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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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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很疑惑,到底他们什么时候才愿意把他下葬?他实在不想继续一个人,不,是一具尸体,呆在这幽暗床榻间。不知时间,没有感觉,再没有比这无尽的折磨更可怕了。就连他是不是真的在害怕恐惧,他也开始怀疑了。
他真的存在吗?一具尸体为什么会有思想?明明那天太医来就把他身体的血抽去太半了,僵硬的,死白的,一切都迹象都表明他真的已经死了。每天,他都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他无法求助于他人,只能在此作困兽之斗。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够得到火葬。因为他腹部那伤口实在太丑陋,往外翻的肉已经老死,暗黑色的扭结在一起。于他而言,那是罪的源头。火葬应该可以烧尽这具身体,毁掉那丑陋的疤痕,只剩下美丽的骨灰。
如果可以,骨灰最好撒在大海里。他从来没有见过海。海的颜色真的是蓝色的吗?不过,不管它是不是蓝色的,他只知道大海很广阔,远远比这小小的床榻要大。他可以随着骨灰飘散在大海里,随波逐流。
白天又黑夜,他反反复复地幻想着火葬时置身火海的情景。
想着火舌会先舔舐他哪里。头?手?还是直接一口把整具尸体吞噬下去。
想着火势会有多猛。会不会猛烈到连他这具尸体也能感觉到温热呢?他会闻到自己烧焦的味道吗?
他无法与外界沟通,就只能如此在狭缝中胡思乱想。
“哐当!”唐突的铁链碰撞声打散了他的思绪,又再纷繁零碎。
“咿呀!”门被打开了。
姑姑来了吗?今天似乎早了些。还是说他只顾着胡思乱想觉得时间过得快了。
不。渐渐接近的脚步出乎意料的多。除了姑姑熟悉的脚步声和昨儿个小宫女的外还有很多。仔细倾听,还可以分辨出那些人中分成两批。有七、八个是整齐而迅速,俨然训练有素,有一个是平稳而慢条斯理的。
纱帘再次被掀开,微弱的亮光照进狭窄的帐内。
他清晰地感觉到气氛异于平常。平日这里是死寂安宁的,虽然寂寞,却安详。但今天,周围弥漫着紧张,每人都在肃穆中紧绷着神经。
骤然袭来的阴影挡住了微弱的亮光。空间似乎更小了。
眼前身穿龙袍的男人到底想对他做什么?终于要把他埋葬了吗?如果是的话,他会很高兴的。
沉默一直没有被打破,他目光锐利而挑剔,似乎在寻找这死物还可以利用的丁点地方。最终,是注定一无所获的。只是,过于紧绷的气氛实在让他难受。那感觉就像是临刑前的死寂,混合的莫大的恐惧却只能闷头自我折磨。
“退下吧!”终于,男人低沉冷漠的声音划破了往他压来的恐怖。无关这男人说了什么,他都由衷感激他。虽然他忘记他死时的痛苦,但这种有若死亡来袭的恐惧似曾相识,他相信他死去的那一刻一定也感受得到。
众人都退了下来。
男人坐在床边,掀开覆于他其上的被子,动手解开的里衣,露出丑陋伤口。微弱的亮光又照回到在他身上。
男人上身唐突地覆于他身上,对着那恶心的伤口伸出舌头,细细舔舐,来回反复,状若眷恋不舍。
好一会,男人坐直起来,利落地接住从衣服衣袖中滑出匕首。锐利的刀尖若有似无地碰触着伤口上往外翻的肉瘤,似乎在考虑着从哪里下刀。
说实在,他很惊讶。他以为自己起码可以留下全尸的,毕竟他们那么用心地保存他这具尸体,让他免于腐烂萎缩。没想到他们那么做只是为了让眼前男人可以随时切割,随意切割。
尽管不痛,但看着一点一点恶心的肉瘤被割去,滋味可不好受。无论是不是割他这具死物。
他开始想,在这座宫殿里,是否还有很多尸体。就像他一样,有专人去保养,静静地躺在华美冰冷的床榻里,置于偏殿或其他宫殿中,等待着眼前人去慢慢切割。
那他是第一具呢?第一?第十?还是更多,数也数不清?
听姑姑说他这两天出征回来,必定很久不在宫中了吧。距离姑姑说的那一天才不过三天。这么说来,他也算荣幸了吗?
正当他胡思乱想间,男人已经把腹上伤口的肉瘤都割去了,只剩下形状清晰的空口子。幸好口子狭长,不然可能腹部内脏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接下去呢?他会被割成几块,还是被剖开?
“进来。”缓慢而冷漠的语调,配上彷佛睥睨一切的眼神,让人对他顿感畏怯。但或许是死了太久了,对人的感觉已经迟钝了,他倒没有觉得有什么。
熟悉的脚步接近,他知道是姑姑来了。
“皇上。”姑姑福身,递上随身手帕。
“给他穿上最好的衣服,能弄多好就多好。”男人接过手帕,仔细擦拭干净刀刃后,随手扔落在地上。他把匕首收回袖中,大步往外走,丝毫不留恋。甚至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男人脸上有着明显的厌恶。
接着,姑姑走过来,扶起他靠在床头——尸体已经僵硬,只能笔直地斜横着,然后给他系回里衣。而后又走去衣柜中拿出一套华服回来。
现在是要穿寿衣么?那个男人决定留他个全尸吗?
穿好装饰繁琐的华服,姑姑取过胭脂,给他的脸涂上。他想经过她这么一弄,他现在的模样一定就是个诡异恐怖的活死人,完全看不出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