茵茵，你还年轻着呢。
他的笑容，总能给施茵茵无限慰藉。所以，只要是他的话，自己都会遵守。
每一次看着他们痛苦的表情，她的手也会微微颤抖。她不住地强调自己：这是青春期，对，这是叛逆期。我没有做错，都是他们的错，他们的错。
她用华丽的青春编造了一个谎言，欺骗了自己。如同刺猬，将最坚硬的刺面向他人，却连自己都扎的遍体鳞伤。谎言的背后，是无限的黑暗。
可她有什么错呢？自己不过是想要一些温暖啊。
施茵茵越想越心烦，低声咒骂了一句，然后出了教室。
椅子的跌落声把每个同学都吓得打了个哆嗦。
施茵茵熟门熟路地翻过围墙，找到那条熟悉的小巷，抽起烟来。
缥缈的烟雾让她越加迷茫，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她怎么会知道，今天就会得出答案了呢。
施茵茵正在全神贯注地思考着，头突然传来一阵疼痛。
！！！是谁？！
等……怎么回事……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一切都是那么的缥缈。恍惚间，耳边呼啸的风声变得真实起来，每一秒都像是慢镜头一样放过，清晰地能看到风的轨迹。
……哼！让你再跟我作对！
……这就是施茵茵？也不过如此嘛。
施茵茵心里咒骂了一句：卑鄙，还不是你们偷袭。但她现在全身都没了力气，脑勺后的疼痛一阵阵传来，就像针扎一般。
……ｍｄ！让你再牛一个试试！
……大姐，你怎么知道她在这儿？
……她们班的一个……叫什么，何苗？好像就是她告诉的。管他呢！给我打！上次她们的仇还没报呢！！
！！何苗吗……呵呵……原来如此……这也是我应得的吧……
……大姐，她、她在那里笑啊！
……被打傻了？不用管，上次她和那个臭娘们打得你们有多惨都忘了？！！
……没、没有……
施茵茵现在闭了眼，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对她来说已经麻木了。她感受着微风轻抚发丝，第一次发现这条丑陋的小巷原来可以这么美好。耳边吵嚷的怒吼也无法阻止她聆听风声，缓缓流下的血迹也无法阻止她仰视天空。
原来，活着，是这么的好啊。
……
一行人陆陆续续地走了，留下污秽的她。
一如那天的景象。
施茵茵微微动了动，每一次抽搐都会带来浑身被撕扯的疼痛。她真的想永远趴在这里，与这条人人唾弃的小巷，一起存活。
茵茵……
他依然温柔地呼唤着，只是这次有点无力。
你……怎么了？……
施茵茵努力侧头看着虚弱的他，嘴巴一张一合，想要说出关心他的话语，却又无能为力。
他变得比以前有些透明，却仍在温柔地笑着。
茵茵……我想，我不能陪你了……
为什么？她在心里怒吼着，用尽力气支起身子，却又轰然倒下。
笨蛋，你不用说话。
他用手指堵住她的嘴，笑着摇了摇头。
你忘了吗？我们是一体的，我都懂你的心思。
施茵茵在心里听到了，安然地倒下，不再去挣扎。
连你都要抛弃我吗？施茵茵的脸色变得有些愤怒。
不，不是的。他永远都是在笑着。
我既和你一体，生命也就相连。你看看现在的你，成什么样子了？
尽管他的手指已经开始消失，却仍用轻松的语调。
我……
施茵茵很清楚自己的状况，为刚刚的念头有些后悔。
对不起。她愧疚地埋头。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的笑让施茵茵再次无地自容。
我刚刚竟然想要永远在这里。
那没什么，毕竟是你自己的想法。
施茵茵有些奇怪，平常的他，都会要自己按照他的指令去做事，这还是第一次，允许她拥有自己的想法。
感到奇怪吗？
不，没什么。
施茵茵艰难地起了身，头部又是一阵撕裂的疼痛。
别勉强，茵茵。他的的脸色变得愈加苍白。
没事的。施茵茵摇摇头，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前进。身后是斑驳的血迹。
我会活下去的，你也会活下去的。
他看着施茵茵努力的背影，听到了那句话。
这次，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路上的行人都陌然地从她身边经过。
她的衣服沾染了血迹，手上也有。
她并不管那些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活下去。
既然没人帮助自己，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她回到家时，已经大汗淋漓了。
刚进门，便一头倒在了地板上。额头撞击地板的疼痛，已经全然不顾了。
她休息了一会，再次起身。
快，快去找电话……去医院……
她踟蹰地前行，眼前的景象若隐若现，渐渐地，眼睛快撑不住了。
不要……不要晕啊……
可上下眼皮越来越重，视野也越来越模糊。
等下啊……我现在……还不想睡啊……
走到了客厅，她的意识被酒味刺激得清醒了一点。
她模糊地看到那个男人的轮廓，旁边零零散散地摆着酒瓶。
施茵茵此时已经没办法去顾及曾经的恩怨了，她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一个踉跄扑到了那个男人的脚边。
救……救……
