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世清梦》宋驀

2、第二章

　　灵霄山位置极北，常年白雪皑皑。飞雪阁位于灵霄山最高峰，竟完全以千年寒冰筑成，半透明的顶部六角飞檐，映出蓝天白云，檐端各挂一只金铃，在风中脆响。绝尘只是看了一眼这冰块砌起来的楼阁，牙根已经开始打颤了。他虽然拜了凌烟为师傅，眼里看她却总觉得是个年岁相仿的丫头，此时绝不肯在她面前示弱。

　　“师、师傅，”他抖抖索索，竖起大拇指道，“这飞雪阁好大，好气派，师傅仙姿卓越，住处、住处也如那月中、月中的广寒宫，琼楼、琼楼玉宇。”
　　凌烟瞥了他一眼，几多不屑，“几时变得如此油嘴滑舌？”
　　“弟子、弟子没什么能耐，不过、不过，看着师傅，就、就情不自禁、禁、多说几句。”绝尘的脸都冻僵了，做出的笑容也似牵线木偶般滑稽。
　　“哼，你冷么？”凌烟似是故意问。
　　“不、不冷。”绝尘挺直腰杆，呵出一口白气。

　　走到门口，里头迎出个人来，对着凌烟九十度鞠躬，“太师叔。”
　　绝尘见此人是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儿，心里好笑，只猜凌烟在灵霄山辈份极高。
　　“无澜，劳烦你在此守了这些年。”凌烟点头，似笑非笑。
　　“能替太师叔守这飞雪阁，是晚辈的荣幸。”无澜道，抬眼看了看她身后的少年，“这位是？”
　　“我新收的徒弟，绝尘。”凌烟淡然道。
　　无澜听得此名，身子微微一颤，将少年又仔细打量一番，拈须道，“恭喜太师叔收得妙徒。”
　　“不错，”凌烟回头，看了绝尘一眼，“确是妙的很。”又对无澜道，“这些年，各家可都相安无事？”
　　无澜颌首，“都好，只是……”
　　“只是什么？”
　　“这掌门之位，仍是空着。”无澜垂首，一双眼睛三分朝上，些许战战兢兢些许期期艾艾地看着凌烟。
　　“掌门？”凌烟凤目微斜，“这掌门，还等那么些做什么？你想当，便当了吧。”
　　“有太师叔这句话，晚辈就放心了。”无澜心花怒放，弯腰弯得脑袋都快贴到脚背上，“那，那祭天锁……”
　　凌烟长袖一挥，掌心里多了一个青色物件，抛向无澜，“拿去吧。”
　　无澜再拜，“多谢太师叔。”
　　凌烟“哼”了一声，“下去吧。来日即位大典的帖子就别往这儿送了。我不爱热闹。”
　　“是。”无澜低着头一路倒退着出去。

　　绝尘眼见这几句话的工夫，大名鼎鼎的灵霄山的下任掌门已经在自个儿眼前定下了，一时有些乍舌，心里头更是讶异于凌烟的身份，思忖着定是什么极为了不得的人物，可再一看那张脸，又觉得只是个怎么样都惹人疼的小姑娘。正愣着，听见凌烟叫他，“还不走，做什么？”便缩了缩脖子跟上去，嘻皮笑脸道，“师傅好、好厉害。”
　　“厉害？”凌烟冷笑，“只要是人，哪有不厉害的？”
　　绝尘拿僵直的手指挠挠结了冰渣的后脑勺，“人哪能、哪能都像师傅这么厉害？”
　　见凌烟扫过来的眼神凌厉，他自觉这个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脑袋一低，干笑道，“师傅，弟子、弟子住哪儿？”
　　凌烟不答，指了指前方庭院正中。

　　绝尘看过去，却只见一棵大树，形状怪异，如巨蟒盘绕，周身显出暗紫经脉，喘息律动如巨兽一般。树的粗处需几人合抱，藤蔓相连，枝叶参天，上头开满火红花朵，花型妖冶，花蕊奇长，垂落如蛇信，与这高冷的飞雪阁显得格格不入。更奇的是，这大树与地面联接之处雾气腾腾，走近些便可感到一股炙热之气迎面扑来，原来竟是冰火相争，难分上下。

　　“师、师傅的意思，是、是要我睡在这、这树、树上？”绝尘被那热气吹着，身子暖和过来，但想着若躺这树上只怕会被烤熟了，不禁又更加结巴起来。
　　“你不喜欢？”凌烟问。
　　“不、不是。”绝尘看看那树，再看看眼前这古怪女子，实在撑不下去了，叹口气认命地道，“只是，徒儿这身凡夫俗子的皮肉，怕是禁不起这神树的热力。”
　　“神树？”凌烟突然尖笑一声，“这炎魔藤入了我飞雪阁，竟变成神树了么？”她转身，袖子拂过，待绝尘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被她兔子似地拎起，带到了一处藤蔓之上。
　　绝尘两脚刚触及那藤蔓表面便跳起来大叫，“烫，烫！师傅，救命救命。”
　　凌烟看着他，似乎是在看什么顶有趣的事情，略一偏头，指尖微弹，绝尘只觉一股劲风照面，将他吹向地面。这风还算缓，绝尘似是被它托着揪着，不过着地还是不够力道没站稳，往后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在冰嗖嗖的地上坐起来，仰头看仍站在那树上的凌烟。

　　她那一双冷冷的眸子也在看着他，但好像又不是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