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子之追忆》瑛子李

1、磨盘上的天使脖子上的骑士

　　引子
　　冬天的风刮起来总是那固执，没完没了。色彩斑斓的树叶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摇曳着拥入了大地母亲的怀抱。我站在阳台上的落地窗前，楼下宽阔的道路两边是茂密的两排银杏树，此时树上、树下被金色舞动的蝴蝶相连，天地一片金黄。三五成群的孩子们正在伸手追逐着在空中飞舞的“蝴蝶”，远处不时传来孩子们铜铃般欢快的笑声。我凝视着那金色一片中欢快的孩子们，曾经的往事如久封的画卷，在眼前缓缓打开，如烟如梦、又如涛涛江水滚滚而来……

　　磨盘上的天使脖子上的骑士
　　无论你贫穷还是富有，童年总是在欢乐和无忧无虑中度过，留给我们的是无限美好的回忆。
　　记得小时候的冬天，爸爸总是起得很，摸黑在地上的石磨上推磨，我则会被石磨的碾磨声吵醒。睡意朦胧的我看到在地上的黑暗中，爸爸的身影在磨盘周围走了一圈又一圈。
　　我喜欢在坐在磨盘上体验旋转的感觉，好似在高空展翅高飞，那种快速的旋转会带你进入梦境般的世界，让你忘掉周围的一切。我无数次坐在爸爸的磨盘上，玩得忘乎所以。看到爸爸又一次围着石磨一圈圈地走，我急忙从热腾腾的被窝中爬出来，混乱地穿上衣服，爸爸停下脚步，抱起我放到磨盘上。我把两条胳膊伸在空中，闭上眼睛，让他推着转，此时我便成了磨盘上的天使。
　　为了让自己“飞”起来，我让爸爸跑起来，爸爸迈开大步跑了起来，一圈两圈...... 我情不自禁地高呼“我飞起来了，哈哈我飞起来了”，全然不顾还在炕上熟睡的妈妈及姐姐。我闭着眼睛想像着我就是一只在高空翱翔的小鸟，穿过山丘、穿过河道，来到了一个春暖花开的陌生国度，这里绿草茵茵、牛羊满山......
　　爸爸的急促的喘气声惊醒了梦幻中的我，他已经被我折腾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放慢脚步了，然后把我从磨盘上抱下来重新放入被窝。姐姐们也早已被我的呼喊声吵醒，我们就嚷嚷着爸爸讲故事。爸爸就一边推着磨一边给我们悠悠地讲着故事，他讲的故事很多，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桃园三结义”、 “白蛇传”“狐狸精”等等，爸爸讲得抑扬顿挫、绘声绘色，我们个个听得全神贯注，生怕错过精彩的片段。
　　这种欢乐的时间过得总是很快，不大会儿功夫，门缝里透进了刺眼的亮光，窑顶上的天窗里也透进丝丝白光，看样子天已大亮。这时爸爸又要换别的工种了——出门给山里运粪。爸爸看着余兴未尽的我们，幽默地说道：“今天的故事片段就此为止，欲听下段，明天同一时间再见”，失望中留有希望。姐姐们也不得不起床了，我则把头蒙进被窝里，准备来一个香甜的回笼睡。
　　上个世纪70年代，农村贫穷落后又闭塞，生活单调又乏味，看一场露天电影是人们最为期盼的事。若是在本公社放，高兴得晚饭都顾不上吃了，太阳没下山就搬个小板凳去占场了，如果是其他公社放，那就麻烦了，有时要走上10里多的路，农村一出门不是山就是沟，所以看一场电影就要爬山涉水，尽管如此，但我们也不愿错过这少有的放映之夜。
　　赶上有电影的夜晚，整个山沟就沸腾了，到处都是年青人激动的口哨声及“看电影去了”的喊叫声，还有山崖的回声。那时，我和比我大两岁的二姐还不够利索，跟不上大部队的“夜行军”。哥哥和大姐怕连累，饭都不吃，早早就和邻里的大孩子们偷偷跑了。
　　听到各个山岔口的喊叫声，我和二姐急得跑出跑进，坐立不安。爸爸却不急不慌地收拾着他的那个四方的照明灯（刚开始四面是玻璃的，后来那四块玻璃慢慢地全换成白纸了），有条不紊。收拾妥当后，把我驾到的脖子上，他一只手把着骑在脖子上的我，另一只手牵着姐姐，姐姐手里则提着那个照明灯，我们出发了。
　　此时我又如一位“脖子上的骑士”，高高在上，悠然自得，惬意极了。我们边走边唱，就如一个小小的合唱队。歌声传过山谷，引来众多狗的狂犬声，我们经过的村庄也是人去屋空。有电影的夜晚注定是个大家的不眠夜。所以我们不怕影响别人的休息，放声歌唱，远处狗的狂犬声也是此起彼伏。
　　爸爸驾着我穿过山沟越过山岭，来到放映现场，那里已挤满了四沟八岔看电影的村民们。大大的白色银幕高高地悬挂在场后面的梗垃上，银幕下面已坐满了老人和孩子。人山人海的人堆里时不时闪着刺眼的手电筒，还有妇女们寻找孩子刺耳的喊叫声。现场一片混乱，也呈现着少有的热闹。
　　前面的密实的人群里再也挤不进去，爸爸就把我和二姐放到场边的场墙上，虽然远点，但是对银幕也是一览无余。一会儿银幕的正前方十米开外的地方，有两束白光打在银幕上，银幕上出现的字幕，电影开始了。爸爸给我们讲着银幕上的字和故事情节，二姐听得认真，我却心不在焉。就如俗语说的“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我只是看热闹的外行，对故事情节不是太明白。
　　一会儿，我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了，坐在场墙开始打盹。二姐还是很投入地盯着银幕，爸爸就把我揽在他胸前的棉衣里，让我睡得安稳。电影在我的睡梦中结束，人群散去。爸爸叫醒酣睡中的我，背在背上，拉起二姐开始回家，二姐手里依旧提着照明灯，我则爬在爸爸背上仍然呼呼大睡。