男人就像没看到一样，一口接一口地灌着酒。
施茵茵看到男人的反应，一下心灰意冷。却又想到他的笑容，一下着急了起来。她一把抓住男人的裤脚，将所有的力气都凝聚到这只手上。
求……求……父亲……
她不知道男人是否还会在乎他们之间的那点卑微的联系，可现在，只有这个办法。
男人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父……亲？
男人身上散发出冰冷的气息，瞳孔也突然放大。这让施茵茵感到了一阵危险气息，可她不得不这样做，死死拽住裤脚的手也没了力气，慢慢滑落下来。
男人手看似无力地张开，手中的酒瓶慢慢地滑落——
啪！！！
香甜的酒水溅了一地，玻璃碎片四处逃窜，扎得施茵茵皮肉一阵疼痛。
男人倏地站起，揪起施茵茵的头发，大声怒吼着，嘴里的酒气喷薄而出。
……你也知道我是你父亲吗？
……你给我惹了多少祸你知道吗？！
好疼……好疼啊……
……你知道你打伤了多少人吗？那些可都是钱啊！！
……你在吸烟喝酒的时候有想过我吗？！
别打了……好疼……
……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天天赚钱供你上学我容易吗？！
……我还要点头哈腰地向你们老师道歉！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说我吗？
啊……我错了……好疼……
真的……好疼……
……真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要生下你！！
男人怒吼着骂完最后一句，客厅已经一片狼藉。
施茵茵趴在地上，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
是啊……你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呢……
施茵茵笑着流出泪，泪水混着发丝贴在脸上，潮潮的。
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流泪了呢……
男人听到这句话，再次怒气冲冲地走了过去，拿起酒瓶。知道他看到了施茵茵旁边的一堆红色的液体，怒意瞬间消了一半，怔在原地，而后慢慢转化为惊恐。
那是，殷红的。
血。
男人一下清醒了许多，慌乱地抓起手机，打完电话，手足无措地看着地板上趴着的施茵茵。
喂……够了……快醒过来……别他妈的吓我……
……
这是哪里？……
好难闻……一股刺鼻的味道……
血腥味……
……
施茵茵张开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的一片白色。
这是医院吗……
干嘛要救我啊……
不是说后悔生我了吗……
那就让我……去死啊……
她又闭了眼，眼角一片黏潮。
……茵茵……
……茵茵……茵茵……
等下！我还不能死！还有他！！
她又猛地睁开了眼，却又无力地倒下，咳出一滩血。
喂……你在吗……回答我啊……
我不会死……我会和你一起活下去的……你看……我这不还好好的吗……
施茵茵浓重的喘息声在病房里变得急促，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痛。
她的眼角瞟见身旁的医生正在努力地查看伤情，但她现在的心里，只想看见他。
不要走……快出来啊……不要吓我……你明明说过不会离开我的……我保证……以后肯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所以……
施茵茵的呼吸愈加急促，雾气弥漫了她的双眼，心里着急的额头流出了汗，血液夜随着激动而缓慢爬出。
我想见到你啊……
茵茵。
！！她终于平缓了下来，身子慢慢地躺平。
太好了。她听着那温柔又无力的声音，心中既是激动又是酸涩。
她看着漂浮在空中的他，脸上的笑容苍白的如那天花板一样。
茵茵，我在这里。
他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双脚渐渐变得透明。
施茵茵看见了他脸上的汗珠，在心中调侃道：
现在的你，看起来比较像是幽灵呢。
是吗？可能吧，不过我才不是幽灵哦。
他也一如既往地笑着。两人默契地沉默，一言不发。
茵……
喂。
他刚要出口，施茵茵却压着声开了口。
喂。
什么？
我说……
施茵茵尽量保持着平静，不让他听出自己声音中的哽咽。
我不会死的。所以，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他怔了怔，继而温婉道：
好啊。
施茵茵刚出来的泪珠无声地滑落。
不过，可能是下辈子了。
闭嘴！！
施茵茵又突然咳出一口血。尽管他们在心里传达着，可她还是控制不住的情绪激动。
旁边的医生紧张地道：病人情绪太过激动了！
谁让你下辈子了？！我要的是现在！！现在你懂吗？！求你了……
施茵茵软了下来。
求你了……我以后一定会对自己好的……再也不会去干那些蠢事了……我只有你了……你也要离我而去吗……真的对不起……求你了……别走……
她哽咽着，喉咙一阵堵塞。
他看着躺在冰床上的施茵茵，想要伸出手来抚摸，然后发现——
自己的手也变得透明。
他苦笑了下。
茵茵。
……什么……
施茵茵泪眼朦胧地看着朦胧的他。
抱歉了，我估计真的没法陪你啦。
他的笑容仿佛成了这个世界唯一的阳光。
或许，我该向你说对不起呢。其实我骗了你啊。
……骗……我……
是啊。一直以来，都是我在引诱你走向不归路啊。你可真是傻，哪怕再坚定一些，你就可以拒绝我了啊。——嘛，当然，我也就不会在这里了。我明明一直都带着面具啊，呵呵，是不是太伤你了？可这就是我啊，我和你是一体的。我只是你心中显现出来的一个寄托而已。对不起了。其实你不该怪你身边的那些人的，这一切，明明都是我们的决定啊。如果你能活下去的话，就好好地去补偿吧……当然……如果你能活下去……就好了……
施茵茵看着他渐渐变得缥缈，想伸出手来去抓住，奈何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全身像是被什么束缚似了，压得她无法喘息。
别走……不要……我只剩你了……
视野变得恍惚，一点一点地消失，像是被擦掉的画面一样，她只能看到唯一剩下的脸庞。
他直到现在还在对她微笑。
我……你是……
施茵茵心中憋着的话却无法说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也渐渐消失。
茵茵。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留下那两个字，便如一缕烟般飘散了。
只剩下苍白的天花板。
泪顺着眼角滴落在心上，施茵茵闭了眼，微微抬起的胳膊颓废地落下。
一切，都消失了。
那个会温柔地叫自己茵茵的人，消失了。
那个永远对自己展开笑容，陪伴着自己的人，消失了。
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施茵茵整个身体像被抽空了，一下失去了所有，眼神变得再次迷茫。
……伤口太大，快止血！
……病人情绪激动，血越流越多了！
…………
施茵茵安详地闭上了双眸，耳边充斥着微小的声音。
……我来了。
“喂，那个女孩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失血过多吧。”
“啧啧，真惨。貌似是被哪的小孩儿给打了，回家又让喝醉的男人给打了……唉……”
“是吗……不过听说那女的本来就有点病。”
“哦？什么病？”
“听他们一些人说，那个娃子以前不知为何就开始自言自语起来了，每天都自己和自己说话，怪神经兮兮的……”
“啊，这个我也知道。医生说女孩死的时候说了几个字。好像是什么‘会的……一定会的……’好奇怪的……”
“嗯……不知道什么意思……”
“真是莫名其妙啊……”
“是呢……话说你家那孩子也跟她差不多年龄吧？”
“哎呀确实是！男孩儿更沸啊！他爸也是天天在家说他，有几次差点都动手了！”
“是吗？这可不得了，青春期啊……啧啧……”
两人谈论的声音随着脚步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哒哒哒——”
“你在干什么？”银白色头发的男人不满地推了推眼镜架，“不要制造噪音。”
黑发男子笑嘻嘻地答道：“这不是比较像人类吗？”
银发男瞪了他一眼，然后看向床上的施茵茵。
“然后呢？这个又是因为什么原因？”黑发男子打了个哈哈，慵懒地问道。
银发男子将视线收回来，专注地看向施茵茵：“青春期叛逆心理。将内心的异性自己作为心理依赖，并将‘他’实体化，暗示自己所有的行为都是因为自己本身的意志。父母长时间的吵闹以及家庭决裂，将自己封闭在在一个孤独的空间。外界多种元素的影响，使得她更加相信自己的逆反心理。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最后的完全依赖。”
黑发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说白了不就是中二病吗？”
“……”银发男子只是沉默不语地看着她。黑发男突然从背后蹿出来：“怎么？让你想起了关于父母的事？”
“……”他扶了扶眼镜，与黑发男保持距离。“……走吧。”
“是是～”他吊儿郎当地跟在其后。
病房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得沉寂。
施茵茵做了一个美好的梦。
那里清风微微吹拂万物，天空一碧万顷。在芳草如茵的草地上，空中弥漫着野菊花的香味，她慢步向前方的人影走去。
那个人缓缓地扭过头，黑色的发丝随风舞动，眼中万光流转，嘴角扬起温柔微笑。那个人轻轻地唤着自己：
茵茵。
下一世，会有人温柔地唤我“茵茵”吗？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
施茵茵最后的一滴泪落入年华，她安详地睡着了。
“会的……一定会的……”
这场自编自演的戏，就此落幕。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施茵茵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